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世子王延快要百日的時候,元朝那邊終于來了旨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元朝那邊竟然下的旨意是:太子之位暫時空懸,留中待發。
因為當時的嬰兒夭折率很高,元朝那邊給的解釋是這麽小就冊立太子,只怕這個孩子命小福薄,承擔不起天意,不如再等幾年,等小世子的年紀大了,身子骨穩健了,資質初顯了,再談這件事。
這明顯是推诿拖延之意。
簡直欺人太甚!
王接了聖旨,臉色一變再變,最後還是僵硬地向元朝使者謝了恩,恭送他去休息。
待使臣離開,朝下衆臣都看得出王的臉色鐵青,手指攥着王座都發白,顯然氣得不輕。
上次元朝使臣來,為王無後之事大肆斥責,将遠在大都的王的侄子京元君冊封為世子,并要了高麗三萬勇士去抵抗蠻夷。
現在王終于有了自己的兒子,按說元朝應該撤掉京元君的世子之位,改立王延為太子,可是卻含糊其辭,将其奏請駁了回來。
不說王的臉色難看,就是坐在一邊的王後也氣得手指微顫。
下面的大臣一個都不敢說話。
王緩緩道:“元朝下了這道旨意,衆位愛卿是怎麽想的?”
堂下沉默半天,有個老大臣才站出來,顫顫巍巍地道:“元朝皇帝陛下的顧慮也是有些道理,臣認為……”
他話沒說完,王後已經忍不住,厲聲打斷他:“你的意思是,本宮的兒子會活不長嗎!”
保護子女是任何母親的天性。王後在這一點上尤其敏感,此話說得嚴厲,那老臣立刻不敢言語。
王也沉着臉,狠狠地盯着那個老臣。
衆人再不敢吱聲。
王慢慢地道:“雖然元朝下旨,暫時不得冊封太子。但朕的子嗣已經誕生,其身份地位卻是毋庸置疑的。既然不能封為太子,就暫時以世子的規制冊封,國內的大典還是要舉行,并要公告天下。”
下面的老臣們立刻有些不安地交頭接耳起來。
其實高麗是元朝的附屬國,王不能以皇帝稱之,只能居‘王位’,其子嗣也只能以‘世子’稱之,太子這個稱呼,是其更進一步,作為高麗國的繼承者才能有的。
雖然元朝不同意将王延封為太子,但他作為王祺的兒子,世子的這個地位卻是不能反駁的。不像京元君,因為只是王的侄子,而非直系子嗣,所以其地位的冊封需要元朝的承認。王延卻不需要。
衆人商議了半天,也只好如此。
這樣就出現了一個情況,高麗有了兩個世子。一個是王延,一個就是遠在大都的京元君。
這在未來,很可能成為一個隐患。
王陰沉着臉回到寝宮,一進書房,就将書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随手将屋裏的東西摔了個七八爛。
Yam跟着他進來,看着他怒氣沖沖地發了一頓脾氣,在旁默默守着。
王壓抑地怒道:“元朝欺人太甚也!”
Yam沉默半晌,輕輕開口道:“京元君不可再留。”
“朕如何不知道!”王袖子一甩,恨聲道:“可是他不肯回來!朕召了他三次歸國,他都不肯回來!只要他留在大都,就有元朝皇帝的庇護,你讓朕怎麽辦?”
Yam靜靜地站了片刻,看着王失态的樣子,可以清晰地感受他心裏的波動,所以他開口了:“派人去大都,殺了他。”
王的眼神閃了閃,忽然安靜下來,在書桌後坐下,道:“這樣太莽撞了。如果留下什麽把柄,就是給元朝的借口。”
Yam輕輕笑了下,道:“殿下,我知道你心裏是這麽想的,我願意為你分憂。”
王微微一愣,道:“洪麟,你要去?”
Yam道:“不錯。我去最合适。”他知道王其實早有這個念頭。但是京元君遠在大都,又經營多年,不是那麽好下手。讓健龍衛去做這件事,一旦被發現,王根本無法推脫。他想在國內找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去,可又擔心那些人不可靠,會留下後患,所以一直猶豫沒有動手。
現在洪麟親自請命,王卻不同意,道:“不行,這件事太危險了,我們還要從長計議。”
不論從公事上還是私心上,王都不想讓洪麟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Yam道:“殿下,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而且我精通漢語,到了元朝不會被發現。我會小心從事,不讓他們抓到把柄。”
“不行。”王還是搖頭,道:“這件事暫時不要再提了,讓朕再想想。”
Yam便不再說話了。
王生了一通悶氣,可暫時也沒有辦法,去了世子的宮殿,見小家夥正躺在床上被兩個宮女逗得呵呵直笑,心情立刻舒暢了許多,煩惱好像都不翼而飛了。
“朕的小寶貝,讓父王抱抱。”王将胖乎乎地小家夥抱起來,蹭了蹭他嫩嫩地小臉,一臉慈愛。
小家夥圓滾滾的大腦袋左搖右擺,躲着他的襲擊,小手也不閑着,抓住王垂下來的黑發,用力扯着,嘴裏發出咯咯咯地笑聲。
王皺了皺眉,用指頭輕輕戳着孩子的小臉蛋,呵呵笑道:“調皮鬼,這麽小就知道欺負你父王啊。”
小家夥不甘示弱地再扯扯他的頭發,扁扁小嘴。
這孩子很愛笑,但是更愛哭,尤其是被王一逗,不知怎的就愛哭,別人逗他倒也沒這樣。
Yam一直跟在王的身後,看着他們父子倆的互動,忍不住笑道:“你又來了,我看你又要把他弄哭了。”
王道:“我怎麽舍得呢。那是以前沒經驗,現在我已經找到方法了,不會把小寶弄哭了,是不是啊小寶貝?”
果然小家夥只是皺着小臉,一會兒看看王,一會兒又看看Yam,腦袋擺來擺去,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宮女和內宮們都小心地低着頭,不敢吭聲。
Yam問宮女道:“世子喝過奶了嗎?”
“回洪總管,世子喝過了。”
“什麽時候喝的?喝了多少?”
“半個時辰前,喝了差不多有兩碗的量。”
宮裏對世子的養育非常精心,不僅世子喝的奶水都有計算,就是世子拉的便便,也有專人勘查。
Yam又問了幾個育嬰的問題,得到詳細的答複,這才滿意了。
看來小家夥很健康啊。
王抱着孩子在榻上玩耍,聽着他的一問一答,笑道:“洪麟啊,你真仔細,朕都疏忽了。”
“殿下又不懂這些。”Yam笑道:“我也是從王太醫那學來的。”說着過去在床邊坐下,與王一起逗着孩子。
這時門外的內宮道:“殿下,王後娘娘來了。”
王頓了頓,道:“讓她進來吧。”
Yam要起身站到一旁。王拉住他道:“不必。你坐着吧。”
“微臣不敢。”Yam還是站了起來。
王後進來,看見他也在,明顯愣了一下,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不過只有一瞬,便專注于世子的身上。
“殿下,臣妾來看看王兒。”
王點點頭,卻抱着孩子沒有松手。王後只好在旁邊看着,又欲言又止地瞥了洪麟和那些宮女們一眼。
Yam拱手道:“殿下,王後娘娘,微臣先告退了。”
王沒有擡頭,淡淡地道:“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那些宮人們都紛紛退下。Yam心中苦笑,只好恭順地垂手站在一旁。
王後不知王是什麽意思,但洪麟是王的心腹,而且在她心裏,洪麟也是孩子的父親,所以遲疑了片刻,道:“殿下,元朝皇帝的旨意太過分了,您是怎麽想的?”
“愛妃又是怎麽想的?”
王後心中自然不滿。她的兒子才是名正言順地高麗世子啊,為什麽不能封為太子?
如果說王心頭的火氣猶如深埋在海底的火山,氤氲着颠覆爆發的力量,那麽王後的怒火就直白得多,好似暴風驟雨,急切地想要讨伐這個世界。
“殿下,延兒是殿下與臣妾的嫡子啊。臣妾想再給元朝寫信,請求皇帝陛下冊封延兒太子之位。”
在這一事情上,夫妻二人的立場完全一致。
王對自己先前的決定十分滿意,果然将延兒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王後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樣。
“愛妃稍安勿躁。此事怕是京元君在其中作梗,我們暫時奈何不了他。”
“這到底是殿下的高麗,還是京元君的高麗?他也太不把殿下和臣妾放在眼裏了。”從王後硬邦邦地語氣裏可以聽出她對京元君的不滿已經達到了一定程度。
王看着懷中的孩子,無限憐愛地摸着他烏黑的胎發,又痛又憂地道:“那又如何呢?京元君遠在大都,朕就是想懲罰他也沒有辦法。朕只要一想到大宴上的那些刺客,也許有一天會來刺殺朕的王兒,就心如刀絞啊。”
王後聽了渾身一震。
她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又出生于元朝大家族,身為蒙古公主,并沒有一般女子那麽優柔寡斷。尤其此事涉及她的兒子。
女人就是這樣。為女則弱,為母則強。一旦做了母親,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都敢做了,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也會為了孩子仔細籌劃。
王的話讓她心裏一驚。只要一想到那些大宴上刺殺王的刺客也許有一天會來刺殺她的兒子,就讓她覺得無比憤怒和不安,原本的猶豫和彷徨立刻不翼而飛了。所以她也顧不得洪麟就在一旁,斷然道:“殿下決不能再留着京元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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