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聚會

譚東錦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李七年,湊近了袁故說道:“放輕松。”

袁故微微點了點頭,暗自打量着對面的兩個青年。李七年一身黑色休閑服懶懶靠在沙發上,薄唇噙着笑,隐約透出股千帆過盡,鋒芒盡斂的纨绔模樣。他身旁的男人,穿着件中規中矩的白色襯衫,渾身的線條都透出股清冷的味道,他端着酒杯,眉眼溫和而疏離,看見袁故探究的眼神,他微微沖他一笑,不緊不慢,大方有禮。

這兩個人,袁故都沒見過。

周涵朝着李七年兩人走過去,從桌上拿起一瓶酒,“得,我周涵算是怕了你們幾個,合着一個個就拿我尋開心。”他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來來來,許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他搭上李七年的肩看向許成,“這位,李家近期最聲名顯赫的青年才俊,李家三少,李七年。”他伸手去夠另一個人,“這位,趙雲天趙醫生,剛從非洲參加人道救援回來,圈子裏傳說一把手術刀從死神名單上劃名的大師。我周涵嘛,賦閑在家吃軟飯的。”

他說着給自己灌了杯酒,“譚少,我說的怎麽樣?夠讨您歡心沒?”他看向譚東錦,嘴角咧開一抹大大咧咧的笑。

譚東錦淡淡掃了眼周涵,最後把視線落在趙雲天身上,他緩緩開口:“回來了?”

趙雲天點點頭,“嗯,年紀大了,老在外面漂着不像話。”

譚東錦端起桌子上的酒,沖他擡了下酒杯,“還走嗎?”

趙雲天擡起淡琥珀色的眸子,神色淡漠,“不走了。”他啜了口酒,修長的手捏着酒杯,周身萦着清清冷冷。

一旁的李七年插了句,“啧,我還以為你多大覺悟投身人道救援,趙醫生,你也不過如此嘛?哎,我聽說最近中東?是中東吧,出了個埃博拉,趙醫生你還有沒有興趣去湊湊熱鬧?”

“我是個外科醫生。”趙雲天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

“啧,專業不對口,可惜了。”李七年搖了搖頭,一副痛心的樣子。

這群人坐在一起,像少年時一樣插科打诨,聊天喝酒,袁故靜靜坐在一旁看着,一時竟想起了陸參。他這輩子沒什麽朋友,他不喜歡喝酒應酬,也對權貴子弟那些活動沒興趣,唯一一個聊得來的朋友便是陸參。

陸參這人,打架狠,不喜歡彎彎繞繞,和袁故意外的投緣。袁陸兩家是世交,他和陸參自小就混在一起,走的路子都是不拘于時,很讓兩家的大人頭疼。陸參比袁故還沒譜,陸家的父母死得早,陸參大姐十七歲當家,一手把陸參拉扯大,公司事多,陸參又難管教,陸晟對陸參的教育就是四個字,刀槍棍棒,極為簡單粗暴。

袁故的童年經歷和陸參差不多,他哥袁因雖然不對他動手,但是暗地裏陰兩把是家常便飯,這簡直比直接打還要讓人憋屈。他和陸參兩人經歷相似,性格投合,惺惺相惜,狼狽為奸。

也不知道,上回陸參在斂青裏被陸晟找到,有沒有缺胳膊缺腿?袁故心裏嘆了口氣,主要是陸參這人吧,人看着糙漢硬漢,實際骨子裏太軟,一遇到女人就走不動道,栽在女人手上簡直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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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故正在胡亂想着,譚東錦忽然湊近了他,“一個人想什麽呢?”

“沒什麽。”袁故看了眼譚東錦,“你們繼續聊吧,我沒事。”

譚東錦揉了揉他的腦袋,“別急,人總是會慢慢熟悉起來的。”他遞了杯橙汁到袁故手上。

袁故接了杯子,忽然的,譚東錦的手機就響起來。譚東錦接起來看了眼,是條短信,只有短短幾個字。譚東錦的眉忽然狠狠皺了下,他很快恢複如常看向袁故,“沒事,我出去打個電話。”

“嗯,你去吧。”袁故點點頭。

譚東錦走出去後,房間裏就有些尴尬,有袁故這個外人看着,周涵幾個人也就随意地說上幾句不疼不癢的話,氣氛一瞬間有些冷。最後,李七年和周涵一直在若有若無地打量着袁故,趙雲天則從一開始就沒什麽話。

袁故也有些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他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李七年的眼神掃過他的臉,“門口有服務生,你不認識路可以問一下他們。”

袁故點點頭,走了出去。

房間裏一時有些詭異的安靜。不知過了多久,周涵慢慢低聲開口:“說個事兒,你們覺不覺着,這叫許成的男孩子像個人?”

“你說呢?”李七年漠然的聲音響起來。

“當我什麽都沒說。”周涵抿了抿唇,過了一會兒,他的眉頭皺在一起,“你們說,譚東錦怎麽想的?”

李七年抱着手往後一躺,“不知道。”他看着天花板,“我就知道一件事,譚東錦瘋的時候,必須全世界陪着他一起瘋。”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那事鬧得,譚東錦跟魔障了一樣,這不會還要再來一遍吧?”周涵似乎想到什麽事兒,看向李七年,“他以前都沒帶方淨見過我們幾個,那時候,他把人藏着掖着跟什麽似的,這許成可是他今兒親自帶過來的。”

“你看着我幹嗎?”李七年擰眉,“問老趙,他有經驗。”

趙雲天捏着杯子的手一頓,接着就看見周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趙,你怎麽看?”

趙雲天輕輕啜了口酒水,沒說話。

周涵心裏沒底,他隐約覺得趙雲天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對,卻不知道自己哪句話不對招惹他了,他又問了一遍,“老趙,你大學不是選修過心理學嗎?分析分析?”前些年,周涵被家裏人逼着去國外上學,回來的時候,趙雲天已經在非洲了,這期間的事兒,周涵其實不知道大概。

趙雲天終于放下了杯子,“記得譚東錦十四歲時養過的貓嗎?”

“移動的人民幣嘛,誰會不記得,我當時被譚東錦那小子弄得頭皮直發麻。”周涵一下子興奮起來。

譚東錦十四歲那年,養過一只英國短毛貓,譚東錦這人平時沒什麽喜好,也沒聽說過他喜歡過什麽東西,于是,這只貓曾經引起過周涵的極大興趣。譚東錦似乎挺喜歡那只貓,擱在身邊養着,一直都挺好,養了小半年。

結果,那只貓忽然有一天跑了。譚東錦也找了幾天,後來沒了動靜,周涵就以為這事兒過去了。他想着譚東錦這樣的人也挺難得有個喜歡的物事,一時間善心大發,抱着兩只一樣的英國短毛貓送給譚東錦。

譚東錦當時一臉平靜地看着周涵,淡淡說了句不用了。周涵非得把貓留下,折騰了大半天,譚東錦深深看了眼他,帶他去了譚家別墅的後花園。

譚東錦用手拔了株極豔的芍藥。周涵腦子一抽,湊近了那坑一看,底下是一具能看出形狀的貓屍,還沒有完全腐爛,那景象極為吓人。周涵一個男生都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問是譚東錦是什麽東西。

譚東錦那時十四歲,穿着一套白色的運動衫站在原地,眉眼清俊到了極致也漠然到了極致,“英國短毛貓。”

那時候,一整個譚家後花園都種着這兩天才移植過來的芍藥,風過妖冶,極為炫目。周涵站在這一片花海中,活生生逼了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譚東錦找不到原來的貓,找了很多很多長得一模一樣的英國短毛貓養在身邊。其實再怎麽長得一樣,都不是原來的那只貓了,譚東錦卻不理會,就當是原來的那只養着,最後覺得不像了,就随手弄死了,換一只養。

他一定要找回原來的那只貓,自欺欺人也在所不惜。那是一種源自骨子裏的瘋狂偏執。一旦情況不按照他的想象走,譚東錦就會親手糾偏,毀滅是為了告罪,他用這種方式成全自己。

最後,事情是這麽終結的,譚東錦找回了原來那只貓,他親手弄死了它,葬在最豔的那株芍藥之下,背叛也好,迷途也罷,所有的執迷到此徹底結束。

這個故事之後,類似的事情很少發生,那是因為,譚東錦再也沒怎麽遇上過喜歡的東西了。一直到後來,周涵他們這群人提到那只貓都絕口不提貓這個字。英國短毛貓因為價格的原因,又被稱為移動的人民幣,這也成了這件事的代號。

周涵一聯系這情況,發現還真他媽有點像,他臉色變了,“這譚東錦,我看他對許成不錯啊。”

“太好了。”李七年的聲音有些幽深,“他對許成太好了,好得有些古怪。”

是啊,有些古怪了。譚東錦這樣的人,骨子裏涼薄,難得情深。就連他當年執迷方淨那高中生,也不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而是經年累月地添磚加瓦,最後潰然決堤。他和許成才認識幾天?

趙雲天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來,就像是他一遍遍宣讀病理報告那樣的語調,“強化認知。他在強化許成就是方淨的這一心理認知。”他眼神幽幽的,“一方面削弱方淨存在的認知,一方面強化許成的認知,如果我估計沒錯,他已經很接近完全認知了。這是個結界點,認知越強化,他對誤差的接受程度就越低。一旦超過結界點,他就會意識到許成不是方淨。”

“直接說有什麽後果?”

趙雲天緩緩看向周涵,只說了一個字,“貓。”

周涵幽幽嘆了口氣,“這是心理變态啊,可惜了那許成長得還挺不錯。李三你說是吧?”

李七年近乎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在場所有人都沒覺得心理變态有什麽大問題,或者說譚東錦這麽做有什麽問題,殺人狂也好,偏執狂也罷,那純粹是譚東錦的個人性格。這群人裏面,哪一個拉出來,沒有點變态的底子?

看心理醫生?趙雲天就是個醫生,也沒見他有多少覺悟。

歸根究底,這些人,就沒想過當個心理健全的人。相比之下,袁故骨子裏三觀奇正無比,擱他就永遠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這種思維,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玩心理變态當刺激?有病吃藥,沒病少瞎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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