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為一個相當可靠的大人, 七海建人并沒有直接拆穿千樹的謊言。他假裝若無其事的給自己打了一杯冰淇淋,脆皮筒頂上卷出一個漂亮的拉花。
和千樹手上那個歪歪扭扭的冰淇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做事情總是很認真,接個冰淇淋也是如此, 奶油往上堆疊,卷出高而漂亮的尖尖。接冰淇淋的時候, 七海建人還有多餘的注意力和千樹搭話:“你們接下來要去逛廟會嗎?”
千樹點頭:“嗯,傍晚的時候先去逛廟會,然後去大崎八幡宮求禦守。”
如果沒有出現意外的話,千樹會給自己認識的人求很多禦守。等到暑假結束時,挨個分發過去。
前提是沒有發生意外。現在千樹很不安, 她總覺得什麽意外就要發生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她現在無法應對的意外。千樹的直覺向來很強, 作為非人類,她在這方面的天賦本就遠超人類。
七海建人拿着那杯冰淇淋,沒有吃。因為是剛剛泡了溫泉的緣故, 他難得也沒有戴護目鏡。
那雙充滿異域風情的黃綠色眼眸正低垂望着千樹,神色很淡, 又沉穩:“那祝你們玩得開心。如果遇到危險,不要想着自己先沖上去, 也可以向大人求助。”
“我知道你很強, 但求助這種東西并非弱者專屬。作為年長者,我們有必要給予後輩一些幫助和引導。”
七海建人隐晦的言語間暗示千樹可以像自己求助。不夠他稍微高估了千樹的腦子——尤其是在當下, 千樹正被昨天貓咪老師的話攪得心煩意亂, 便更加沒有心情去理解七海建人隐晦的言下之意了。
四散的藤蔓沒有在用餐區找到貓咪老師。千樹随便點了點頭, 态度敷衍的說我知道了, 然後一口吃掉自己手上剩下的小半個甜筒, 轉身離開。
她想會不會是貓咪老師跑回夏目身邊去了?
那只大妖怪似乎是很喜歡纏着夏目。
而七海建人卻看着千樹的背影, 陷入了沉思。這時灰原雄剛好也換完衣服過來, 他和千樹走的不是同一個入口,兩人并沒有碰上。
灰原雄過來時只看見七海建人一個人站在自助冰淇淋機器面前,神色沉沉。他走過去用胳膊肘撞了下七海建人的背:“難得出來玩一次,不要老是板着臉嘛!”
七海建人沒有理他,而是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說,一個小孩要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長大,才能養成既天真好騙,同時又無比謹慎排外的性格?”
灰原雄聽得一頭霧水:“既謹慎排外,又天真好騙?七海,這是兩個反義詞啊!你終于被工作逼瘋了嗎?”
為了确認搭檔的腦子是否還正常,灰原雄甚至還伸出手摸了一下七海建人的額頭:嗯,很好,是正常溫度。
七海建人對灰原雄的打岔不為所動。他無意識轉着自己手上的冰淇淋,眉心皺起。
見七海建人似乎是真的在苦惱這種問題——灰原雄聳了聳肩,道:“這種問題有什麽好糾結的?說不定有一種性格是僞裝出來的呢?”
“比如說謹慎排外的人為了自己可以被其他群體所接納,故意裝出天真無害的模樣這就和蟒蛇為了狩獵食物,身上從而長出接近周圍環境的花紋一個道理嘛。”
灰原雄本來只是随口一說。他知道自己搭檔總是會在奇怪的地方糾結,還以為他是在思索某本名著的深層含義。
而七海建人卻因為他的這句話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僞裝嗎”
——
千樹和夏目又在休息室門口碰頭了。她看了眼夏目身後,沒有看見熟悉的肥貓,不禁皺眉:“還沒有找到它嗎?”
夏目無奈:“沒有。可能是跑去外面了廟會在即,外面的商家正在擺攤,貓咪老師大概是被吸引出去了。”
千樹莫名的煩躁起來。但她在夏目面前,态度還算溫和:“那就不用管它了,一把年紀的老妖怪,只要不在大馬路上顯出原形,應該也鬧不出什麽大亂子。”
“夏目前輩你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嗎?和我們一起去逛街?”
夏目搖頭:“我還是再去找找他。”
“我不放心貓咪老師在那麽多人的地方亂跑。”
千樹知道自己肯定勸不住夏目。這就和以前銀古不會放她一個人在街上亂跑一樣,人類對親近之物的擔憂向來與親近之物本身的實力沒有任何關系。
說實話,看見夏目不放心貓咪老師的模樣,千樹還有點羨慕。要是銀古還在的話,肯定也會明知道她很安全,但還是想去找她的。
擺了擺手,千樹道:“那你去找貓咪老師吧,天內那邊我幫你解釋。”
夏目向她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那就拜托你了。”
夏目剛走沒多久,南谷光她們就換好衣服過來了——三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穿着各色浴衣,光是走在路上就足以成為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南谷光最先看見站在休息室門口的千樹,她向千樹招手:“這兒!”
千樹慢吞吞的朝她走過去:“我以為你們還要再泡會兒。”
“這不是怕你一個人無聊嗎?”天內理子搶先挽住千樹的胳膊,把她拽到一邊:“晚上我們打算去求戀愛禦守,小千你呢?”
她們應該是在浴室裏就已經聊過關于戀愛的話題了,所以現在都八卦的看向千樹——
她想了想,道:“求合格禦守和平安禦守吧。”
南谷光瞪大了眼:“你不求點戀愛禦守嗎?”
千樹茫然:“為什麽要求戀愛禦守?”
三個少女紛紛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着她。天內理子提醒道:“小千,你平時對着五條悟和夏油傑這種等級的帥哥——不對,他們那種性格好像也沒辦法讓人想要戀愛——”
“那你想想伏黑惠!”
她話頭一轉,語氣激動:“和伏黑惠那種青梅竹馬在一起,你不會想要戀愛嗎?!”
誰能拒絕伏黑惠那張帥氣的臉呢?沒有人!
千樹在三位同性朋友期待的目光下,表情更茫然了。她努力消化這天內理子的話,猶豫的開口:“……比如說?”
灰原惠忍不住接過話頭:“比如說一起上下學的時候!他和你一起站在電車上,幫你擋開擁擠的人流——”
千樹提醒灰原惠:“我和伏黑都是走路上學的,偶爾騎自行車。”
天內理子不死心的接着問:“比如說你遇到不會的數學題,他靠近你,溫柔的為你講解的時候——”
千樹想了一下平時給自己講題的伏黑惠:“那種時候惠一般都是副想要殺人的生無可戀臉……從氣勢上來說還真的挺吓人的。”
南谷光思考了一會,斟酌着開口:“比如說他幫你紮複雜的頭發時,手指穿過你發絲的觸感——”
千樹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頭肯定:“惠紮頭發的手藝真的很好。”
至少在她認識的人裏面,絕對可以排進前三了!
對面三個人同時被千樹的回答噎住。天內理子雙手環胸,目光幽幽:“除了這個之外呢?你就沒有其他感覺了嗎?”
“有沒有覺得臉頰發燙心跳加速血液循環變快?”
千樹老實的搖頭:“不會啊,和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平靜的。這種反應只有遇到特別棘手的敵人時我才會有啊——”
在場三個人,灰原惠本身就有個咒術師哥哥灰原雄,而且自己也有一定的咒術師天賦,所以知道詛咒的存在。而南谷光以前就經歷過詛咒的襲擊,她和千樹交好也是從那次襲擊開始的。
天內理子更加不用說了,前任星漿體預備役。
所以千樹在她們面前一般也不會避諱自己可以解決詛咒的事情。畢竟除了少部分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之外,其他人都還以為千樹是擁有特殊咒術師天賦的人。
“我開始有點同情伏黑了。”
南谷光憐憫的看了眼千樹,嘆氣:“你這已經不是天然不天然的問題,你是直接把戀愛那根筋從dna裏面排除了吧?”
另外兩個人緊跟着點頭。
無論是任何一個人,得知千樹是個母胎單身這種事情,都會驚訝的合不攏嘴。畢竟光看外貌而言,千樹實在不是那種會談不上戀愛的人。
千樹嘆氣,露出無奈的表情。她好像對人類最經常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任憑理子挽着自己的手往外走,聲音平穩:“我很難理解……戀愛之類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想要理解的——你們教教我?”
千樹語氣放得很軟,無端帶上幾分懇求的意味。配合她純良無辜的臉,實在很難讓人拒絕。
拒絕她的難度不亞于拒絕一只沖你微笑的漂亮薩摩耶。
南谷光等人齊刷刷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理子一把握住千樹的手:“教!教他媽的!姐姐全都教你!”
“來,你先告訴我,你的理想型是什麽?”
理想型的意思千樹還是知道的。但她從來沒有認真往這方面想過。
不過既然理子說要教自己談戀愛,那麽千樹當然會誠實回答。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認真思考:“理想型的話……要長命一點的吧。”
千樹的回答,讓南谷光等人腦袋上幾乎同時冒出了一大串問號。灰原惠撓了撓頭:“長命?”
“這也算理想型?”
“如果要選戀愛對象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人類對戀愛的定義,千樹擡起頭無比認真道:“那我一定會選擇長命一點的。”
她表情很認真很誠懇,讓人找不出半點說謊的跡象。
因為千樹的态度太認真了,認真到讓人沒辦法懷疑她在開玩笑。南谷光她們面面相觑,最終也收起了自己茫然的表情。
理子納悶的問:“為什麽理想型是長命的?”
這同樣也是南谷光和灰原惠想不明白的地方。
面對這個問題,千樹難得升起了一絲不好意思的情緒。當然,這絲不好意思的情緒與少女心思毫無關系,反倒是更傾向于愧疚。
她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銀古說過那是不對的——千樹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對人類來說是不對的。
可是她不後悔,因為她确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少女漂亮的臉上流露出些許接近羞澀的表情,道:“因為我想和他長久的在一起。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就太孤獨了。我想讓他多陪我,那怕不在我身邊也沒有關系。”
“我喜歡看自己喜歡的人好好活着。”
——
“他死了。”
穿着女巫服的女人喘着氣,将自己得出的結論說了出來。夏油傑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女人身後——他身邊還趴着一只龐大負傷的咒靈,而夏油傑自己的左臂衣服上也浸潤開大片深色。
明顯是血。
歌姬看了眼夏油傑的胳膊,皺眉:“你沒事吧?”
夏油傑搖頭:“小傷。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個僞裝詛咒的死者調查清楚。他到底是誰?又為什麽要假扮詛咒……或者說,惡魔?”
躺在地上的屍體在兩分鐘前還在和他們厮殺。死者沒有使用過術式,但是有比術式更古怪的能力,可以僞裝成詛咒或者惡魔的氣息。
至少在徹底殺死對方之前,就連夏油傑也沒有察覺這家夥居然是個真正的人類。
戰鬥結束後收到信號趕來的輔導監督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關于死者,我們第一時間對他進行了調查……我們發現他現在所使用的身份是假身份。”
“除了對方來自國外這個信息是真實的之外,他所以相關的資料都被修改過,我們完全查不到他的真實信息。”
“這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辦到的事情,”歌姬皺着眉,臉上的疤痕也跟着緊皺起來:“這個死者身後必然有一個在活動的勢力。會是什麽人?”
夏油傑半蹲下來開始檢查屍體,試圖從上面找出一些相關線索:“我現在更好奇的是,這個幕後黑手想要做什麽。”
“除了我們這邊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正常普通的詛咒和惡魔。為什麽唯獨要在我們這邊派來假的惡魔和詛咒?”
歌姬聽得一愣:“對啊,為什麽偏偏是我們這邊碰上了家夥?難道——幕後黑手不知道你會來?”
夏油傑做為咒術界目前的四位特級咒術師之一,其實力自然無可置疑。如果對方不知道夏油傑在這的話,還算說得通。
夏油傑搖頭:“我是距離這邊最近的特級咒術師。而這位死者之前可是鼓搗出了不低于特級咒靈的動靜。”
他語氣平靜的下結論:“所以我現在可以确認,這個人就是為了将我引過來,才會特意假扮成特級咒靈的。”
“如果不是特級咒靈的存在,根本沒必要出動我這個特級咒術師。再加上一些模棱兩可的惡魔行蹤,距離最近的我沒有理由不來調查。”
聽完夏油傑的一番分析,歌姬雖然對這個家夥沒什麽好感,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對。
但她仍舊很疑惑:“可是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家夥雖然能力詭異了一點,但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對手。更何況這邊還有其他咒術師存在,要不是他使用的術式——那玩意兒算是術式吧——要不是他的能力過于詭異,他根本連和你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派來一個實力遠不如夏油傑的對手來針對夏油傑,真的有意義嗎?
同樣的問題去,夏油傑當然也想過。他翻找了一下死者的屍體,卻沒有找到任何有效的信息,看來幕後者相當謹慎。
他站起身,召回自己的咒靈:“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誰在玩這種無聊的把戲——他們又想要獲得什麽?”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油傑低頭用自己完好的右手拿出了手機,似乎是在給人發消息。
——
“為了什麽要與你們合作?”
瑪奇瑪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下面,漂亮的臉上露出一個相當可愛并且極具魅力的笑容:“當兩個人具有同一個目标時,他們就已經算是同伴了。”
她眯起眼睛笑,狹長收攏的眼睫裏,那雙金色流光溢彩的眼眸仿佛落進了星河碎片一樣亮晶晶的:“更何況我們的目标很一致。”
在瑪奇瑪對面,坐着冬裝病弱的俄羅斯人,以及剛剛找到新身體的腦花。
費奧爾多轉頭看着窗外;他們訂了間包廂來談話,四周密閉性都很好,但是費奧爾多并不怎麽喜歡。
他剛經歷了一場失敗,所以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是嗎?看來我們的合作應該會很愉快啊——”
本該是誠懇的發言,因為少年病恹恹的語氣,而莫名顯得像是句諷刺。
但費奧爾多本人對此似乎一無所覺,繼續自顧自的說話:“我安排的異能力者應該已經拖住夏油傑了,五條悟那邊呢?”
“放心,他一時半會趕不回來的。”瑪奇瑪微笑:“我知道該放出什麽樣的惡魔,才能把時間控制得恰到好處。但在此之前——這位詛咒先生,您把東西帶過來了嗎?”
“當然。”
腦花從自己外套裏拿出一枚形似魔方的事物:“可以封印一切的獄門疆。”
瑪奇瑪和費奧爾多幾乎是同時,都對這個特級咒物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腦花解釋道:“獄門疆的作用範圍只有方圓四米之內,而且需要一分鐘的發動時間。”
“這個一分鐘的發動時間是以對手的腦內時間為标準的,并非嚴格意義上,現實世界的一分鐘。”
說完要求後,腦花迅速補充了一句:“但是如何達到這個前置要求,就需要你們來想辦法了。我之前就說過,我不會正面和五條千樹起沖突。”
瑪奇瑪彎起眉眼,笑得極其溫柔:“當然,前置條件由我來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