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促膝長談

不過我才剛說完那句話,突然一陣暈眩,待我睜眼,又回到桃源中的後院,我疑惑不已,怎麽就回來了呢?

我不敢多待,随即默念了聲‘出去’,就回到榻上,我輕籲了口氣,看來這次比較好運,并未有人發現我的消失。

我不禁凝眉,這玉佩已經兩次突然将我吸了進去,難保不會有下一次,如若下次在衆目睽睽下,我又突然消失了,那該如何是好?

不過好在這一次玉佩沒将我丢出來,否則又是一身淩亂,徒惹人猜疑,況且這次可沒有袁二爺闖入廂房,要是真衣衫不整,可得等到小冬子回來了。

我開始仔細回想,這兩次都是玉佩突然發熱,然後我就被吸入桃源,直接出現在那棵桂花樹前,突然我靈光一閃,難道将我召進去的,是那棵樹,而不是玉佩?

當初我覺着那樹有古怪,還想着以後避開那樹,誰想那棵樹竟将我召入桃源,又讓我變成那塊玉佩,難道那棵樹想要告訴我什麽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想起剛剛自己突然回來,岑招還不知要對那玉佩自言自語多久,才會發現玉佩又不會說話了?

我輕笑出聲,岑招一副人的外貌,還有心儀的對象,感覺起來跟人沒什麽兩樣,想到這裏我突然一頓,或許人家真的是人呢?

我是因為變成玉佩,所以看他很高大,而且是經由那棵桂花樹才見到岑招的,所以我先入為主的,就認定他是妖魔鬼怪。

現下想來,那岑招還曾問我是神仙還鬼魂,表示他根本不知道我的來歷,也不曉得玉佩如何會說話,對我來說他是妖怪,或許對他來說,我才是匪夷所思的存在吧?

我越想越有可能,就不知道岑招所在的地方,又是怎樣一個世界?或許下次再見到他時,可以讓他帶我到處逛逛。

想來真奇妙,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因為一塊玉佩,而相遇了,就不知道岑招手中的玉佩,和我的玉佩是否有什麽關聯。

我躺在榻上胡思亂想着,這時一陣腳步聲輕輕靠近房門,我以為是小冬子,便沒有睜開眼,那腳步聲靠近榻邊,然後轉身走到床邊。

沒多久傳來一陣窸窣聲響,腳步聲又走近身邊,随即我就感到什麽蓋在身上,擋去窗口吹進來的風,然後腳步聲又漸漸遠去。

我睜開眼睛,只見一抹白色劃過眼簾,我驚訝,竟是袁二爺不是小冬子,我不動聲色又閉上眼,袁二爺輕輕掩上房門之後,就離開了。

待得腳步聲遠去後,我緩緩坐起身,神色複雜的望着蓋在身上的薄衫,其實除了他莫名其妙的誤會之外,我心裏是知道他對我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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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是這樣的好,讓我忐忑不安,你說袁二爺這樣的人物,為什麽要對我一個戲子這樣好?我有何可圖的?難道真是這身皮囊?

但我已不是原本的杜青衣,經歷過上一世和梁仲伯的糾葛,對于袁二爺這樣身份的人,只能說唯恐避之不及,如何能坦然接受他的好?

不是我欲貶低或是抹黑二爺,二爺上一世的聲名狼藉,我可是時有耳聞,這樣一個達官貴人的子弟,無緣無故接近我,近乎百般讨好,實是讓我心驚膽顫的。

我并不想将二爺想得如此不堪,只是他一個慣于流連花叢的人,讓我如何相信他有真心,不是為了一時興起的狎弄?

我已無法信任他人的感情,就算二爺如今改去惡習,光是他的身世背景,就足夠讓我卻步,我一個小小戲子,待在他身邊,除了被視為娈童男寵之外,還會有什麽好聽話嗎?

就算二爺有真心,我的心也早已千瘡百孔,或許趕緊随着園主離開別莊,不要再見面,對我、對二爺才是好的。

我暗暗下定決心,本來就打算跟随園主,現下二爺的表現,更是讓我覺得非走不可,我和園主都不是玩得起感情的人,二爺五爺兩個這樣顯赫的人物,實是我們沾惹不起的。

等到小冬子回來之後,我又讓他跑了一趟,告訴他,務必将園主請來一趟,我有重要事與他商量。

過了許久,園主才姍姍來遲,園主對于我這般急切的找他,似乎有些不解,他将小冬子遣走之後,坐下替自己斟了杯茶,望着我等我開口。

“園主,我也打算離開這裏。”我緩緩開口說道。

“胡鬧!你雙臂受傷想去哪?況且袁大少正在四處搜尋你,你離開這裏無異是自投羅網。”園主聽我開口,啞着嗓子怒喝道。

“園主,我想了很久,在這裏待下去不是辦法,難道我就再也不回戲園了?再也不唱戲了?”我沒忘記,再有三年,那袁世凱會入京擔任軍機大臣。

袁府如今尚在天津,我就需要這般躲避,待得他們上京後,難道我又要離開北京城一次?上一世被趕走不夠,這一世還要再來一回嗎?

“園裏的事不用你擔心,你如今手臂受傷,回了園子照樣不能登臺,不如乖乖待在這裏養傷。”園主啜了口茶,潤潤喉嚨開口道。

“園主,我與你明說了罷,我想避開二爺。”我直視着園主雙眼,一字一句清晰道。

“避開?為何要避開他?”園主一愣,疑惑不解的問道。

“園主,歡場無真情,我們身在這行,有多少無奈,這些都是你告訴過我的。”我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說假若有一天,失了身子也不要丢了心。”

“園主,你是不是知道二爺的打算?二爺是不是……對我……”我不好啓齒,這樣說有些過于自負了,但是除了這個猜想,我找不出任何二爺對我好的理由。

“原來你擔心這個,不錯,袁二爺對你有意,但這并不是我将你交給他的原因。”園主颔首承認了我的猜測。

“如若不是了解二爺為人,我還不至于推你入火坑。”園主淡淡說道。

“園主似乎很了解二爺?”我疑惑,上一世沒聽說園主識得二爺阿,難道這一世園主不只識得五爺,連二爺也認識?

“雖識得不久,但二爺為人光明磊落,處事坦蕩蕩,并不仗勢淩人,小小年紀有這般氣度,日後必成大器。”沒想園主開口就誇了二爺一通,說得我是一愣一愣的。

“園主與二爺如何相識的?”我開口問,結果園主一頓,臉色似乎閃過一抹殷紅,随即閉口不語。

我驚奇,園主這般羞赧,讓我越發好奇他與二爺相識的過程,但是園主堅決不吐露,我也無法逼出蛛絲馬跡。

“咳,總之二爺的人品你放心,我看得出他極為重視你,不會虧待了你。”園主輕咳一聲,開口說道。

“園主,二爺是什麽樣身份的人,如何能夠與我長相厮守?”我緩緩說出自己的疑慮。

“原來你已經考慮得這樣遠了?”園主戲谑的瞥了我一眼。

“園主!”我只不過順着園主意思,将疑慮問出來,可不是心中有這樣的想法,再怎麽說我與二爺剛識得,談論以後或長久都過早了。

“有二爺這樣身份的人護着,你就不用吃苦了,就算日後不得已分開,二爺那樣的人,也會幫你把後路都安排好。”園主輕輕說着。

“園主,如若日後會分開,又何必開始?”我咬着唇,斟酌許久,還是将這句話說出來,不管是我和二爺,或是園主和五爺,如果分離是必然的,為何要在一起?

“身在我們這行,就不要想望長久,我們戲班背後若沒有五爺,如何推得了出堂會?如何保住你們?”園主苦澀的開口。

我心裏抽疼,但是我們的安穩,卻是園主用自己換來的,這樣又讓我如何能心安?我心裏酸酸麻麻的,疼痛蔓延到喉頭,讓我幾乎哽咽起來。

“雖然現下五爺保得住我們,但哪一天五爺若放手了,多少豺狼虎豹等着撲上來,到了那時,你說我們戲班還能殘存多久?”

園主話音剛落,我的淚便滾下來了,他說的這些我都懂,但就是因為懂,才更心痛他的付出,才更讓我對袁二爺退避三舍。

出堂會被糟蹋,痛的是身子,傷的也只是身子;但是如若接受了二爺的好意,日後分開了,痛的傷的就不只是身子這麽簡單,而是心口上鮮血淋淋的傷痕。

“唉,莫哭,我說這些,是讓你斟酌斟酌,如今你已十五,又是園中大師兄,也該知曉這些事。”園主替我拭去淚水,輕柔的說道。

“園主,小六對不起你的栽培,辜負了你,對不起!”我哇的一聲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園主吓得手忙腳亂,根本不知道我心裏悲苦。

我想起上一世對他的辜負,這一世他的犧牲,重生以來被我壓抑住的情緒,一下子爆發開來,也不管園主聽不聽得懂,我哭着訴說對他的抱歉。

杜青衣,你說你重活一遍能改變什麽?如今園主犧牲自己,還要幫你打算以後,你如何對得起他?如何對得起當初重生時,所下的決定?

打響戲班名聲又如何,只要身為戲子一天,就避不開這樣的命運,身在這一行,不想被糟蹋,只能選擇背景大的依靠,但這和被糟蹋又有何不同?

差別只在于,一直服侍一個人,或是服侍不同人罷了,我突然就想通了,這一世我該做的,是将園主和小冬子,盡早帶離這個污穢的大染缸。

不用等七年了,七年之後,國家動蕩不安,軍閥割據,到了那時,戲子更是難以立足,各軍閥争相搶奪一個戲子的例子還少嗎?我為何現在才想通?

這通發洩彷佛也将我心中,滞礙不解的疑慮也一并帶走,随着哭聲漸歇,我的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勸園主留下,莫離開我的視線。

“園主,讓你見笑了。”我緩緩開口,不好意思的說道。

“多大年紀還哭鼻子。”園主嗔了我一眼,佯怒說道。

“園主,你答應我,我傷好前別離開別莊。”我趕緊開口道,努力說服園主答應留下。

“我本就打算你傷好再走,不過上次我真不該說與你聽,竟讓你也萌生去意。”園主輕叩我額頭,得了園主的保證,我終于是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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