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但是千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狼狽的早川秋。
做為瑪奇瑪名義上的養女, 直屬于瑪奇瑪的公安人員,千樹有不少機會和早川秋接觸。她見過這個男人傷痕累累,見過他崩潰大哭, 見過他第一次抽煙被嗆到不停的咳嗽——
但是不論什麽時候,早川秋的眼底始終燃着無比堅定的仇恨與人性。所以千樹一直把他當成最普通的普通人。
早川秋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模樣, 狼狽,沒有理性。
但事實并不會因為千樹的印象而發生改變;槍之惡魔也意識到自己無法從永暗中逃離了——他在千樹自言自語的片刻, 擡臂掃射出大片火力傾斜!
恐怖的攻擊噴射出來,還不到千樹面前就盡數被黑暗吞噬;千樹沖到秋面前, 跳起屈身, 單手按住槍之惡魔頭上的槍身,膝蓋撞上對方下巴。
即使是在寂靜的黑暗中,也能聽見一聲清晰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槍之惡魔悶哼了一聲, 人類的身體明顯不如惡魔好用, 他沒能立刻将千樹從自己身上摔下來——這時, 千樹按在槍之惡魔頭頂的手掌心裏, 不斷湧出大量夢幻的纖細藤蔓。
那些藤蔓并非真正的藤蔓,它們由虛幻的光芒組成,在黑暗中仿佛某種動物的觸須。那些‘藤蔓’紮進槍之惡魔的頭部, 将那支巨大的槍完全包裹起來!
光脈的力量順着藤蔓浸進槍之惡魔的腦部,強行連接上了他的內心世界。
千樹眼前出現了一片晃眼的白色。她揉了揉眼睛, 知道面前這些都是幻象, 是槍之惡魔為了欺騙早川秋身體, 而制造出來的另類‘戰場’。
這是片幹淨的雪地。天空出奇的藍, 連一片雲也沒有, 四面掉光了葉子的樹木, 正向天空舒展着自己黑色的枝桠。
後面傳來什麽東西破空的聲音,千樹下意識閃身躲開,一團雪球擦着她的臉頰飛過去!
雪球砸在千樹身後的枯樹上,砸得枯樹晃了晃,枝桠上的積雪紛紛揚揚落下來,淋了千樹一身。她瞪大眼看着咂雪團的‘熊孩子’:是早川秋。
準确的說,是小時候的早川秋。
對方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穿着厚厚的冬裝。他扔出去的雪球沒有砸到千樹,立刻又蹲下身準備團第二個雪球——
千樹叉着腰,大聲:“早川秋!”
幼年版的早川秋掏了掏耳朵:“我聽見啦!我又不聾。電次和帕瓦去哪了?他們不打雪仗了嗎?”
“你還打雪仗呢?!”
千樹氣得抓起一把雪砸向他:“電次都差點被你殺了!”
她沒用力,雪點子落到幼年早川秋身上。雪純淨的白色,逐漸在他身上染開刺目的紅色,好像鮮血似的。
早川秋露出了怔怔的表情。他好像在努力理解千樹的話,卻又聽不懂千樹在說什麽,表情有點茫然。
千樹一把揪起幼年早川秋的衣領——她以為憑借自己的身高,肯定可以輕松地把早川秋拎起來。
結果真正動手之後,千樹才意識到自己變矮了。她只是揪住了早川秋的領子,低頭卻看見自己變小的手腳,還有身上陌生的厚重冬服。
但她只是訝異了瞬間,并沒有太糾結這些變化。反正這整個空間都是槍之惡魔為了欺騙早川秋而創造出來的——不過是和【閉眼】類似的技能而已。
她揪着早川秋的衣領,十分不高興道:“你好好睜開眼睛給我看看,你真的是在打雪仗嗎?”
“你在殺人啊蠢貨!”
千樹罵早川秋基本上沒什麽壓力——這都要感謝電次和帕瓦‘身體力行’的教導。
她的話像是道驚雷炸開。早川秋眼前的雪景崩潰,無處不在的黑暗逐漸鋪展開——他眼中還是小女孩的千樹也瞬間變成了十八歲的少女。
她的短發很淩亂,漂亮的臉上沾着血跡,生動的跳躍着怒火。因為明顯的情緒,反而讓那張臉蛋顯得越加漂亮。
就好像在大火裏,香味越發濃郁嗆鼻的玫瑰。
早川秋怔怔的看着她,終于在現實中,喊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千樹?”
被槍支占據的大腦自然也包括了臉部。早川秋無法從表情上表達自己的心情,但是他顫抖的語氣已經表達得十分清楚;早川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千樹。
他以為這個女孩子已經死了。
死在他們被拉入的地獄裏,和暗之惡魔一起。
但是現在,早川秋眼前又出現了活生生的千樹。他太熟悉千樹了,熟悉她的身高,她的臉,包括她很多的小習慣。
他環顧四周,開口:“我已經死了嗎?我是不是已經在地獄裏了?”
除此之外,早川秋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釋。
他的惡魔形态還沒有褪下去,腦子看起來也不怎麽清醒。千樹皺眉,處于謹慎心理,沒有收回自己的藤蔓。
她壓着早川秋的頭,繼續不為所動的問:“你怎麽會和槍之惡魔有契約?我記得你不是和狐貍定的契約嗎?”
“為什麽嗎?”
早川秋重複了一遍千樹的問題,語氣有些茫然:“對啊,我為什麽要和槍之惡魔定下契約呢?我明明是去——”
尖銳的記憶即将被揪出來,早川秋的頭頓時劇痛起來。那些生長在他骨肉裏的槍械,在這瞬間失控,全部掙紮着試圖從早川秋身上撕裂開!
如果任憑那些代表着槍之惡魔的力量抽離,那麽等待着早川秋的下場必然是死亡!
槍之惡魔已經和他的□□融在一起,除非契約廢除,否則槍之惡魔就是早川秋!
千樹當然不能眼睜睜看着早川秋死。畢竟早川秋也算她曾經的臨時飼主之一,她不可能不管早川秋的死活。
“槍之惡魔和你定下了契約,如果不解除契約,你會死。”千樹一邊和早川秋解釋,一邊幹脆利落的用左手穿透他心髒:“為了保住你的命,我只能用更高一級的契約,覆蓋掉你和槍之惡魔的契約。”
她的左手抓住了人類鼓動的心髒,那顆心髒被抓住後還沒有立刻死亡,在千樹手掌心跳動着。
噗通——
噗通噗通——
極速缺血的情況下,心髒收縮也跟着變快,心跳好像是密集的小鼓聲。千樹握住早川秋心髒的手心蔓延出大量藤蔓,密密麻麻包裹住那只脆弱的心髒。
藤蔓上迅速的開花,花朵脫落枝頭,落到早川秋的血肉和骨頭上。每一朵花掉落,都發出清脆的鈴铛聲。
花朵在人類的骨肉間埋下種子,迅速抽長出新的力量,搜刮着早川秋身體裏的契約。正如惡魔可以和人類定下契約一樣,千樹也可以和人類定下契約。
這種契約自然和五條悟與她的契約不同;這種契約更接近惡魔和人類的之間的契約。
定下契約的人類可以借用千樹的力量,同樣也要付出代價。而且千樹的契約內容更為苛刻:每一次力量的借用,都必須使用生命力作為支付。
代價不是壽命,而是生命力。壽命這種長期放債已經滿足不了契約內容——千樹過于強大的力量,也注定了被她選中契約的人類,必須付出更加可怕的代價。
對于人類來說,生命無疑是珍貴的事物之一。
從世界本源的光脈中誕生,千樹對一切已經學會的技能都有着惡魔契約:在兩只惡魔同時契約一個人類的情況下,千樹的契約占據絕對的主動權。
契約覆蓋的痛苦不亞于抽筋刮骨,早川秋痛得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但是痛苦并沒有讓他暈倒,反而是激得他頭腦更清楚了一些!
藤蔓在早川秋心髒處,留下契約的烙印。同時他身上試圖掙脫的槍之惡魔安靜下來,短暫的讓出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千樹把手抽出來,藤蔓立刻自發的撲上去,修補着早川秋破敗的胸膛。此時他已經脫離了惡魔形态,重新露出人類的模樣。
早川秋的左眼一片空洞,那是被永暗收取了代價的象征:沒有人可以完好無損的從永暗離開。
千樹把虛脫暈倒的早川秋扶起來,抓着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後解除了永暗——永暗褪去,四周重新顯露出現實世界的景色。
到處都還殘留着戰鬥的痕跡,但是灰原雄他們已經不在周圍了。千樹用肩膀頂了下早川秋的鎖骨:“還醒着嗎?”
早川秋悶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千樹當即了然:看來是沒有力氣說話了。
她嘆了口氣,也不再指望對方了——雖然藤蔓修補了早川秋的心髒,但是心髒之外的傷,可還沒有治好。
千樹不敢輕易移動他,決定先用藤蔓探路,找到附近的輔導監督再說。至少要先找人把早川秋送去醫院治療,她只會治死人,這種半死不活的她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
“為什麽不讓我們進去?”
灰原雄強忍着動手的沖動,努力維持着自己表面上的平靜:“我們的同伴還在山裏!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從領域裏出來,我們要去接應她……”
穿着公安服的女人,臉上保持着漂亮的笑容,回答卻是絲毫不為所動:“抱歉,我們暫時不能放你們進去。這件事情已經被定性為惡魔事件,在我們沒有弄清楚裏面到底有幾只惡魔之前,我們不能放您進去。”
“現在這裏,已經被我們特案組四課接手了。”
“開什麽玩笑!”灰原雄咬着牙,怒道:“千樹在裏面,現在裏面什麽情況大家都不清楚,你就想讓我們離開嗎?”
瑪奇瑪面色不變:“是的,這是公安的負責範圍,希望各位咒術師可以離開。”
“你!”
在灰原雄沖過去之前,瑪奇瑪身邊的青年搶先一步拔出配槍:“你要對瑪奇瑪小姐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