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泛海人命案

鐘樂洋是拖着醉醺醺的空華回來的,看見衣衫不整的沈固,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保證,吐了吐舌頭:“我,我哥呢?”

鐘樂岑扣着扣子出來:“空華怎麽了?”沈固惱火,他也難受,正在不尴不尬的時候,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鐘樂洋小心翼翼地繞過臉比鍋底的沈固,跑過去扒住自己的哥:“哥,空華喝多了,我又不知道他家住哪裏,只好把他弄回來了。”

“怎麽會喝成這樣?”鐘樂岑摸摸空華滾燙的臉,指揮弟弟,“擰條熱毛巾來,再去廚房弄點蜂蜜醋水給他喝。”

鐘樂岑一邊擰毛巾一邊大聲說:“我們去吃飯,在飯店裏遇見一個人,他們吵了一架,然後就喝多了。哥,那人是他以前的男朋友吧?”

鐘樂岑皺起眉,用熱毛巾給空華擦了臉:“怎麽會碰上了——濱海太小了。”

空華很難受地皺起眉動了動,鐘樂岑想把他扶起來:“空華,空華你醒醒,喝點水再睡。”

沈固沉着臉走過來,輕松地把空華架起來,鐘樂岑把杯子湊到他嘴邊,空華迷迷糊糊地喝了幾口,手在胸口上胡亂扒。鐘樂洋擔心地說:“他不會吐吧?”

一句話沒說完,空華頭一偏,哇地一聲翻江倒海。鐘樂洋呆住。沈固額頭上青筋迸跳:“鐘樂洋,收拾!”

鐘樂洋識相地去找拖布,喃喃地說:“又不是我讓他吐的……”

沈固冷笑一聲,拉着鐘樂岑進屋:“你弄回來的人,自己收拾!”

鐘樂洋對着砰一聲關上的屋門做個鬼臉:“不就是好事被打斷了,至于這麽惱羞成怒麽。”揮手在鼻子前面扇扇,“這味兒還真是——吃個飯惹這麽大麻煩,我虧大了。”

空華醒來的時候天早大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在臉上,讓他覺得很刺眼。全身上下一股酒味兒,沖得他自己都皺眉頭。勉強爬起來,他才突然發現這不是在自己家裏。揉揉太陽穴,空華突然有點慌了——不會被李競弄回他家了吧?跌跌撞撞推開門,撲面是米粥的香氣,鐘樂洋正坐在沙發上擺弄什麽東西,聽見動靜擡頭做了個鬼臉:“謝天謝地,終于醒了,還以為你睡到下午去呢。”

空華松口氣,用手指按着疼痛的腦袋:“這是——樂岑家?”

鐘樂洋撇撇嘴:“是啊,你喝得東南西北都找不着了,我只好把你弄回來。去洗臉吧,我哥說了,醉酒之後就喝點米粥,我給你端去。”

空華洗了臉出來,頭還有點暈乎乎的,往前一邁步,腳底下突然有東西一動,驚得他往後一退,低頭看去,是一條烏黑的大狗,只是嘴上戴着皮套,脖子上拴着狗鏈,四條腿還用繩子連在一起,只能讓它稍微挪挪步子而已。空華看得眉頭一皺:“樂岑什麽時候養狗了?這狗是會咬人麽?”鐘樂岑一向喜歡這些貓貓狗狗的東西,絕對不會虐待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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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樂洋端着粥和鹹菜走出來:“你離它遠點,那東西不光咬人,還能吃人呢。”

空華微微一驚,低頭看那條狗,正好那狗也擡頭看他,雖然嘴上戴着皮套,眼睛卻兇狠無比。空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這麽危險的東西養在家裏?”

鐘樂洋走過來冷冷看了狗一眼:“你老實點!我哥好心,我可沒那麽好心,不老實就直接秒了你!”

空華很是詫異地看着鐘樂洋。在他本來的印象裏,鐘樂洋就是個半大孩子,穿着打扮都跟和他同齡的搞音樂的年輕人沒什麽兩樣,唯一特殊的就是——他居然是個天師。然而這會兒鐘樂洋看着地上那狗的模樣,目光鋒利,殺氣騰騰,哪還像個孩子,分明就——是個男人……

“這個……不是狗?”空華有些遲疑地問。他從前他也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雖然信佛,也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心靈寄托罷了,只從認識了鐘樂岑,才知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啊妖啊這些玩藝兒。

鐘樂洋把他拉到桌子邊上坐下:“一只犬鬼,小日本的玩藝兒,其實也就是種妖怪罷了。甭理它,現在它也就是一只普通狗,頂多就是兇一點。”

空華甩甩有些混亂的腦袋,坐下來喝粥。鐘樂洋又坐回沙發上繼續擺弄手裏的東西。空華瞄一眼,看見他拿着一個金屬狗項圈,正用小刀精細地往上刻東西,忍不住問:“你弄什麽?”

鐘樂洋頭也不擡地說:“這是盟符。我哥就是太好心,非要把這東西放在家裏養傷。我怕這東西反咬一口,先給它加個盟符,要是它敢動我哥,自己先被盟符反噬。”

空華聽得雲裏霧裏,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犬鬼:“不然把它放到我那裏去?我還有一處房子,也不過去住。”

鐘樂洋搖頭:“不行。這東西太兇,你鎮不住。我哥是因為有沈固陪着,那家夥煞氣重,鎮得住。”

空華拿着筷子微微怔了一下:“你知道你哥和——”

鐘樂洋好笑:“怎麽會不知道?”

空華出了一會神,慢慢地說:“沈警官不是圈子裏的人,不知道他和樂岑能不能長久……”

鐘樂洋皺了皺眉:“他敢對我哥不好!”

空華笑了笑:“你不懂。”

鐘樂洋很不喜歡他用這種看小孩子的眼光看着自己:“你那是什麽眼光?”

空華寬容地笑笑,低下頭去喝粥。鐘樂洋盯着他琢磨了一會,到底還是沒壓抑住好奇心:“昨天那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麽?”

空華臉色微微變了變,不客氣地說:“樂岑應該教過你不要随便挖別人的隐私吧?”

鐘樂洋撇撇嘴:“不都是過去的事了麽?你不敢提,說明你還放不下。”

空華微微怔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中,半天,自嘲地笑了一聲:“你說得沒錯,我自己不争氣罷了。”

鐘樂洋瞅他一眼,看他的笑容裏還帶着說不出的苦澀,識相地把自己的好奇心吞了回去:“你多喝點粥,我哥說你喝酒太兇會傷胃,喝點粥養胃。下次可別再那麽喝了,值得麽?他不愛你,你要愛自己。”

空華噗一聲笑了出來:“老氣橫秋的,你多大了?”

鐘樂洋很不滿意地瞪他:“這和年齡有什麽關系!切!不知好歹。”

空華忍住笑:“沒別的意思,謝謝你。”

這句話說得十分真誠,鐘樂洋臉上有些發熱,掩飾地低了低頭:“切,誰希罕,這都是我哥說的。”

空華臉上笑意更濃。這時候鐘樂洋就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了,所以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

“樂岑去診所了?”

“嗯。”

“沈警官呢?”

鐘樂洋聳聳肩:“一大清早的電話就叫出去了,大概又有什麽案子了。”

沈固确實是被案子叫走了。他趕到泛海小區的時候小黑子已經守在那裏,一臉凝重。

“出什麽事了?”

“305死了一個女人,法醫正檢查屍體呢。”

說着,法醫已經從屋裏出來了。沈固認識他,姓柳,局裏都叫他柳五,很嚴肅的一個人,年紀不大,可總是板着一張臉,工作起來雷厲風行,極其嚴格。沈固喜歡跟這種人共事,所以對他印象很好。

“怎麽樣?”小黑子趕緊問。

“很奇怪。心肌大面積梗塞——這女人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吓死的?”小黑子愣一下,“可是周圍鄰居說沒聽到半點動靜……”

沈固站在門口往裏看了一下。屍體已經蓋上了白布,柳五在背後淡淡地說:“屋裏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腳印,當晚應該沒有其他人進入。”

沈固走過去掀起白布,屍體面容扭曲,表情恐怖,加上死了已經一段時間,已經出現屍斑,那雙眼外凸的臉就更加可怕。沈固看了一會,放下白布:“當時屋子裏肯定還有第二個人。”

柳五不同意地與他對視:“屋裏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第二個人。”

小黑子小聲說:“我去問過了,鄰居都說這女人平常是一個人住的,昨晚也沒聽見有什麽人來找她。”

沈固指了指屍體:“你們看她的姿勢,應該是倒在地上,有另外一個人在拖她,想把她拖到某個地方去。”

柳五立刻說:“我已經檢查過屍體,并沒有外傷的痕跡。如果有人拖拽,皮膚上會留下痕跡。”

沈固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站到屍體旁邊,又仔細看了看。屍體半趴伏在地上,臉扭過來,一只手扒在地上,實木地板被指甲劃了幾道痕跡,長長的指甲也碰斷了,另一只手伸在頭前面,但手腕上确實沒有任何被拉拽過的痕跡。沈固擡頭往前看了看,前面是床。這床是從前有一段時間比較流行的盒式床,床身就是一個盒子,裏面可以放東西。

“床裏檢查過了嗎?”

“還沒有,主要是怕破壞現場。”

柳五插了一句:“現在不要緊了。”

小黑子立刻進屋,和沈固動手把床掀了開來。床底下放的是冬天的衣服,厚厚的塞滿了床盒子。沈固和小黑子一起動手翻,發現裏面除了女裝,還有男裝。

“嚯,真有個男人。”

沈固看了一眼:“是新的,沒穿過。”商标都還在,看看,還都是名牌。

小黑子撓撓頭,把衣服放到一邊:“這可得查查,鄰居都說她是一個人住,家裏怎麽有男人的衣服?”

沈固沒說話,突然把手伸起衣服堆裏,拖出一個小箱子來。這箱子埋在最底下,是柳編,相當精致,上着密碼鎖。從柳條縫隙裏可以看見,內壁襯着絨布。沈固直接掏出軍刀,把密碼鎖挑開,小黑子還來不及說話,箱蓋已經彈開,絲絨裏面還墊着絲棉,絲綿包裹的——沈固認得,在牌九的照片上見過——一件黑色的瓷器。

“烏漆抹黑的,什麽東西?”小黑子伸手要摸。沈固攔住了他:“小心點,這個據說是珍貴的黑瓷,可能是很值錢的古董。”

小黑子驚訝:“沈哥你還認識這個?厲害!”

沈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樂岑對這些東西比較懂。”

“那叫他來幫忙看看呗,省得我們還要去請人。”

沈固心想這東西鐘樂岑已經見過了:“這個女人的情況我知道一點,但說不準跟她的死有沒有什麽關系,包括這件瓷器,我也知道是從哪來的。”

小黑子睜大眼:“你認識她?”

沈固猶豫了一下,把情況大略講了一下,但沒有提起牌九。小黑子興奮起來,馬上去打電話:“嗯,得查查那男人家裏的情況。”

沈固凝視着手裏的瓷器。這确實是個門樓,但樣式比較奇怪,更像古代那種牌坊,門頭上刻滿了花紋,因為是黑瓷,很難看清楚是什麽花紋。沈固舉起來對着光看了一會,覺得像是無數條蛇蟠在一起的模樣。按照牌坊來說,門頭下面就應該是空的,在瓷器上這裏用的是表面有凸起的小圓點的光面。沈固用手摸了摸,沒摸出什麽來。他想起鐘樂岑說過這是個魂瓶,是給死者儲存糧食的,于是四處找可以打開的地方。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這件瓷器根本是四面封閉的。掂掂份量,中間應該是空的,但找不到任何可以叫做瓶口的地方。

把死者屋子裏的東西全部翻了一遍,除了這件黑瓷魂瓶之外,并沒有其他特殊的東西,也并沒有其他再能證明第二個人存在的東西。

小黑子悄悄扒在沈固耳朵邊上:“恐怕确實沒有第二個人了。”他怕沈固面子上過不去,聲音壓得特別低,“柳五很棒的,一般不會出錯。”

沈固沒說話。他倒沒在乎面子什麽的。論刑偵,他确實不如柳五專業,但對于人體對外來刺激的反應,他自信不會判斷錯。死者的動作絕對是被人拖拽過,而且如果房間裏沒有第二個人或生物,死者又是被什麽活活吓死的?但是屍體上沒有留下任何外傷痕跡,這是柳五的專業,肯定也不會出錯,除非……拖拽她的不是人?

沈固自嘲地笑了。查案子首先想到不是人……這可不是一個優秀刑偵人員應該具備的素質,也就是認識了鐘樂岑之後才會有這種古怪想法。這不好,因為有可能誤導偵破方向。站起身來,他剛要說話,樓梯上忽然傳來腳步聲,柳五在外面阻攔什麽人:“這裏已經隔離,你不能進去!”

“裏面怎麽了?是不是死人了?娜娜,娜娜你在嗎?出什麽事了?”

沈固和小黑子一起走到門口,只見一個男人正發瘋似地要掙脫柳五和另一個警察的阻攔想沖進來,一邊還扯着嗓子喊:“娜娜,娜娜!”

沈固上下一打量他,低聲向小黑子說:“死者準備的那些男裝是給他準備的。”從長短大小上來看正好。

柳五鉗制住那人,沉聲說:“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下。周娜女士已經死了,請問你是她的什麽人?”

男人看起來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剛剛從外地趕過來的,聽了柳五的話,他立刻呆了:“娜娜死了?”

柳五已經見慣了類似的反應,冷靜地說:“是的。”

男人突然跳了起來:“媽的!一定是那個姓範的女人!一定是她!”

沈固插口問:“姓範的女人是誰?”

男人愣了一下,突然又不吭聲了:“我,我想去看看娜娜,她怎麽,怎麽——”

“心肌大面積梗死。周娜女士生前有心髒病嗎?”

男人搖頭:“沒有,娜娜身體一直很好。我,我能看看她嗎?”

柳五看一眼沈固和小黑子,讓開了路。男人站到屍體前面,手都在抖着掀開白布,然後嗚地一聲哭了起來。

沈固耐心地等他哭了一陣,才說:“這位先生,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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