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會嫁給你

沈絡歡用粉白的指尖在書頁上點了點,歪頭等着男人回答。

“哪個字?”顧钰淡淡開腔。

沈絡歡又點了點那個字,“這個。”

顧钰答道:“灪yu,高峻之意。”

沈絡歡似懂非懂,“那這個呢?”

顧钰合上書卷,不鹹不淡地看着她,明明沒甚情緒,卻叫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沈絡歡摸摸鼻尖,不常服軟的她向現實低了頭,“怎麽不看了?”

“公主想看就拿去,多學學字,免得以後鬧出笑話。”顧钰将書卷放在她左肩上,書卷順勢滑入她懷裏。

沈絡歡捧着一本毫不感興趣的書,在心裏哼哼,這些字她從小就認識,之所以裝作不認識,是在擡舉他好不好!

卧房內窗門緊閉,塔香的味道濃郁撲鼻,沈絡歡晃晃手裏的繡帕,“我能開窗嗎?”

顧钰拿起一旁的茶盞,飲啜一口,“夜深了,回去吧。”

身為局外人,或許能一眼看出男人的欲擒故縱,可沈絡歡身在其中,只會一點點走入他精心布羅的網。

推開支摘窗,沈絡歡雙手撐在窗框上,舒了一口氣,與顧钰待在一起,真是哪哪都不舒坦啊。驀地,餘光瞥見窗下的棋桌,玉質棋子置于其上,看着像一盤未見分曉的棋局。

琢磨了一會兒,她從棋笥裏撚起一顆黑子,剛要落在棋盤上,身後傳來一聲厲呵——

“別動棋局!”

小公主手一抖,棋子滑落指尖,“啪”的一聲炸裂在腳邊。

氣氛瞬間凝滞,沈絡歡手足無措地抹抹手心,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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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钰走過來,看着桌上的棋局,冷峻的面容泛起一瞬即逝的憂傷。他看向懵愣的姑娘,沉了沉氣,“吓到了?”

“嗯!”沈絡歡悶聲道,怒氣被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壓了下去,若非皇兄受制于他,她怎會忍氣吞聲受他的氣!

顧钰也知自己有些過激了,但也抹不開臉跟她道歉,“夜深了,你該走了。”

這一次沒有欲擒故縱,而是逐客。

沈絡歡腳步未動,“我有事想問你。”

知她想問什麽,顧钰坐回搖椅,撣了撣衣袖,“問。”

“今日,你派人敲暈我,是為了安排我與皇兄見面嗎?”

顧钰沒回答。

沈絡歡走過去,蹲在搖椅一側,盡量放低身段,“你一直在照顧皇兄,還替皇兄把我從沈槿的手上接了過來,護我們周全?”

男人沒回答,靜靜看着她,直到把姑娘家看得紅了臉,才收回視線,“更正一點,将你接來遼陽,并不是看在你皇兄的面子上。”

“那是?”

“為我自己。”

“......”

顧钰忽而一笑,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公主還記得我們之間的婚約嗎?”

先帝在位時,曾與顧太傅商量過兒女家的婚事,卻因顧府慘遭滅門而中斷。後來,顧钰進宮做了閹宦,先帝再沒提過此事。确切的講,兩人之間并無婚約束縛。

沒想到此刻他會提起這事兒,沈絡歡下意識後退,後腳跟踩到裙裾,差點跌坐在地上,“你是...閹人,如何成親?”

這是她能拒絕他的唯一理由。

顧钰目光投過來,落在她嬌美的臉上,擡手按住她跳動的頸脈,“我若不是呢?”

怎麽可能......

沈絡歡搖頭道:“不管是不是,我都不會嫁給你,我不喜歡你。”

話落,周遭的氣氛變得更為壓抑。

顧钰輕輕哂笑,按了一下她的動脈,指尖向下,來到她袒領領口的紐絆上,“剛好,我也不喜歡公主。”

沈絡歡卻如獲大赦,長長吐出一口氣,彎起杏仁眼,“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的目光有些陰鸷,食指陡然勾住她的紐絆,用力一扯,伴随着姑娘的驚呼,一顆盤扣被崩開,露出大紅诃子的一角,诃子以金絲系帶挂于脖頸上。

女子最為隐秘的私物被窺探,任誰能心平氣和?沈絡歡揪住衣領,嬌惱地掴出一巴掌,被男人攥住手腕。

男人力氣很大,沈絡歡嗚咽一聲,卸了手臂的氣力,又擡起另一只手掴向他。

“不是來服軟的?”顧钰捏住她兩只手腕,面色不悅地問。

沈絡歡反應過來,又氣又羞又煩悶,想起皇兄說他吃軟不吃硬,瞬間軟了脾氣,紅着眼眶質問道:“你怎麽可以三番五次占我便宜?我還要嫁人。”

顧钰松開她,坐起身,由于躺椅太矮,一雙長腿無處安放,索性曲膝敞開,将她圈住。

對方的氣場一瞬間籠罩住全身,沈絡歡覺得難堪,加之蹲麻了腿,扶着搖椅的扶手站起身,眼前有些眩暈,沒站穩向前撲去,纖細的身子撲進了男人臂彎。

顧钰攬住她的腰,将人按坐在地上,不準她起來。屋裏燃着地龍,鋪着猩紅氈毯的地面比炕頭還暖和,坐在上面不至于着涼。

沈絡歡被他按着後頸,直不起腰身,不得不趴在他的大腿上。兩人舉止親昵,像極了新婚夫婦。

爐中的橄榄碳燃燒殆盡,銅釜中的泉水停止了沸騰,顧钰舀起一勺,倒在紫砂壺裏,不緊不慢道:“公主這輩子別想着嫁人了。”

沈絡歡心裏咯噔一下,看向他的下颚,“你說什麽?”

深色茶湯斟入紫砂盞中,一片茶葉浮于茶湯上旋舞,慢慢沉底。比起沈絡歡的焦躁,顧钰的心如同氤氲茶湯,淡定從容得多,也或許是因為掐住別人命脈與被掐住命脈的區別。

吹涼茶湯,顧钰将茶盞抵在女子唇畔,“哭了一下午,潤潤喉嚨。”

這話讓沈絡歡想起了他在密室中對她的所作所為,身體觳觫起來,“顧钰,你不讓我嫁人,是認真的嗎?”

顧钰淡淡一笑,清雅而病态,“先喝口茶。”

沈絡歡吮了一口茶湯,清香的茶湯熨燙了舌尖,她舔舔嘴唇,仰頭看他。

紅潤的唇瓣上還殘留着水澤,在燈火下泛着柔光,顧钰眼眸愈發深邃,将拇指按在她的下唇上。

“唔......”

從未被冒犯的朱唇上傳來粗粝的觸感,沈絡歡本能地向後躲,被男人扣住後腦勺,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顧钰長身傾下,慢慢靠過來,目光如隼,鎖着微張的櫻唇。那會兒沒嘗到滋味,這會兒有些心癢。

沈絡歡哪裏想到這個閹宦會如此重欲,動不動就占她便宜,情急之下,擡手拔掉他的發簪,抵在他的喉嚨上,可終歸底氣不足,握簪的手又涼又抖。

姑娘用的力氣不小,好在簪尖并不鋒利,顧钰頓住俯身的動作,以食指撥開發簪,回答起她剛剛的問題,“是。”

她不許嫁人。

沈絡歡垂下握着發簪的手,心裏因懼怕他,消瘦的身體搖搖欲墜,“為何偏要強迫我?”

顧钰繼續摩挲她的唇瓣,指腹下的軟糯比任何食物都要絲滑柔膩,叫人上瘾。他徐徐回答着她的問題:“人前背後,很多人罵臣是喪家之犬,公主可知,喪家之犬最護食嗎?”

他目光陰郁,透着一股偏執,令沈絡歡渾身打顫,心裏反複琢磨着他話中的含義,難道,就因為他們之間差點有了婚約,他就執拗地認為,她是他的所有物?

這未免太過荒唐。

沈絡歡颦蹙,試圖跟他講道理,但對上他深鸷的眸子,那些道理卡在了嗓子眼講不出來。在她心裏,他如頑石,講不通道理。

可沈絡歡不知道的是,往往身處黑暗的人,才最渴望暖陽。曾經的顧钰身陷泥潭,仰視着差點與自己有了婚約的小公主。那種仰視是被迫的、無奈的、心酸的,那種心理落差是封喉的、舔血的、窒息的。誰能知道,為了重新站起來,他付出過多少,沙場上的厮殺、朝野中的鬥角、深夜裏的寂寥,一點點鑄起冰冷的铠甲和心防。

若問他真正想抓牢沈絡歡的緣由,他也回答不上來,但跌落雲端的人,往往性情偏執。沈絡歡是他在內廷時若即若離的暖光,曾經觸碰不到,現在不想松手。

顧钰攏好女子散落的長發,以絲綢錦帕系了一個結,垂在她的後腦勺上。束發的小公主看起來溫婉可人,像天然去雕飾的璞玉,美得清麗出塵。顧钰貼在她耳畔,用氣音道:“今晚留下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沈絡歡眸光漸漸湮滅,心頭劃過一抹酸澀,即便為了皇兄,也斷不能委身給一個閹宦。她推開他,板着小臉道:“做夢。”

顧钰笑,笑不達眼底,沒有出言威脅,也沒有使用強硬的手段,而是溫柔地捋着她額前碎發,“話別說滿。”

他拍拍她的頭,“我讓人送你回去,想好了随時來找我。”

沈絡歡氣得胸口疼,嗆人的話脫口而出:“顧钰,你別忘了自己是宦官,宦官娶妻就是在糟踐人。”

顧钰被她嚴肅的表情逗笑,笑聲醇厚低沉,眼尾的弧度攝人心魄。他忽然抓住她的左手,來到自己的腰封處,“那公主來試試臣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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