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

公主吞下養顏丹,嘴裏嘗到些甜味,喉頭涼絲絲的,奇道:“這東西又甜又涼,真是怪呢!”侍衛長奉承道:“正是這稀罕之物,才配得上公主。”公主正欲說話,胃裏忽然一陣絞痛,不由得眉間一緊,略帶驚慌地看向李若天。李若天後背汗涔涔的,壯着膽子望着公主,一臉無辜的樣子。既然逃不出去,索性裝作毫不知情,興許可以免罪。

侍衛長覺察到公主異狀,關切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公主見李若天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便忍着痛,緩緩閉上眼睛,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和這位丹鼎派的弟子說。”侍衛長猶豫片刻,領衆人走了出去。

公主睜開眼,把手中瓷瓶放在桌上,捂着肚子退到牆邊,忍痛問道:“你們為什麽要害我?”李若天假裝不知發生了什麽,慌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為……為什麽會這樣!”公主倚着牆,慢慢坐到地上,肩膀一顫一顫的,胃裏一陣絞痛。李若天心裏埋怨起木羽裳來:“木姑娘也真是,用這麽烈的藥!”

公主低聲道:“剛吃下去,胃就疼了。”說着,忍不住□□起來。李若天心中有愧,半跪在地,悔道:“我對不住公主!前兩天煉了幾枚順胃清腸的消食丹,一定是走的時候拿錯了。我這就出去叫人。”

公主雙手抱膝,顫聲道:“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才叫他們出去,不然……不然……既是瀉藥,我一會兒自會……自會處置……你走吧,這裏沒事了……”李若天站起身來,才走兩步,公主支撐不住,滾到地上,雙腿蜷着,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面頰上滿是汗水,手指不停地抽搐。李若天吓了一跳,急忙回到公主身邊,扶着她肩膀道:“你感覺怎樣?”

公主眼前金星直冒,耳中嗡嗡之聲大作,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眼眶紅紅的,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李若天忽然明白過來,在心裏罵道:“木羽裳,你也太狠了!這公主是無辜的,你竟然用□□害人!”又想:“她一個小姑娘,下手不知輕重。這主意歸根結底是我出的,公主若是死了,我豈不成了元兇罪魁?”正想着,公主手臂滑了下去,頭一歪,倒在李若天懷裏。李若天見她雙眼緊閉,一點動靜都沒有,以為她死了,登時懵住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

“廣寧公主,我李若天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要……其實……我是故意……不,不!我不是故意要這麽做的……”李若天語無倫次,将公主緩緩平放在地。

“早知道木姑娘這麽狠心,我怎麽也不會出這種馊主意。常言道,殺人償命。公主因我我而死,我自然逃不了幹系。木姑娘雖然下了毒,可若是查到她身上,免不了将丹鼎派牽連進來。她年紀還小,也不是壞人,又何必毀她一生呢?要殺就殺我一個人好了。”李若天下定決心,坐到桌前,開始寫認罪書,想要将所有罪行攬到自己頭上。

“可我為什麽要害公主呢?”李若天想了一會兒,拍了下大腿,道,“對了,是我放錯了藥!這是我的過失,與他人無關……”寫完供狀,李若天鄭重地将自己名字署上,咬破手指,按了個手印,心想:“我李若天連父母都沒有找到,就這麽死了,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走了兩步,自言自語道:“這話也不對。我既沒有出征,死了也沒人為我流淚。”想到這裏,不禁有些傷感。李若天走到門前,正要開門,轉念又想:“我犯下這滔天大罪,他們抓了我,肯定會狠狠地折磨我,以儆效尤。聽說皇帝殺人手段最是殘忍,我這罪行,不是五馬分屍就是千刀萬剮。與其那樣,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免得受罪。”

李若天回到桌旁拿起瓷瓶,來到公主身邊,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将另一枚養顏丹倒在手中,兩眼一閉,正要吞藥,突然手被人打了一下。那養顏丹又小又圓,在地上彈了幾下,不知道滾哪兒去了。李若天睜眼一瞧,見公主正望着自己,驚道:“你沒死!?”

公主有氣無力地道:“剛才暈了一會兒。”李若天直怪自己大意,竟忘了探她鼻息,還若有其事地寫了份供狀。公主想要坐起來,無奈手腳酸軟,一點力都使不出,說道:“我現在好些了,肚子不疼了,只覺身子往下沉,好像有人在地下拽一樣……”李若天自小便聽說人死的時候有鬼在地下拉他,所以身子會愈來愈沉。此刻聽公主這麽說,心裏突了一下,過去摸了下她的手和腳,果然手腳冰涼。公主見他愁容滿面,勉強笑道:“你怎麽了……我一會兒就好了……”

李若天見她說話十分費力,氣息愈來愈弱,目光漸漸渙散,不禁想起“回光返照”一說,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出去叫禦醫八成是來不及了,難道就這麽看着她死麽?李若天急得渾身冒汗,嘴唇都咬破了,一轉頭,看到不遠處堆着的藥罐,腦子裏靈光一閃,喜道:“剛才劃勾時好像看到個延壽丹。給她吃了,說不定能保住性命!”于是來到藥罐邊,一個個地找。可那記錄丹藥名稱的冊子在侍衛長手上,藥罐也只有模樣相似的會貼上字條以示區分。李若天找了半天,沒找着那延壽丹,急得抓耳撓腮。

這時那侍衛長忽然在外頭禀道:“公主,內務府的人來了,要付錢呢!”

李若天心懸到了嗓子眼,回過頭來看公主。公主微微搖了下頭。李若天壯着膽子喊道:“公主讓你們等着!”

“是!”侍衛長應了一聲。外面重歸沉寂。

李若天見公主快不行了,把沒貼字條的藥罐一股腦全都打開,每種各取一枚,拿起剩下的半碗水,來到公主身旁。公主頭暈乎乎的,眼睛也睜不開了,聽到旁有動靜,喘道:“怎麽……怎麽這麽難熬……”李若天胸口一酸,扶起她上身,柔聲道:“張嘴吃藥,吃完就好了。”公主靠着他胸膛,張開小口。李若天揀了三四粒小的塞到她嘴裏,灌了些水,公主仰起頭,咕咚一聲全都吞了下去。李若天照着這個法子喂了她三四回,将手中丹藥全讓她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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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冷得發抖,忍不住往他懷裏鑽。李若天把碗放在一旁,緊緊摟着她,盡量用衣服裹着她,安慰道:“你別怕,一會兒就好了。吃的越多,好的越快!”公主嘴角微微翹了一下,靜靜地躺在他懷裏。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公主臉色開始好轉,身子也不再顫抖。李若天觸了下她的手,發覺她雙手溫暖,不禁大喜過望,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這些丹藥果然靈驗,竟能叫人起死回生!丹鼎派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什麽起死回生?我何時要死了?”

李若天低下頭,見公主正瞧着自己,也不知她什麽時候睜的眼,便問她:“你現在感覺如何?肚子疼不疼?身上冷不冷?”

公主微笑道:“不疼了,也不冷了。身上暖暖的,烤了火似的。”

李若天雖不懂醫術,卻知自己賭對了。若不是這些救命仙丹,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公主恢複力氣,從李若天懷中爬起,挪到一邊,倚牆抱膝而坐。李若天見她已能動彈,心裏十分歡喜。二人面對面坐着,四目相望。公主捋了下頭發,問他:“聽你口音不像這裏的,怎麽投了丹鼎派?”

李若天老實答道:“不瞞公主,我是琴國人,之前一直住在涼州附近,前陣子惹了事才逃到這裏。”

公主聽到“涼州”二字,頭垂了下來,望着地面發了會呆。李若天見她不說話,心想:“琴、容兩國仇比天大,她是容國公主,對我這個琴國人終究還是沒什麽好感的。她不會把我當成奸細吧?”

公主擡起頭來,神色懇切地道:“李公子,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你願不願意……”李若天差點害死她,心中愧疚未消,一聽她有事相求,自然滿口答應。公主卷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将手腕處的綠玉镯往外褪。李若天望着她纖細白皙的手臂,不覺有些走神。這玉镯戴上容易,褪下卻難。公主褪了半天,掌根壓得通紅,才把玉镯取下,遞到李若天面前。李若天接過玉镯,問道:“這是何意?”

“李公子如有機會回涼州,記得把這玉镯埋在萬人墓前。”公主怕他記錯地方,每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說完,輕聲嘆了口氣,眼中透着落寞和凄涼。

李若天料她必有親人埋在那裏,便一口答應下來。

公主微微一笑,謝道:“有勞李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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