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79章

半個小時後,??文物館側後門停着的那輛車裏,林俞怔怔看着坐在自己正對面的人。半天回不了神,跟撒癔症似的。

聞舟堯大衣披身,??看得好笑,問他:“這麽久了還沒看夠?”

林俞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反正是沒有說話。

一年多了快要将近兩年的時間了,??林俞有太多的話想說,??但是直到這一刻面對面見着了,??反而沒了話語。

他打量聞舟堯,??現下隔得近,??所以才察覺他臉色有絲不正常的青白。雖然聞舟堯極力掩飾了,??從出現到單獨和他待在一起這一刻都看不出什麽不對,此刻也只是放松着靠在身後,??但林俞太了解他。

“哥。”林俞出聲,??看着他的臉問:“怎麽突然回來了?也沒提前給個消息?”

“驚喜不夠嗎?”聞舟堯還是淡笑着。

林俞點點頭,“驚喜啊,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

車窗外刮起了大風,有吹起的碎石枯枝撞到玻璃窗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林俞往外面看過去,認出背對着車窗的男人,??并不陌生,是木準,聞舟堯的貼身警衛。

林俞也有将近兩年沒有見過他,??再見就覺這人比以往更沉默。

好比此刻,這文物館後門口,他盡職盡責守在外邊,??像一把随時準備拉開保險的槍,渾身上下都是一種緊繃待命的姿态。

車內的溫度處在一種令人非常舒适的狀态,和外面的天色隔絕開來。

太多之前忽略的細枝末節此刻一點點聚攏。

林俞是聰明人。

林俞的視線還看着外邊,開口說:“哥,從見面到現在你怎麽都不肯抱我?”

聞舟堯似乎被他這句微微帶着委屈和埋怨的話問住了,先是怔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無奈笑起來,朝他伸出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過來吧,哥抱抱,”他說。

林俞果然靠上去,但在接近聞舟堯胸前那一刻,他猝不及防伸手拉開了聞舟堯的裏衣。

然後就被裏面層層疊疊的繃帶駭住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林俞都沒發覺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越來越厲害,險些穩不住。最後還是頂上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傳來,然後聞舟堯伸手包裹住他的手。

他說:“就知道瞞不住你。”

“你還想瞞我?”林俞甩開他手,擡頭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他,厲聲問:“怎麽回事?”

聞舟堯輕啧了聲,一把把人拉回來。

林俞眼看着就要撞到他胸前,一只手猛地撐在聞舟堯身後的椅背上,低吼:“你瘋了?!”

聞舟堯把他撐着的手拿下來,把人抱了個滿懷。

“就想抱着你。”他喟嘆一般,下巴在林俞的肩膀上蹭了蹭,開口說:“忍了好久了,就怕被你發現才沒敢。”

說着還輕笑了聲。

林俞進退兩難,不知道他傷得多重不敢用力。

想說兩句狠話忍不下心,就覺得喉嚨堵得特別厲害。

他最終也只是蹲在聞舟堯腳前,伸手環上去,啞聲喊了一聲哥。

“哭了?”聞舟堯一只手環過林俞的腰把人往上拉了一點,再往下彎腰,另一只手直接摟着人屁股把人抱上來。林俞被吓了一跳,堪堪扒住聞舟堯的肩膀。

等林俞跪坐在聞舟堯兩腿間的座位上,才聽見他說:“別這麽緊張,都好得差不多了。”

林俞這才稍稍放松。

“沒哭。”林俞說。

聞舟堯也不非讓他承認,只是捏林俞的下巴,看着他皺眉說:“瘦這麽多。”

“太想你。”林俞低聲。

靠得這麽近,想念就卷土而來。

林俞嘴裏碎念着想你想你,就忍不住拿自己鼻尖去蹭人臉。

那種跟小狗一樣的動作顯示出情不自禁的親昵和止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哪還有運籌帷幄的林老板的樣子,更不像那個拿着刻刀盡是大家風範的俞師傅。

他就是林俞,那個重活了一回,在一個人身邊長大。

大了大了,見了他哥就沒個樣的林俞。

聞舟堯也是心疼,縱着他,扯身上的大衣把人裹進來貼近了,由着他膩。

一個放松了靠着,一個就沒完沒了蹭。

蹭夠了就把頭往人脖頸邊一埋,悶聲:“到底怎麽傷的?”

“都過去了,聽了你自己又難受。”

這是不打算告訴他。

他們沒有在文物館門口待多久,聞舟堯今天頂着聞家的身份來的,有不少人想要認識結交。見着有人從門口出來,聞舟堯就帶着他離開了。

林俞沒打算直接讓他回家裏。

不說他現在身上有傷,回去說不定就是一陣兵荒馬亂,平白不好休養。

結果他還沒安排,木準直接把車開進了市郊的一棟別墅。

林俞看着周遭一看就常有人打理的環境,問聞舟堯:“提前安排的?”

聞舟堯嗯了聲,開口說:“很臨時,不過已經找人打掃過了,這兩天先暫時住在這邊後面再計劃。”

別墅小兩層,裝修複古繁複,二樓還留有大量文獻書籍,長時間沒人居住也沒給人一種荒涼空曠感。

他們到後不到半小時,就有人頻繁進出往裏面搬東西。

都是一些必須品。

林俞指揮着人放地方,遠遠見着他哥和木準在院子裏說事情。

這個地方離盛長街比較遠,來回車程得半小時左右,選在這麽遠的地方,林俞不知道是不是他哥故意的,林俞也沒探究。

反正這兩天他也沒計劃走。

過了會兒聞舟堯進來了,林俞端了杯燒好的開水走上去,同時攤開掌心那幾粒白色的藥說:“剛剛來的那個醫生說過了,每隔四個小時吃一次,半小時量一次體溫。”

聞舟堯挑眉掃他一眼,默不吭聲拿藥吞了。

旁邊的木準看着林俞笑了笑。

然後說:“現在有你看着,我也不用擔心他不吃了。”

林俞從聞舟堯手上拿回杯子,看聞舟堯一眼說:“不肯吃藥?”

“別聽他瞎說。”聞舟堯道:“就一次,這藥吃了容易犯困,剛好那會兒有事。”

林俞沒有深究是什麽事。

他看出來了,他哥這次回來得非常低調,醫生等人帶的都是熟人。雖然在文物館露了面,但是也只是披了個名義的皮。

關于他的傷,關于這次回來的計劃,林俞到現在都沒有問清楚。

不過好在聞舟堯倒是沒有提出讓他回家去。

一直到了晚間,天黑下來。

吃過飯,房間裏所有東西全部安頓齊全,林俞轉身才發現他哥已經靠着床頭睡着了。

房間裏僅開了一盞小燈,但林俞還是能看見他眉宇間化不開的疲倦。

能一整天先去文物館見他到現在,估計都是強撐下來的。

林俞在那兒站着,站了很久。

最後拿被子輕輕給他蓋上。

樓下木準和幾個兄弟正在吃宵夜,見着林俞下來連忙招呼他一起吃。

“吃過了。”林俞笑着說。然後他招呼木準說:“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旁邊的人推了木準一把,他才抹抹嘴趕忙站起來。

今夜天上挂了殘月,在院子裏落了銀灰色的光。林俞站在門外的石階上,看着外面搖曳的樹影,頭也沒回,直接問:“你跟我說實話,我哥身體怎麽樣?”

木準腳下一滞,擡頭看他,沒開口。

林俞說:“你也不用瞞我,醫生給他換藥的時候我都看見了。”

不止有縱橫交錯已經結痂的傷疤,最致命的是一處槍傷,就在靠近心髒的位置。

林俞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看見,是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林俞回頭盯着木準。

木準是和林俞打過交道的,他從來不知道林家那種家庭出來的人,會有這麽攝人的眼神。連他見着的時候,都忍不住心裏發顫。

木準抹了一把臉,然後才下定決心一樣說:“來建京之前聞哥就交代過不讓我們跟你亂說,他的命令我們向來不會違背。不過我猜我不說,你不會放棄的對吧?”

“這個自然。”林俞說:“我哥現在這個樣子,你想讓我不聞不問?”

木準跟着往院子外看了一眼,過了會兒後,只緩慢開口說了一句:“那一槍挺嚴重的,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

林俞心髒一縮,看向木準。

有了這句話打頭,後面的就很順利了,他說:“實際上聞哥在敦州的計劃四個月前就已經收尾了,當時他們有一項非常危險的野外任務,犧牲了不少人,那些傷也是那麽來的,但還好,都不是特別嚴重。”

聽到這裏林俞當然不會這麽天真的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果然木準接着說:“當時聞老爺子就已經有意将他調至集權中心,命令都已經下來了,但上邊突然亂了。聞家很多年前就陷入過被動掣肘的位置,聞哥不得不留下來清洗斡旋。”

簡簡單單的描述,林俞似乎能看見那洶湧滾動的暗流。

那是他們這種旋渦中心以外的人看不見摸不着的争鬥,或許不會流血,沒有聲響,但你能感覺得到那種時代流淌也有人為撥弄的力量。

它如此的悄無聲息,但無法阻攔。

“槍傷呢?”林俞問。

木準的眼神陡然間就冷了。

“兩個月前有一場計劃已久刻意針對聞哥的伏擊。”木準說:“你知道有些事一旦插手了就會得罪人。當時聞哥身邊的力量都被調走,盯上聞家,尤其是盯上他的人很多。最令我們沒有預料的是,聞家本家有人裏應外合。”

那是怎樣的驚心動魄,林俞已經有了想象。

有些上位者的冷血和對法律的漠視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就好比三叔如果待在林家學他的木雕,這輩子他都不會發現一個輪船制造業的家族底下,也埋了不少骸骨和龌龊。

林俞掌心傳來刺痛。

低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刺破了掌心。

林俞突然想起自己兩個月前那天晚上做的一場噩夢,他夢見他哥回不來了,到處都是血。那個晚上後半夜他怎麽也睡不着,披着衣服去了他哥的房間。

那個房間還是以前的樣子,楊懷玉定期都會打掃,所有東西都沒有動過。

林俞那天就坐在他哥常坐的那張書桌前,天上的月亮就和今天晚上差不多,彎彎的一輪,雲層遮掩,怎麽也看不圓滿。

他就那樣一直坐到天亮。

現在聞舟堯回來了,完完整整回來的。

他不提及絲毫,好似他只求看見那個林家長成永樂無憂的林小俞。

可是林俞太難受了,是那種知道了就遮掩不了的痛。

木準說:“老爺子震怒,一個多月來被牽連的人一批接一批,他按下調令讓聞哥休養,不讓他再動,所有消息都鎖死了。但聞哥說他已經遲了很久了,所以我們這次秘密回的建京。我想他所謂的遲了,應該是和你的約定吧。”

是啊,他來信說歸期提前了。

他遲到許久,但還是如約回來了。

林俞再次悄悄打開房門的時候,床上的人睡得安穩。

林俞坐在床上,伸手撫上他哥的眉心。

然後低頭吻下去。

即使走過铮铮鐵骨的軍旅生涯後也沒有盡頭,林俞一早就知道這條路難。

他再不舍,但卻說不出讓他抽身的話。

他知道他當初作出選擇是因為什麽,所以他不會說。

“哥。”林俞叫他,“醒醒。”

聞舟堯睜開眼睛,未見驚訝,只是沙啞說:“吵你哥是想幹什麽?”

“想告訴你我愛你。”

林俞抵着他的鼻尖低聲:“特別特別愛你,不告訴你我怕自己睡不着。”

聞舟堯輕笑了聲,像是一早預料到會有這一出。

無奈般:“就知道你會忍不住找別人問。”

他往旁邊挪了一點,林俞揭開被子爬上去縮到他懷裏。

“睡吧。”聞舟堯拍他背,“這次不走了,老爺子有了這一遭也是杯弓蛇影,有心讓我低調兩年。市級的調令很快會下來,等所有事安排好了,過兩天送你回家。”

“不對。”林俞抱着聞舟堯的腰,開口說:“是一起回家,哥,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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