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如果韓靈曦早知道周庭雨想去的是這種“荒郊野嶺”,那她當時絕對不會故作大度地把決定權推給周庭雨。

“我說……你慢點走……”

眼下望着遠處那似乎沒有盡頭的綿延山路,韓靈曦的雙腿不停打戰。

早上七點半就被周庭雨的電話叫醒,到現在已經是九點鐘,出于逞強,這一個半小時她跟着那女人一路不停,口渴又不敢喝太多水,擔心半路找不到廁所。

長得文文弱弱的樣子,怎麽會有那麽好的體質。

“這裏坡比較陡,不能停的。”

聽到韓靈曦蚊吶似的呼喚,周庭雨敏感地回過頭,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不然等下你上山會更累,這還沒到山腰呢。”

“你,你說什麽?”

韓靈曦直覺頭皮像是被人扯了,她剛剛還想問周庭雨到底還要多久能到達山頂,現在這個女人說還沒到山腰?所剩無幾的體力根本支撐不了那麽久,再這麽無盡地走下去,韓靈曦懷疑自己兩條腿是否還有彎曲的能力了。

她捶着小腿,開始埋怨:“你到底挑得什麽荒山野嶺,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周庭雨茫然地望了望四周還在向上走的登山客們,這裏哪是“荒山野嶺”,就是離市區最近的一處森林公園,小時候她還常常跟父母來這邊晨跑,難道韓靈曦一次都沒來過麽?

不過……她還是頭回見有人爬山穿高跟鞋戴墨鏡的,好在自己帶了一雙備用的跑鞋拿給韓靈曦換,不然她那兩只細尖的鞋跟不把她的腳後跟戳破才怪。

大概對這個女人來講,沒有商場和美容院的地方都算荒山野嶺。有那逛街的精神頭,卻沒爬山的持久力。

明明,重量都在這啊……

她緊緊自己肩上鼓鼓的書包,又望望下面拄着登山杖直喘氣的韓靈曦,善意地伸出手來,“你如果走不動,我來牽你。再堅持一會兒,到山腰我們就可以休息了,上面有租烤爐的,中午可以好好吃頓飯。”

“誰,誰說我走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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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靈曦即便上氣不接下氣,仍是斷然拒絕她的幫助,她才不甘被周庭雨小瞧呢。

“我只是早上起得太早,沒睡夠,我犯困!”

周庭雨愕然,七點半起來還叫早?當年為了在這裏等日出,他們一家四點鐘就爬起來了。

她抿着唇角為韓靈曦讓開路,眼底盛着淡淡笑意,看着那家夥拄拐杖走出老遠,才小跑着跟上去。

不知又過了多久,韓靈曦終于在頭頂看到了平地,她幾個大步邁上石階,沖過去在空地上找到空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再也不願意起來了。

周庭雨不緊不慢地跟上前,将書包卸在韓靈曦身旁,體貼地說道:“辛苦你了,你就在這裏歇息吧,我去取烤爐跟木炭,先生火。”

韓靈曦實在是累壞了,沖周庭雨擺擺手,自顧從包裏摸出礦泉水,仰臉咕咚咕咚先灌半瓶,完了拿手當扇子往自己發紅的臉上送風。

墨鏡已經從鼻梁滑到鼻根兒上,她左右瞧了瞧,自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掏出小鏡子照照臉,好在周圍沒有熟人,不然這頭發淩亂怎麽好意思。

周庭雨已經把烤爐放到位,将竹炭敲成小塊往裏面擺,顧忌剛點着有大量煙霧和粉塵,會熏到那個筋疲力盡的登山人士,她并沒有把爐子拿得太近。

這邊廂韓靈曦将兩條酸痛的腿翹到面前石桌子上,一邊揉一邊往周庭雨那邊看,從這個角度她的側面雖看不完整,卻又偏巧能将她身體的曲線一覽無餘。

韓靈曦從上往下,最後将視線定格在周庭雨的腰上。

怎麽會有人的腰這麽細?

小時候的周庭雨就長得瘦弱,這麽多年過去體型都沒什麽變化,比例看上去很舒服,美國人不是喜愛炸雞腿炸薯條嗎,她這是保持得好,還是屬于那種怎麽吃都吃不胖的人?

丈量下自己的腰部,韓靈曦意外地在小腹上揪到一小丢肥肉,最近聚會參加的太多,不知不覺吃多了些,居然這麽快就長到身上去了,明天開始得控制食量,不然真長出小肚腩,到了盛夏哪還敢把腰露出來。

她重又把周庭雨從上到下打量了遍,再瞧瞧自己,方才那股酸意馬上消失了,上帝還是公平的,女人,最重要的不是體型,是身材。

等裏面的木炭發紅冒起小火苗,周庭雨才将烤爐搬到韓靈曦面前的石桌上,鋪上鐵網擺好餐具,再從背包裏把昨晚處理幹淨的食材往外拿。

韓靈曦驚訝地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新鮮草莓去蒂裝在保鮮盒中,清洗好的蔬菜一片一片擺在盤子裏,牛肉和雞腿也都是提前用醬料腌漬好的,沒想到她會為這次野炊準備得那麽周到。

心裏有些動容,溜出嘴的話卻是:“你什麽時候弄的,這些不是都有賣嗎?幹嘛搞那麽麻煩。”

“凡是算得上旅游景點的地方,賣的東西價格肯定比外面貴很多,量又少,不劃算。”周庭雨忙着往鐵簽上串肉,頭都不擡,“最重要的是不幹淨,容易吃壞肚子。你如果餓了的話,先吃點水果可以嗎?我這裏馬上好。”

“看不出來,你還挺賢惠。”

韓靈曦把腿收到一邊,歪着腦袋盯着周庭雨看,像是在自言自語:“有件事我挺奇怪的,像你這種知書達理學習又好的女孩,怎麽會沒有什麽朋友?就算你後來去了美國,在出國之前也應該有的吧。”

“有是有,但是算不上特別親密,後來出國忙着學業,跟他們很少聯系了,怎麽好意思一回來就去麻煩別人。”

這句話說出口,韓靈曦照理該走“你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就好意思麻煩我”這種揶揄套路,但周庭雨手上的動作有兩秒鐘停頓,眼睛也不知望向哪裏出神,讓她忽然覺得這樣的神情有些落寞,又帶點茫然,注意力跟着分散了。

從小就被精心規劃好了人生,也一直都在朝着那個最好的目标努力,最終付出都換成令人羨慕的豐厚回報,這樣的人在生活中難道還會有需要疑惑茫然的事情麽?

鐵網上刷過油的雞翅滋滋冒着煙,顏色由白變金黃,香味也由淡轉濃,周庭雨将烤好的先放進韓靈曦的盤子,再從袋子裏拿出一串香菇補上空位。

“今天謝謝你陪我出來散心,作為回報,這些美味先給你吃。”

韓靈曦又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兩個字,散心?不是出來散步,是散心,心情不好?該不會是因為跟齊正分手……果真是她被甩了嗎!

想到這個隐形的對手也有那麽狼狽的時候,韓靈曦莫名其妙地興奮,她将墨鏡推上去擋住竊喜的雙眼,朝周庭雨那邊靠了靠,試探着說:“哎,情侶間分分合合難免,你不要太想不開,傷心這種事麽,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淡了。”

周庭雨沒有接,卻突然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吧,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冷不防被她問出這麽個問題,韓靈曦猜不透周庭雨葫蘆裏在賣什麽藥,轉而想想,是想問自己能不能體會這種感受?

遲疑了一會兒,韓靈曦咬着筷子說:“有啊,當然有,因為某些原因分手的時候,也會有點難過。”

事實是,在分手的那一刻她确實會難過,不過那種負面情緒總能神奇的被熱水澡或者幾件新衣服治愈,等到新的目标出現,那種對愛情逝去的小小傷感早已不知被風吹去了哪裏。

青春易逝,容顏易老,韓靈曦清楚地明白,盲目把所有情感都放入一段關系中會承擔多大的風險,所以從來都不會向對方奉獻全部,對愛人自身條件的運用似乎比愛情的培養更有樂趣。她不認為這種理智是愛得不夠,而是與生俱來的良好的自控力,只有在愛情裏占據主導地位,她才能得到實實在在的安全感。

周庭雨卻又問:“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韓靈曦啞然,覺得周庭雨這句話問得實在矯情了,她跟齊正那段青梅竹馬的戀愛長達十二年,得到多少鮮花和紅眼,難道還不夠去思考什麽感覺是喜歡嗎?

“你們談了那麽久,會不明白?”

周庭雨的表情是茫然的,帶着些許不确定,“可能是一切都過于理所當然,所以到後來讓我開始懷疑我自己。”

“哈?懷疑什麽?”

“我也會有困惑,什麽樣的感覺才算喜歡,甚至是愛,”她的情緒漸漸掩進深沉的眸色,只聲音裏透着一絲疲憊,轉而又自己答了,“你可能……不會理解。”

愛過以後裝作無所謂的去讨論那個曾經愛過的人,甚至不承認對他曾付出真心。這種人韓靈曦見過,甚至鄙夷過,難不成周庭雨是因為被甩了面上無光,才找了個理由好先發制人?

哼哼,看來她工作上再優秀,生活裏也只是個平凡的小女人。

偷瞄着周庭雨迷惘的側面,韓靈曦在心裏又一次給周庭雨下了主觀定論。

☆、新來的總監

“哎,你們知道嗎,公司最近有一位新的創意總監來報道。”

這個話頭一出,周圍三五聚在一起低聲聊天的人不約而同擡起頭,七嘴八舌地詢問:“真的假的?誰啊誰啊?男的女的?”

發起話題的人亢奮地解答:“真的真的,剛剛路過會議室的時候聽到大老板在裏面跟二老板說話,這個創意總監貌似是從國外回來的,年紀不大,好像……三十左右?一來就做創意總監,說不定有後臺?”

“海歸?這麽厲害,男的女的?”

“男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我就從二老板秘書小王那裏聽到了,是個女的,女博士啊,到現在都還沒結婚!”

“哈哈,女博士?三十多了該不會男朋友都沒有吧,那真是職場得意情場失意了。”

“不是吧,剛剛遇到策劃部的同事,說是一個小姑娘啊……”

“……&……%……*(*)*”

事實往往會被一傳十十傳百變得面目全非,眼下幾個人七嘴八舌争論不休,都覺得自己聽到的才是對的。

正當他們讨論得熱烈,休息室的門開了,見是韓靈曦捧着三個杯子走進來,馬上都噤聲了。

在門外就聽到裏面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怎麽自己一進來他們全都閉嘴,該不會是太偷偷講自己壞話吧?

韓靈曦奇怪地掃了衆人一眼,轉身到清潔臺洗杯子。

幾個人相互使了個眼色,朝韓靈曦努了努嘴,想想又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不可說,有人好事發問:“哎,小韓,聽說公司新招了一個創意總監,你知道嗎?”

創意總監?

韓靈曦停下動作,公司上層有變動,當然是肖墨決定的,但是沒聽到有說啊?

同事小李跟身邊人對視一眼,嬉笑着接話,“對啊,說是個三十多歲的海歸女博士,似乎很有背景呢,她好像還沒結婚?”

韓靈曦聽出這話裏的嘲諷意思,沒好氣地說道:“這種屬于個人隐私的事,跟公司無關,公司看重的是她個人的能力,真的好奇的話,等正式通知下來,或者等她來報道了,你們親自問她也不遲。”

将洗幹淨的杯子放進托盤,再泡上一壺熱茶,韓靈曦小心翼翼地端起來保持平衡走出去,用腳推上門之後并沒有走,站到側面偷聽裏邊的動靜。

“瞧她那樣子,真夠傲慢的,以為自己是誰啊!……”

韓靈曦眯起眼睛,冷哼一聲,職場裏陽奉陰違的人見多了,這個小李平日在自己面前裝得熱情無比像是好姐妹,背地裏卻跟別人講自己傲慢又風騷,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就知道她不會有什麽好心,要不是同在一個公司裏就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早當場給她難堪了。

跟周庭雨爬山已經是兩周前的事情,或許察覺到自己對她并不待見,這期間兩人沒再見面,只偶爾發個禮貌的問候短信。任務完成,從此最好不相見,韓靈曦莫名其妙就心情好。

女博士,三十多歲,沒有男朋友,聽聽這些關鍵詞就知道馬上又會成為那些八卦之窗的話題。國人慣用年齡脅迫女性,拿年齡跟婚姻挂鈎,總想用自己的生活态度去綁架別人的思維方式。

韓靈曦的偏見只單單針對周庭雨,對這個陌生的總監沒有太多好奇,真要較起真來,自己也是那群中年婦女嘴裏的“剩者”,半步笑百步,報應來的快。嶄新的世界開放的社會,誰都有追求自由生活的權利,憑什麽女人就不行?冷暖自知,幸福各異,一貫用陳舊迂腐做道德标準,未免太過無趣。

将茶水端到肖墨的辦公室,他正在接待兩個客人。韓靈曦朝兩人微笑問好,後退兩步将門關上,轉臉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欣姐,你回來了?”

女人是肖墨的秘書兼特別助理,可謂大老板的心腹,她本名許欣,人長得和善,氣質出衆,作為搭檔韓靈曦跟她的交情還不錯,她欣賞許欣那種面對任何意外狀況都波瀾不驚的淡定與從容。

許欣從公司成立起就跟在肖墨身邊,工作能力強,人也還不錯,只是命不太好,從高中就一路陪伴直至走進婚姻殿堂的丈夫,走了狗屎運買彩票中了千萬大獎之後,便立刻抛棄了糟糠之妻帶着情人遠走高飛,留她一人照顧年幼的女兒。

索性老天對這個單親媽媽還不算絕情,讓她在有生之年遇到第二個男人,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同樣經歷失敗的婚姻,也許受過傷的心更懂如何珍惜身邊人,他的誠懇和溫柔終于将愛人打動,兩人在上周成婚,到馬爾代夫度過了浪漫的七天。

“昨天就回來了,聽肖總說你病了,已經好了?我還打算今天去看看你。”

“嗯,呵呵,小感冒好得快。”

韓靈曦笑笑打着馬虎眼,她哪裏是什麽感冒發燒,其實是過完周末跟杜逸出去玩到淩晨,第二天睡過頭起來醒來已是十一點鐘,靜音的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肖墨的。當時頭昏沉眼昏沉,想着反正遲到了,索性跟領導撒個小謊,說自己發燒燒到神志不清。

肖墨也真是個好老板,以為是許欣不在這段時間韓靈曦兢兢業業給累着了,噓寒問暖之後特意又多批一天病假給她。

“哎,我聽說公司新來了一位創意總監?”

“對,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要找你。”許欣将她拉到一邊,“周總監今天會過來報道,你跟我去樓下接一下她,她的辦公室我已經收拾好了,直接帶她過去就行。”

“你收拾過了?不好意思啊欣姐,該我做的事情讓您幫忙做了。”

“跟我客氣什麽,我跟我丈夫出去旅游,工作不也都交給你了嗎?”許欣淡然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靈曦啊,繼續努力,肖總很欣賞你,以後我的位置,大概要交給你了。”

韓靈曦愣住,“什麽?欣姐,你什麽意思?”

“這事等等再說,我們先去接周總監。”

正事要緊,韓靈曦的不解只能稍等,看她從頭到尾都在笑,應該不是公司的問題。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電梯口,許欣剛按要按按鈕,電梯門自己開了。

“周總監,你怎麽自己上來了?”

這麽快就來了?聽到許欣這個稱謂,韓靈曦馬上端正姿态,準備跟新來的上司打招呼,可當她越過許欣的肩膀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燦爛的笑容直接裂在臉上。

周庭雨?!

周庭雨見到韓靈曦也很驚訝,“咦,靈——”

不等對方念出自己的名字,韓靈曦搶先上前握住她的手,“領導您好!領導歡迎您!我叫韓靈曦,是肖總的辦公助理,這位是許欣,肖總的秘書兼特助。”

周庭雨雖弄不明白韓靈曦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還是順從的配合了,客氣地回道:“你好……許秘書我知道的,前天來的時候見過她。”

“既然你來了,那我帶你去辦公室參觀一下。”

韓靈曦推推許欣讓她去忙,拉住周庭雨就走。許欣奇怪地望着兩個人的背影,這丫頭着什麽急?第一次見面就牽人家手,要不是剛剛做自我介紹,她還以為兩個人認識呢。

東拐西拐找到辦公室,周庭雨聽到反鎖的聲音,轉過身就被按在了牆上。

韓靈曦兇狠的臉近在咫尺,“你怎麽會來這裏上班?是不是我媽告訴你我在奇思上班?!”

什麽三十多歲的海歸女博士,直到許欣說這位新總監姓周的時候,韓靈曦都沒往周庭雨身上想,她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周庭雨的條件完全可以找資質更好的公司就職,怎麽好巧不巧挑了自己待的地方,還是以自己上司的身份?!她難道是故意的?

“沒有啊,我也不知道會有這麽巧的事,”周庭雨不以為然,“我在網上投了幾份簡歷,昨天接到奇思的面試通知,本來只是先看看,過來後發現你們大老板肖墨跟我表哥的爸爸的同學是好朋友,就留下來幫幫忙先。”

這是什麽拐彎抹角的關系,韓靈曦被搞得一陣頭暈,“就算是認識的,你也太沒主見了吧,他讓你留下你就留下啊?”

“反正我還沒考慮清楚自己的近期規劃,就先做着吧,再說公司給的待遇不差啊。”

周庭雨不懂韓靈曦在意什麽,這女人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一手撐在牆上,把大半的重量都施加過來,胸口都快跟自己的貼到一起去了。

耳畔有對方呼出的熱氣,周庭雨不自在地側過臉,“你……要一直這樣跟我說話嗎?”

韓靈曦這才還她自由,雙臂環胸很苦惱的樣子。

“話說回來,你剛剛在許秘書面前為什麽假裝跟我不認識?”

“哦,我,我只是不想別人誤會我們的關系。”

“我們的關系?”

“我是說……工作和生活要分開,在公司裏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韓靈曦撫起劉海,話裏帶着酸味兒,“我就是個小助理,你堂堂一個總監跟我來來往往的,不知情的同事還以為我是在獻媚。”

“可是……”

“我還有事,先走了!”韓靈曦不想周庭雨再問,直接打斷她推門離開,胸口就像塞了個氣球快要爆炸了,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幹嘛事事都要牽扯上自己,回國就算了,讓自己陪她去玩也算了,以後上班也要天天見面嗎?真是瘋掉了。

最重要的是她這次又贏了,同樣是二十七歲,自己是老總身邊排不上號的小助理 ,她卻是創意總監,那是比自己高幾檔的職位?

☆、故事裏的人

新的辦公室收拾得很好,桌面整潔,角落放盆養得不錯的綠蘿,給這一絲不茍的辦公室增加了點生機。身後的書櫃裏書籍文件分類擺放,清一色非黑即白,玻璃門上,小小的标簽紙寫下的尋物指南,是娟秀利落的字體,想必只有女孩子才能做到這般心細。

這裏跟其他辦公室的裝潢相差不大,只是窗臺下面按照自己的喜好多了兩個花架。

周庭雨喜愛花草,更愛收集那些富有特色的藝術花盆,她會用接下來的日子将這些空木架一點點填滿。

窗邊的視野極好,向外遠眺可以看到大半個城市的樣貌,林立的高樓在陽光下靜靜伫立,跟國外相比又是另外一種氛圍。這是生養她的土地,離開多年,變化之大可想而知,她該有種鳥兒回巢的歸屬感,也要為故鄉的發展進步感到驕傲,卻在此刻産生淡淡的疏離。

一切都跟自己在時變得不一樣了。

第一天報道,按照慣例,肖墨召集了公司各部門主管開會,将周庭雨介紹給衆人,接下來又是部門裏的小會,自我介紹和相互介紹,以便盡快熟悉今後将跟她共同工作的夥伴。

助理麗麗是個剛剛工作兩年的小姑娘,手腳麻利,思路清晰,給周庭雨的印象不錯,工作效率不僅在個人的能力,更要看身邊的幫手,好的幫手會為她省去許多麻煩。

一天的工作在有條不紊中進行,不知不覺中就到了下班時間。周庭雨收拾好出門,在電梯口看到了韓靈曦,這個女人風風火火跟一波同事擠進電梯,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說來真是巧合,居然會跟她在同個公司共事。這個女人算是回國來碰到的第一個熟人,見過面聊過天,小時候還是校友,性格麽,始終不太明朗,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只是她的言行舉止,讓周庭雨覺得有趣。

并不急着回家的周庭雨遠遠退開到讓其他人先下樓,直等到公司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進電梯。

等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左腳剛剛邁出,眼前滑過一條彩色絲巾,落在腳邊,周庭雨低下頭,彎腰将她撿起,再擡眸時看到一雙高跟鞋。

“這絲巾是我的,謝謝你。”

陌生的女人伸出手,嘴角有感激的微笑。

“不客氣。”

周庭雨搖搖頭,直起腰将絲巾遞上前,握到絲巾的時候,對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拂過。

不過是個偶然遇見的陌生人,周庭雨并未有太多在意,她掃了女人一眼,擡腳繼續往外走。

回到家父母已經把飯菜做好,林玉之催着周庭雨去洗手,将米飯盛進碗裏讓丈夫端上餐桌。

周庭雨收拾妥當到偏廳坐下。

“上了一天班累了吧,”周安滿臉微笑地給周庭雨夾菜,關切地說:“來,女兒,多吃點,今天感覺怎麽樣?”

“謝謝爸。今天還好,公司裏的環境不錯,還有,我在公司遇到了韓靈曦。真巧,她也在那個公司就職。”

“哎呀,真的?”林玉之驚喜不已,“這下可好了,剛好她跟你做做伴,回頭我跟冉冉說說,讓她照顧下你!”

“媽, ”周庭雨笑笑,“我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要什麽作伴不作伴,我又不是小孩子,得別人照顧着。你不要老麻煩人家。”

看到女兒的臉上有了微笑,林玉之跟周安相互遞個眼色,把熬好的排骨蓮藕湯盛進小碗,遞到周庭雨面前,一邊觀察周庭雨的反應一邊說:“庭庭啊,小正這兩天,跟你聯系了嗎?”

周庭停下來,低聲說:“可以不提他嗎?”

林玉之馬上忍不住了,“不是,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談的時候要征得我們同意,分的時候就不用說了嗎?你們倆好歹那麽多年的感情了,我問一下怎麽了?”

“你們早早下班回家,如果不是為了陪我吃飯,只是想問我這件事的話,那我沒什麽好說的。”周庭雨一改方才的溫和,冷着臉放下碗筷,“爸媽,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哎,哎,你這孩子!”

周安跟林玉之面面相觑,女兒養了二十多年,一向是乖巧懂事,他們自認對她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已經非常了解,怎麽這次回來跟變了個人似得?

“你看你,都說了讓你慢慢來了,你怎麽就那麽按捺不住性子,”周安埋怨妻子,“現在可好,又惹得女兒不高興了。”

“那我不也是擔心她嗎?”林玉之滿臉不高興,“小正這孩子也是的,分手了庭庭不講,他也不知給我們打個電話解釋解釋,兩個人是鬧別扭還是真分手?”

“唉,好了,既然女兒不願意講,那我們也先別提了。反正這段時間她都在家裏,你有時間多陪陪她。”周安擺擺手,“飯菜要涼了,趕快吃吧。”

&&&&&&&&&&

周庭雨上了樓回到卧室,将房門鎖上後坐到書桌邊。

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開着,郵箱提示有一封未讀郵件。她并沒有打開的意思,只是托着下巴盯着屏幕發了會兒呆,合上電腦起身到書架上取下一本書。

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閃動的屏幕上有串熟悉的數字,那是國外的號碼。周庭雨知道是誰打來的,她坐着沒動,任憑它在桌面上不停震動,帶着杯中的涼茶泛起淺淺的水波。

聲音持續了許久才恢複平靜,幾秒之後再次響起,這樣響了一遍又一遍,似乎知道手機的主人真的沒有打算接,電話那頭的人終是放棄了。

周庭雨将手機關機,視線落在桌子角落的相框上面。

照片裏她穿着學士服跟西裝筆挺的齊正站在大樹下,午後的太陽透過枝桠在草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身後花兒開得正好。兩個人肩并着肩,臉上都挂着燦爛的笑容。

兒時記憶裏最親密的玩伴,給她很多次不期然的感動,也給過她很多次意外驚喜。周庭雨記起那時為了一朵喜歡的花他偷偷翻隔壁阿婆的花園,也記起自己被欺負時他提着磚頭追着那個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孩子跑,更記得體育課後他與自己分享別的女孩送來的糖果。

這個在她生活裏占據很大分量的鄰家哥哥,從開朗活潑的男孩長成溫文爾雅的男人,就那麽理所當然的留在身邊成了除父親之外第二個重要的異性,在別人的眼裏,他們早就被當做了天作之合的一對。

庭雨,給我一次照顧你的機會,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我更适合你,也絕對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我更愛你。

被表白的時候,周庭雨是茫然的,想不出接受的理由,也找不到拒絕的借口。齊正把她的沉默當做了默許,将她纖細的手牢牢握進掌心。

于是在這個男人的溫柔裏她也漸漸把沉默變成了默許,天熱的時候為揮汗後的他準備一瓶水,天冷的時候為他準備一件禦寒的毛衣,像所有戀愛中的男女那樣用心的照顧對方。

每一個缱绻的時刻,她總能從這個優雅的男人口中聽到含情脈脈的話語。他寬厚的手掌給她可靠,他溫暖的胸膛讓她安心,周庭雨真的從齊正身上挑不出什麽缺點。

可是在面對他俊朗的臉龐和期待的眼睛時,那三個富有深意的字卻總是羞于說出口,她做不到像齊正那樣大膽的表達情感,日子久了,居然漸漸對他的親近産生排斥。

她為自己悄然發生的變化感到莫名的害怕,這種苦悶日複一日的堆在心裏無法傾訴,而齊正總會大笑着揉着她的頭發說,小丫頭,你還沒長大,我會耐心的等你,等你心甘情願做我的新娘。

如果不是那天的突發事件,她真的以為齊正從來不會發脾氣。

指尖撫過唇瓣,周庭雨依稀還記得那種令自己血脈噴張心跳加快的感覺,除了強烈的恐懼和驚慌感,還有另外一種感覺叫她難以言喻……

咚咚咚。

“庭庭,你睡了嗎?”

父親沉穩的聲音将周庭雨從恍惚裏拉回現實,她愣了兩秒,起身打開房門,“爸。”

周安端着一杯熱牛奶,“介意我進來坐坐嗎?”

周庭雨搖搖頭,放開手讓出路。周安跟着她進屋,把牛奶放到桌子上,“這是你媽媽幫你熱的,等下喝了,睡個好覺。庭庭啊,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願意說,爸爸也不想再勉強你,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但是我希望你相信爸爸,只要是你覺得正确的事,爸爸一定會像從前那樣堅定地站在你身邊。”

望着父親慈愛的臉,周庭雨心裏有溫暖也有苦澀。她點點頭,輕聲說:“謝謝你,爸爸。”

“親父女還說什麽謝謝?”周安拍拍她的肩膀,“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嗯。”

周安走出房門,正打算下樓,忽然被女兒叫住,他回過頭詫異地問:“怎麽了?”

“有件事……希望你們能諒解我。”周庭雨踟蹰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親,“我過幾天會搬出去住。”

☆、最好從此不相見

“來來來,靈曦妹子,嘗嘗我做的魚。”

面前的男人系着圍裙帶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到桌子上。他熱情地招呼韓靈曦趕緊動筷子,額頭上的汗水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許欣抽出紙巾笑呵呵地幫他擦汗,“瞧你,做個飯跟打仗似的,趕緊坐下來吃飯吧。”

“不着急不着急,鍋上還煲着湯哪,我得招呼着,你們先吃,啊。”

“哎,哎,老郭!”

叫了兩遍叫不應,許欣無奈地搖搖頭,跟韓靈曦講道:“你看,他就是這麽個人,倔,聽說你要過來,非要親自下廚在家裏做,多麻煩,靈曦啊,等這麽久餓了吧,我們先吃飯。”

“我沒什麽麻煩,就是要辛苦郭哥了。”韓靈曦笑吟吟地望着許欣,“再等一下他,我現在也不餓。”

許欣顧不上跟韓靈曦講話,她的注意力又轉移到女兒身上。過來做客,韓靈曦投其所好送了一整套芭比娃娃,沒把女兒給高興壞了,這會兒扒拉了兩口米飯,看菜還沒上齊,又跑過去給她的娃娃換衣服去了。

她彎下腰跟女兒好好說話,哄了一會兒,小丫頭才同意先吃飯,戀戀不舍地牽着媽媽的手回到餐桌邊。

韓靈曦好笑地看着她,“星星,最近胖了不少哦,告訴阿姨,媽媽平時都給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不是媽媽做的,是新爸爸做的!”

小姑娘眨着眼睛,趴在桌邊高高興興地跟韓靈曦講話,“新爸爸可會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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