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寵溺

雲悠悠幾乎被聞澤半摟在懷裏。

他的掌心幹燥溫熱, 待她自然親昵。帽沿陰影下,一雙黑眸溫和幹淨,像一位最有風度的君子。

在聞澤的幫助下, 那些來自骨縫深處的陰冷一點點消退,她的身體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低低說了句抱歉之後,跑到看臺邊上,向主持人借來了微型擴音裝置, 端端正正別在胸口。

她清了清自己的小嗓門,擡頭望向滿臉驕矜的林瑤,一本正經地發問:“林瑤小姐, 聽說你剛才在表演賽中擊敗了覃飛沿?就是那個人機通連指數72%的天才,人稱‘飛神’的覃飛沿?”

林瑤怔了一下。

從剛才雲悠悠跑上臺開始, 林瑤就一直冷眼看着,看這個曾在星河花園裝病勾走聞澤的女人又要當衆玩什麽花樣——這麽多眼睛注視着,那麽多光腦在拍攝, 讓她裝病, 讓她鬧騰,讓她醜态畢露,到時候看網友們會不會把她噴成篩子。

沒想到這個雲悠悠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沒關系,見招拆招呗。

林瑤謹慎地開口:“是我。但是這場比賽有表演的成分。這場表演的主題是, 希望各個學院的同學們抛棄成見,不要再用地域來相互攻擊,大家應該團結一致,消滅蟲族,維護帝國公民的安全和權益。”

看臺下方響起了掌聲。

林瑤把下巴微微揚高了少許,故意一眼也不看聞澤。她會讓他知道, 她,林瑤,雖然出身不好,但是她比那些所謂的貴族名媛強了一萬倍。她會不斷驚豔他的眼球,讓他清醒地認識到,她,是有資格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強人!她的理念和大局觀,與他不謀而合!

雲悠悠拍了拍巴掌。

“說得很好。”她贊了一句,然後話風一轉,“所以,其實你并不具備那樣的機甲實力對嗎?你不可以重現賽場上的風采對嗎?”

林瑤微微把下巴擡高了些:“科研人員的工作非常忙碌,對于我來說,開機甲只是業餘愛好而已,随心情偶爾為之。剛才的表演已經傳達了我想要表達的思想,不會再做一遍——科研人員,不是戲子。”

雲悠悠微笑。

厲害了。這話說出來,誰敢再提讓她開機甲的事,那就是不尊重科學家。

雲悠悠适時地表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然後認真提問:“那麽,整個表演的過程,都是你和覃飛沿溝通過的?”

林瑤不動聲色地眯了下眼睛,警惕地回答:“……大致上是的。”

雖然她也覺得覃飛沿做得有點過分,容易引人诟病,但她還是不敢公然把壞事全甩鍋給覃飛沿來撇清自己。畢竟還得穩着他,不能早早弄冷了他的心。

“嗯。”雲悠悠點頭,“那覃飛沿大罵對手是一個卑鄙無恥嚣張跋扈的變态,也是你們商定的嗎?”

“……”

林瑤覺得雲悠悠這是在無能狂怒,借機侮罵自己。

她矜持地微笑:“那是節目效果而已,私底下模仿的話,可能會觸犯一些涉及人格尊嚴的法規,還望慎言。”

“比賽時發生的一切都是節目效果?”雲悠悠追問。

“是的。”林瑤不想糾纏這個問題,“我很忙,如果太子殿下沒別的事,可不可以讓我返回生物實驗室了?”

雲悠悠擡起一根手指:“最後一個問題——所以,賽場上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們兩個事先商定的咯?”

“是的。”

林瑤的目光撇下雲悠悠,徑直看向聞澤:“殿下?”

雲悠悠也望着聞澤:“殿下,我要實名向您舉報,這裏發起了一起極其惡劣的蓄意傷害事件!主觀上,兇手親口承認私下預謀并付諸實踐,客觀上,已經造成了實質的傷害後果!”

她的聲音雖然細細軟軟,卻帶着一股小小的,铿锵有力的氣勢。

她驀地擡起手指,指向林瑤。

林瑤:“???”

雲悠悠依舊繃着一本正經的小臉:“覃飛沿與林瑤私下合謀,傷害綠林學院九名學員,性質惡劣,主觀惡意極強。殿下和在場的同學們,以及星網上觀看直播的所有觀衆,都是人證。機甲損傷、比賽錄像和診斷報告,都是物證,人證物證俱在,望殿下監督司法部門,禀公處置,從重量刑!”

林瑤:“……”

縱然是聞澤這個城府深沉的人,也不禁擡起手,推了下帽沿。

“不是,”林瑤有點急,“機甲對戰造成損傷是正常的事情,你不要随便诽謗!”

她交際廣泛,偶爾也會應邀觀看一些精彩的賽事,知道比賽中造成的傷害是不需要承擔法律後果的。正因為如此,她根本沒有把那幾個學員的傷勢放在心裏。

雲悠悠微笑:“那是比賽中的誤傷。而你們這是,有·預·謀·的·蓄·意·傷·害。九名受害者都是第一機甲軍校即将畢業的優秀學員,屬于帝國軍團的預備役,所以,林瑤小姐,你和覃飛沿先生,大概得上軍事法庭。”

林瑤的臉色徹底白了。

“這只是一個誤會!”她的聲音無意識地拔高了一些。

雲悠悠接得很快:“不會吧?發現事情不對勁,你不會是要改口說,傷人的事情是覃飛沿自作主張,跟你沒關系吧?現在翻供來不及了哦,剛才你明明親口承認過你們是共謀。就算你把主要責任推給覃飛沿,那你也是從犯,幾年牢獄之災逃不掉的。”

林瑤一口氣噎在了喉嚨口。

她下意識地望向聞澤。

聞澤正看着雲悠悠,眼神裏隐有幾分微不可察的寵溺,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林瑤的心涼了半截。

再這樣下去,哪怕真的把自己摘出來,恐怕也會毀了覃飛沿的前途——把覃上将最寶貝的天才小兒子送進監獄?林瑤自問擔不起這滔天大罪。

“殿下!”林瑤不再理會雲悠悠,而是擺出委屈倔強的樣子,盯住聞澤,“這件事情真的是誤會。其中內情很複雜,我可以私下告訴你嗎?”

雲悠悠驚恐地對着微型擴音裝置低吼:“你想進行權色交易?住口!殿下不是那樣的人!”

聞澤:“……”

他感覺自己好像今天才認識這個戲精。

雲悠悠其實也覺得自己有點超常發揮了,大約是因為林瑤在各種意義上亵渎了她最在意的哥哥,點燃了她的複仇之魂。

“林瑤小姐,你是想害殿下背上什麽黑幕之類的惡名嗎?”雲悠悠痛打落水狗,“如果不是,請你當着大家的面,說出那個所謂的‘內情’來!”

她看了看環形看臺上的觀衆們。

無論是綠臉的學員,還是黃紅臉的學員,都在默默沉吟點頭。

覃飛沿做的事情對綠林學院傷害極大,有人教訓覃飛沿,那是非常暢快的事情。大夥正爽着呢,突然得知根本沒有什麽“正義外援大佬”,整件事只是林瑤和覃飛沿一場作秀,心裏難免感到膈應。

林瑤光環強大、大道理一套一套,大家只能把氣悶憋回了胸腔裏。

而對于首都學院來說,今天本來只是一場例行的碾壓式比賽,簡簡單單拿到勝利就完成任務,誰知道弄出這麽個夭蛾子,丢人現眼不說,還弄得粘粘糊糊,好像首都學院非得靠着什麽莫名其妙的幕後交易才能取勝一樣。

雲悠悠把事情捋清楚之前,大家的關注點都是科研女神竟是神秘機甲大佬,腦子裏只剩感慨贊嘆,顧不上別的。現在一想,發現這件事情何其操淡——所有人都是受害者,除了林瑤之外。

臺下開始爆發出噓聲。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千夫所指,就像是萬鈞巨嘯,兜頭蓋臉地轟砸下來。

林瑤的身體微微顫抖,再也穩不住清高傲慢的表情。

“事情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帶着顫,有一點點破音,“我只是幫助覃飛沿說了個謊。開機甲的不是我,我只是看覃飛沿被欺負得那麽慘,就替他說了個謊,幫助他挽回一點顏面而已……學院的比賽,為什麽會有專業的外援摻合進來,這不公平。對覃飛沿不公平,也對學院不公平!”

她很會轉移重點。

不過雲悠悠才不會被她帶偏思路。

她再次清了清自己的小嗓門:“所以你承認和覃飛沿對戰的人不是你?你只是事後趁虛而入,給自己撈名聲?”

林瑤咬牙:“我承認我說了一些謊話,但我不是為了什麽名聲。我剛才就說過的,我并沒有那樣的機甲實力,在這一點上,我從來就沒有騙人,我說的是實話!”

“好吧,”雲悠悠點頭,“不管動機是什麽,事實就是你說了謊,欺騙帝國的儲君。人證……好多。”

林瑤:“……”

半晌,她微微向聞澤低下了倔強清高的頭顱:“是我護友心切,一時情急犯錯。任憑殿下處罰。”

聞澤眸光不動,唇角意味不明地收緊。

“殿下,”雲悠悠有點心虛,“我沒超過十分鐘吧?”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全看聞澤的意思。身為一名懂進退的小小乙方,雲悠悠知道自己只能走到這一步了。

聞澤如果舍不得懲罰林瑤,那也沒有關系。今天她已經讓林瑤成功破防,不再是公衆眼中純白無暇的完美女神,等到她找到證據……學術造假,才是林瑤真正的致命七寸!

雲悠悠揚起笑臉,準備和聞澤告別。

“老實回去吧。送花園都關不住你。”他嗓音懶懶,半開玩笑地嘆息,“在家等我。相信我。”

眸色掩在帽沿的陰影中,像夜幕裏滲出點點繁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