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外桃源
那一日下午,我呆站在原地,直到小冬子久候我不到,急忙尋了過來,看見我一副失神的模樣,吓得趕緊雇了頂轎子,把我送回園中。
懷中的玉佩仿佛會灼人,我緊捂着前襟,怎麽都想不透那老人家的身分,本想着鼓起勇氣問問園主我爹娘的事,當日卻直到深夜,還不見園主的身影。
我揣着疑惑,這幾日寝食難安,常常握着玉佩沉思,說來這塊玉佩也沒什麽特別的,大小不過半個手掌大,只是光澤如脂,乍一看盈着幽幽綠光,煞是好看。
我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玉佩,腦中思緒翻騰,這幾日傷勢漸愈,園主已經讓小冬子帶話,下個月初園中大戲《牡丹亭》,是我傷後複出的第一臺戲。
但是園主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連兩日的臺戲,最有名的一出《驚夢》,竟打算讓我和許芳各唱一日,我不禁皺眉,我從不和許芳唱同一臺戲,園主應該知道我的原則才是。
不是我對許芳有偏見,只是同為青衣正旦,自然各有各的拿手角色,擅長的唱腔也不相同,這一次竟然讓我們同唱杜麗娘,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園主的用意。
昨日那許芳已經為了這事,又特地找上門來,不過我實在懶得應付他,推托身體不适,讓小冬子打發他走了,想來他應是來探探口風,看我是否知道園主這樣安排的用意。
我蹙眉沉思,手上動作不停,仍舊把玩着玉佩,突然手指感到一陣刺痛,我下意識的松手,“喀啷”一聲,玉佩掉落在桌面,我趕緊拾起玉佩,确認玉佩完好如初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我注意到玉佩表面有一點紅痕,仔細看去竟像是血跡,我一愣,連忙查看自己雙手,果然在右手指尖有一道細小傷口,正微微滲出血絲,我疑惑,這是怎麽弄的?
還沒等我想明白,手上的玉佩猛然散發出白光,我擡起左手遮住刺眼光芒,待得白光消褪之後,我放下手臂,卻被映入眼簾的景像驚住了。
腳旁一條小河蜿蜒,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流向何處,我擡頭,不遠處是一棟樓房,樓房有兩樓高,都是用磚瓦砌成的,這種建築我見過,是洋人住的房子。
我走到樓前,發現大門敞開着,我心下驚疑,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怎麽白光過後,我就被帶到這裏?我猶豫着不知是否該踏進樓房。
四周很安靜,只有潺潺流水的聲音,夾帶着些微風聲,其他什麽聲音都沒有,聽起來附近沒有人跡,我想了想,鼓起勇氣邁出一步,既來之則安之,總不能永遠杵在門口吧。
走進樓中才發現,雖然外面看起來很洋氣,裏面倒是沒有什麽洋玩意,桌椅擺設都古色古香,倒是很有大富大貴人家的氣派。
我小心走在樓中,不敢随意碰觸任何東西,待我将整棟樓都走了遍,也沒找到一個人,更看不出什麽蛛絲馬跡,我不懂,這樓房中的擺設用品,就連我都看得出價值連城,怎可能随意放置在空無一人的樓中?
就在這時,我的腦袋突然一陣暈眩,我連忙扶住身旁一把椅背,順勢坐在椅上休息,我忍着暈眩,額冒冷汗,腦中突然閃過許多畫面,一幕幕快速掠過,待得畫面消退,我才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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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愕的消化着得來的訊息,這些對我來說,實是匪夷所思到了極點,這裏竟是一個世外桃源?不存在這世上,入口處竟然在我的玉佩上?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樣的事情太離奇,怎麽可能有什麽不存在的世界,而我的玉佩,竟是這個不存在的世界,與原本世界之間的連結,這一切都超出我所知太多。
我癱坐在椅上,反複思索着剛得來的信息,玉佩是入口,這裏是一個只有我知道的世外桃源,這裏沒有任何人可以進來,除非我允許,否則就算得了我的玉佩,也無法進來。
這些是适才暈眩時,塞進我腦中的信息,這時我想到那個老人家,難道那老人家是得道高僧?那塊玉佩不是凡品?我想到玉佩,連忙想仔細查看一下,卻是尋遍全身上下,也不見玉佩。
我動作一頓,莫不是留在廂房中了?我人進到了這個世界,做為通道的玉佩,卻遺留在另一個世界?那這樣我該如何離開這裏?我頓時有些着急,滿腦子想着該怎麽出去。
下一瞬,我卻又出現在自己廂房中,仍然是坐在椅上,手上拿着玉佩,我眨眨眼,這就出來了?我疑惑不已,卻又不禁懷疑,難道剛才都只是我的臆想?我其實根本沒離開過廂房?
為了證實我到過另一個世界,我決定再進入一次,因此我舉着手中玉佩,久久,卻不知道該如何打開入口,進入剛剛那個世外桃源。
我撓頭苦思,卻束手無策,難道是可遇不可求的?适才那堆信息解釋了許多,卻偏偏沒有說到,該如何進入那個世界。
只說了玉佩是出入口,我試着舉起手指,輕輕叩了叩玉佩表面,毫無反應,看來不是叩門而入,我嘆了口氣,難道有什麽密語?也不對,我剛才進去之前,沒有開過口。
我捧着玉佩,不自覺的反複想着‘進去’,眼一眨,眼前景色又變換了,我回到世外桃源了,我驚喜不已,原來竟是如此簡單,我心中默念‘出去’,馬上回到廂房,再默念‘進去’,又回到另一邊。
這果然是個寶貝,但是我有些遲疑,那老人家為何将這樣貴重的寶貝給我?真是合了他眼緣這麽簡單?就在我沉思時,耳畔突然響起:“這一回,莫要再白活了。”
我一驚,這分明是那老人家的聲音阿,我連忙四處張望,卻沒有見着老人家的蹤影,我冷靜下來,細細咀嚼着那句話,是阿,這一回,我可不能再白活了。
想來那老人家果然是得道高僧,看穿了我的境遇,還送給了我這樣好的寶物,我心下感激不已,無論他是何方神聖,假使再有機會見面,必報答送禮之恩。
我回到廂房中,将玉佩用紅繩穿起來,小心謹慎的挂在胸前,放入衣襟中,貼身收藏,适才有些忘形,以後得注意,在人前切莫不可随意進出,否則必惹來許多麻煩。
好在小冬子正在前院幫忙着,平常我的廂房除了他,就顯少有人會上門,饒是這樣,我也需小心謹慎,畢竟一個大活人,突然在原地消失,這都是非比尋常的。
今日園中仍然有臺戲,聽着前院的忙碌,我悠閑的坐在窗邊,慢悠悠的吊着嗓子,《驚夢》一出我已唱過無數次,戲中臺詞更是滾瓜爛熟,因此我信手拈來,随意唱着。
我卻不知,隔着一道牆,一白衣少年倚在牆邊,靜靜的聽了我唱一下午,竟是動也沒動一下,身旁僅有一奴仆跟随,兩人衣着不凡,與着韓家潭胡同卻是格格不入。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聲聲婉轉,似是随意開嗓,卻是情深意切。
二少一身白衣面無表情,倚靠在牆邊聽着隔牆飄來的嗓音,這幾句他熟記于心,夢中百轉千回,已聽過無數次,他輕輕開口,附和着下一句──
“朝飛暮倦,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一道牆,兩個人,一首曲,兩樣情,牆內牆外兩心思,年少風情,這一日,是誰入了耳,又是誰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