第78章

第77章

林俞的生活開始回歸“正常”,??所謂正常無非是工作,雕刻,出差,??和以往任何時候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沒有人再随便提起聞舟堯這個名字,??尤其是在林俞本人在的時候。

他們在一起的事情,成為了林家上下公認的秘密。

所有的閉口不談是一種家人與家人之間的默契,??誰都不想去觸碰那條線,??也沒有人能保證承受得了不管不顧掀開那層幕布後所帶來的後果。

但林俞瘦了,??肉眼可見。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

院子裏小姑林曼姝帶着最近剛交的男朋友來家裏做客,??男人名叫衛真理,??是個華裔,??用楊懷玉的話來說就是人長得怪,取個中文名字也怪裏怪氣的。

林俞笑得不太客氣。

要他說這衛真理其實挺不錯,??高高大大,??不拘一格,是小姑會傾心的類型。

“有什麽好笑的?快把藥喝了。”

林曼姝把放在旁邊的瓷碗推到林俞的面前,不顧他明顯皺起來的眉頭,盯着他,那架勢像是要是他今天不喝幹淨,就要自己動手灌了。

林俞看着碗直犯惡心,??側頭躲避,“真喝不了,來者是客,??給你男朋友不好嗎?”

衛真理面露好奇,問:“這是什麽?”

“十全大補湯。”林俞當即把碗推到他面前說;“給你了,這可是我小姑親手熬的。”

衛真理一聽,??還真的躍躍欲試,然後被林曼姝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縮回手。

林曼姝把碗拿回來,遞給林俞說:“這是大嫂特地找熟悉的中醫開的,調理脾胃的,你一副都喝不了,我可沒法給你媽交差。”

“你就直接說我喝了不就得了。”

林曼姝伸手捏他臉頰,“那你倒是給我長點肉啊,體重一天比一天輕,我倒是想幫你打掩護都沒辦法。”

林俞嘆氣,“天氣太熱,生意又忙,不瘦才不正常吧。”

林曼姝斜眼看他:“這話也就騙騙你自己。”

林俞無語,看着面前的碗沉默半晌,端起來一飲而盡。

他也不是故意真想戳父母的心,大概有些想念太刻骨,無時無刻都在腦海中出現。越是收不到關于他的消息,想念就越是肆意瘋長。

他已經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平常,但有些東西遮掩不了就是遮掩不了。

每每楊懷玉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都讓林俞覺得愧疚。

他學不會遺忘,做不到淡然,只能讓家人陪着他一起,接受這風起雲湧過後欲蓋彌彰之下的平靜,日複一日地反複煎熬着。

衛真理目前還算個外人,他倒是想詢問為什麽,但林曼姝始終沒有解釋。

誰能解釋得清?

怎麽說得清林柏從的沉默,楊懷玉的唉聲嘆氣,林俞的忙碌。更遑論還有個遠在敦州,更像是被放逐,一走再無音訊傳來的林家大哥,以及那已經攤開在太陽底下沖破世俗的又難被承認的那份感情。

差不多是在聞舟堯離開半年後,林俞停下來休息了幾天。

楊懷玉終于不再念叨他。

結果轉頭林俞接了個木雕活兒。

這是半年來第一次接手工藝大項目,承接方是文物館,據說是剛剛在淮陽收錄了一批文物,讓林俞出個對應朝代的縮小版宮廷建築群木雕用以展示。

林俞接下後就開始馬不停蹄地忙。

早晨的飯桌上,林俞吃了小半碗粥就放下筷子。

結果還沒放徹底,對面的林柏從就用筷子把裝着魚的那個湯盅戳了過來,面無表情道:“喝了。”

林俞:“這不是媽特地給您炖的嗎?”

“讓你喝了就喝了,哪兒來那麽多廢話。”

林俞對自家老頭兒別扭的關心無話可說,拿過勺子又默默舀了半碗,小口小口喝着。

林柏從看了他兩眼,似乎對他這半年來都胃口欠佳的樣子忍到頂了,皺眉說:“你媽給你開的那藥不管用?”

“管用啊。”林俞咽下一口湯,才擡頭回答說:“我主要是因為昨天半夜餓了,爬起來吃了林皓帶回來的那半包點心,所以早上才不覺得餓。”

“飯要按時按點吃。”林柏從眉頭不見松,提醒他:“饑一頓飽一頓容易得胃病。”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林俞說。

說到這林俞記起來自己長這麽大唯一一次胃痛,也是他哥半夜回來發現的。想着想着不自覺就開始走神,那副盯着一個點就開始飄忽的神情自然落在了林柏從的眼裏。

但看着兒子削尖的下巴,林柏從到底是沒了言語。

這兒子半年來做得無可挑剔,意玲珑穩步上升,手藝也沒落下,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都有分寸。他媽想盡辦法給他進補,就是不見胖,短短時間下颚已經俞見沉穩的弧度。

林柏從甚至在某些時刻,能從這小兒子身上看見大兒子的影子。

這讓他所有的指責和教訓都如鲠在喉。

哪有做父母的不心疼兒子。

他林柏從當家這麽些年,要說心硬在林家也是數一數二,可是偏偏對着這兒子沒了辦法。

做老子的心裏百轉千回,即使心軟,口頭上那是一個字都不會露。

最後只是說:“你接的那個項目時間那麽緊,要是做不過來,我這邊給你調一半的人手。”

“可以嗎?”林俞聽見這話回神,一臉占了便宜地興奮,開口說:“那你那邊豈不是要拖進程?”

“我這邊不急。”林柏從掃他一眼,“但說清楚,所有的人工費你自己掏。”

“這沒問題啊。”

父子倆轉了話題,開始就工作上的事展開讨論。

楊懷玉轉出來拍了林柏從的背一巴掌說:“行了行了,說到這個就沒完沒了的,淨耽誤兒子時間。”

轉頭又問林俞:“吃好沒?吃好就快點出門,不然等下又火急火燎地不看路。”

“好了好了。”林俞放下碗站起來,“那我出門了爸媽,你們慢慢吃。”

林俞拿上包出了院子,兩口子等到徹底看不見他身影的時候才同時收回視線。

楊懷玉拿了碗在林柏從旁邊坐下,一言不發。

林柏從夾了一筷子涼菜放妻子碗裏,見她半天不動,才開口說:“發什麽愣?”

楊懷玉擡起眼,林柏從才注意到她眼睛紅了。

“你這是幹什麽?”林柏從皺眉。

楊懷玉瞪他一眼,“你管我?我心疼兒子不行啊,你看看他忙起來沒日沒夜。你說家裏這是造了什麽孽,怎麽偏偏就是這倆孩子呢?”

“好好的又提這個做什麽?”林柏從被妻子眼睛紅得心焦,語氣不好。

楊懷玉:“你當我想提?這大半年了,你沒從兒子嘴裏聽到過舟堯的名字吧,可你看他樣子像是能忘?”

林柏從停頓兩秒,“只是時間還不夠長。”

“多長才算長?老林啊。”楊懷玉突然感慨,“你說我們活這麽大歲數,這麽自欺欺人到底是為了什麽?說是為了孩子好,可這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等到将來被周圍的人指責,連立足都做不到就開心了?”林柏從有自己的堅持。

楊懷玉哭出聲,“我就是想讓兒子活得高興點,他高興了比什麽都強。将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啊,過一天算一天,就算孩子過不下去了不是還有我們?林家難道養不起?你說說你自己,幸辛苦苦大半輩子為的是誰,不就是為了孩子?”

林柏從半晌沒開口,最後給楊懷玉夾菜說:“少說兩句,吃飯吧。”

林俞無從得知父母的對話,對他來說,事情能有現在這個局面實際上是好的。就像他哥說的,這只是一場持久戰,但絕對好過林俞最初所設想的結局千百倍。

至少父母都在,健健康康無病無災。

他雖見不着他哥,但是不代表天長日久地見不着。

項目進展很順利。

古建築在木雕藝術中所獨居的裝飾體現向來獨一無二,門楣、屋椽、窗格、欄杆,所雕刻呈現出來的,無不顯示出古樸典雅富貴華麗。

林俞是在項目進行至三分之一的時候,第一次收到了來自于聞舟堯的消息。

信是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送來的。

皮膚黝黑,看起來憨厚老實,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站在林家大宅門前,開口問的是:“請問聞舟堯媳婦兒是住在這裏嗎?”

把當時剛從店裏回來的林爍兩兄弟臊了個相看兩無言。

林爍女朋友回家了,但兩人的感情算是穩定下來,就等着訂婚。他好歹是萬花叢中過過,所以不比林皓,先冷了臉開口說:“這是聞舟堯家,他是我們大哥,但是他婚都沒結,哪兒來你說的媳婦兒。”

林皓這會兒轉過彎來了,扯着林爍的袖子,臉色漲紅。

“這……這說的是林俞吧?這也……這也太那什麽了。”

林爍白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閉嘴!”

送信的小夥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面前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什麽。

林爍轉頭問他:“是大哥讓你這麽說的?”

“……哦你說聞隊啊。”小夥子一開始聽見大哥還沒反應過來,轉頭明白了,撓了撓短短的頭發說:“不是,都是我們自己猜的。”

林俞就是這個時候到門口的,正好聽見對方說:“聞哥有一特寶貝的挂件,沒事就拿出來看兩眼,好像是把小刀。我們平日裏身上都會帶一兩件重要東西的,我們問聞哥是不是他喜歡的人的,他沒否認啊,不是媳婦兒是什麽?”

林爍:“你……”

林俞走上前,站在年輕男人的面前,着急問他:“聞舟堯托你來的?他還好嗎?現在在哪兒?”

“啊?”年輕男人看着又突然冒出來的好看的男生,遲疑說:“我是傷了腿回來才知道聞隊的家也在建京,他們目前在哪兒,我也不清楚。”

眼見聽了這話瞬間面露失望的人,年輕男人又立馬說:“不過我回來前部隊正輾轉前往新的駐地,聞隊那能力沒幾個人能比得上,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林俞點點頭,伸手要過對方手上的信。

讓林爍他們幫忙招待一下送信的人,自顧自轉身回了自己院子,關上房門。

小俞:

見信安。

時間匆忙,代哥和家裏人問好。知你性格,兢兢業業怕身邊的人擔心太多,大半年時間未得消息,必然輾轉不安。

軍旅生活你也曾見過,只是偏遠了些通訊不易,勿惦念,哥很好。

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歸期提前了,只是時間未定。

把你留在家,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每每思其,總覺心疼。回憶當年離家前往渠州開始,好似就背離了守着你的初衷。

途中匆忙寫書一封,借人帶回,望知其心意,慰藉相離,務必珍重。

落款:你哥

簡簡單單的一封信,字體潦草落拓,看得出是真的匆忙。

林俞卻拿着信默默紅了眼眶。

他仿佛能看見匍匐在叢林荒野中的那道身影,周圍有泥濘的腥氣和野草的肆意。那個肩負無數責任的男人一往無前,行書匆匆,字裏行間卻柔情缱绻。

林俞最後在信裏抖出一小株夕霧。

林俞捏着下邊的梗,想起當初和他哥一起在林柏從書房翻出的那本關于植物養殖的閑書。

那裏面關于夕霧的描寫簡單而浪漫。

——熱烈想念、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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