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因為第二天兩人都要上班,12點多兩人就告辭回去了。
鄭予銘在酒吧裏悶了許久,身上的煙味酒氣濃得受不了,他一進門就直奔浴室。進去了才想起家裏多了一個人,只是猶豫許久,他還是若無其事地洗澡了。
洗完澡出來,聽到客廳傳來劉祺君打電話的聲音:“媽,我都多大了,您放過我成不成?”
跟劉大媽打電話?
鄭予銘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聽着。
“是是是,夜不歸宿得向您報備,可是我也不能什麽事兒都向您報備啊……我知道,您和我爸擔心我……我真沒事……”劉祺君撓頭,崩潰,“媽,我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您到底擔心啥?”
啪!
劉大媽挂了電話。
沒一會兒,鄭予銘手機響了。他擦着頭發走過去接電話,用眼神示意劉祺君自行洗澡去。
他一看來電顯示,瞟了劉祺君一眼,接起來:“劉阿姨?”
劉祺君收回腳步,站他旁邊聽着。
“祺君在你那兒呢?”劉大媽問得很是小心翼翼。
“嗯。”
“哦哦……那就好,咳咳,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咳咳,早點休息哈哈。”劉大媽幹笑幾聲,挂了電話。
鄭予銘:“……”所以您老人家打電話過來就為了确認一下你兒子的安全?
劉祺君湊過來:“問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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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予銘點頭。
劉祺君痛苦地捂臉:“天啊,殺了我吧。”
鄭予銘不太明白,問他:“怎麽了?”
“那個……我不是一直住家裏麽?”劉祺君撓撓頭,解釋着,“因為我爸媽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我當初出櫃的時機又不太對,他們怕我出去住會瞎混,所以嚴禁我出去住,我為了讓他們放心,也就一直沒另找房子搬出去。老人家麽,比較愛操心,我晚上要是不回去的話,得打電話回去跟他們說一聲。”
“理所應當。”鄭予銘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劉祺君看他還沒意識到關鍵,只好嘆氣:“即使我出來約會,也得跟家裏報備……你不覺得這種事還得跟父母交代,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麽?”
“……”鄭予銘終于知道劉祺君為什麽這麽崩潰了,換了誰,年近而立了還得天天和父母報備行程,誰也得瘋。突然很慶幸自己父母從來不管這個……
劉祺君看着他,忽然沉默下來,只是眉眼中流瀉出點點溫情。
“在想什麽?”鄭予銘問。
“想今天晚上的事。”劉祺君道,“我的朋友們很喜歡你,你也不讨厭他們,真好。”
劉祺君的高興是發自內心的。他很珍惜身邊的朋友,更珍惜喜歡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之前交往過的幾個男友,總是無法得到朋友們的喜愛,哪怕其中有特別開朗熱情的人,周涵他們也只是表面上禮貌客氣,從來沒像今晚這樣,會特意把他們的故事講給鄭予銘聽,還會故意逗他笑。
鄭予銘不懂其中關節,只是奇怪他怎麽這麽感性。不過對此他也覺得奇怪,劉肅一直說他的性格比較被動,一般的禮節性交往和工作性質的交流并沒有問題,但是深交的話很不容易。本來今晚去酒吧已經令他不快了,可是見到周涵他們幾個後,心情反而随着聊天也變得明快許多,甚至能真心實意地笑出聲來。
想半天沒想出結果來,鄭予銘只能把這歸咎于周涵他們幾個人的性格比較開朗,說話又比較讨人歡心。
他開始打哈欠,中午沒休息,一整天也沒閑着,很累。
劉祺君雖然還想多同他說會兒話,但是看他困頓的模樣,只好催他把頭發吹幹趕緊睡覺。
鄭予銘沒跟他客套,随口道了句晚安,就回卧室睡覺去了。
劉祺君洗完澡,去他卧室找吹風機,看他蓋着被子睡得熟,便沒有開燈,悄悄退出去了。他洗了頭,人也清醒不少,索性繞去陽臺抽煙。
鄭予銘家的陽臺很大,種了幾盆綠色植物,中間放着一張木制躺椅。大約因為入冬了,躺椅上還放了一張厚厚的羊絨毯。
他躺下去,一邊抽煙一邊擡頭看着夜空。
天氣不好,空中沒有星月,夜風更冷了。
劉祺君不适應在陌生地方入睡,便有一頭沒一頭地想事情。
他在想他和鄭予銘的事。
兩人前前後後加起來也認識四個月了,他對鄭予銘的了解越來越深,感情自然也一天比一天濃,然而掩藏着平穩發展背後的地雷,卻越來越多。
劉祺君一直沒說,也裝作不知道,別人都以為他真是運氣好,能和鄭予銘交往這麽久還沒跳腳,一定是被鄭予銘斯文溫順的外在蒙蔽了雙眼,根本不知道他的危險。
怎麽會不知道呢?劉祺君無聲扯了扯嘴角。
他又不是真的傻,哪裏會一點都沒察覺呢?
鄭予銘這個人,看似禮貌溫和其實極其犀利,棱角都藏在內心深處,不讓人看出來。
他愛幹淨,髒亂差的地方他不是不能去,只是去了絕不會有好态度,即使掩飾地很好,依然不代表他能接受,比如上次一起去吃牛肉面,比如今晚去酒吧,他對那些不知道洗沒洗幹淨的碗筷很排斥,對周圍的煙酒味也屢屢皺眉;
他很有品味,對美食、家具、餐具、衣服、首飾都有自己的審美,這與他學習設計專業和本人的修養分不開,劉祺君無數次看到他對自己的穿着挑眉,雖然他很少直接說出來,但是那種微妙的嫌棄眼神并不難捕捉到,一旦可以插手,他決不能容忍低俗品味出現在他身邊。比如今晚,他就趁着自己衣服髒的機會狠狠地重新捯饬了一番,不得不說,從損友們的反應來看,改造很成功;
他在工作上十分認真負責,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個很認真細致的人,心思敏感,挑剔別扭,內心純情又溫柔,肯為其他人考慮,願意嘗試和改變;
他不喜歡廢話,不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別人跟他唠叨了幾百句,他可以一直沉默着聽,然後回你一句冷淡的語氣詞,但是談論他喜歡的電影、專業、書或戶外運動,他又會變得很健談,所以沒有共同話題的話,是非常吃虧的。即使他們認識了這麽久,劉祺君依然對這一點十分無力,他和鄭予銘的興趣愛好差了十萬八千裏,共同話題實在很難聊起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大部分是自己在說些日常廢話,鄭予銘會安靜地聽,但是絕不會與他深入讨論,劉祺君有時候會有種錯覺,鄭予銘至今都沒和他分手,一定是時候未到。
劉祺君沒有安全感。
他能感覺到鄭予銘對他的親近并不排斥,能感覺到他也在努力适應自己的節奏,能感覺到他漸漸卸下心房并且在努力改變或者收斂自己的一些壞習慣,他也在為這段關系而努力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劉祺君還是沒有安全感,好像随時都準備着失去這一切。
他不知道應該将這歸咎于自己的不自信,還是兩人興趣愛好的不對等。
他可以與周涵幾人侃天侃地胡吃海喝醉得不省人事也不怕被人捅刀子,可以大哭大笑罵人跳腳,可是在鄭予銘面前,他總是表現得像一個完美的二十四孝好男友,溫柔幽默、體貼細致、開朗主動,甚至小心翼翼地賠罪認錯,就怕一個不留神,就失去這個機會了。
他就這樣在躺椅上想了許久,才想到一個理由。
大概是因為,兩人是相親認識的,鄭予銘一開始對他表現得不以為然,甚至見自己,也只是他同母上大人開的一個小玩笑,他的本意是拿自己當一個參考,讓母上大人幫他介紹其他合适的人。
腦子裏忽然閃過黃謙說的那句“五位數怎麽也得是我這種級別的啊”。
如果……如果當時,自己沒有主動提出交往的事情,或許鄭予銘真的一出門就把他忘記了,然後讓母上給他介紹其他人。
劉祺君腦子亂了,他開始想,如果母上大人給鄭予銘介紹其他人,那會介紹什麽人呢?
以他對母上的了解,一定是從身邊下手,打聽那些靠譜的高富帥或事業有成的精英男,按年齡、職業、自身條件、特長愛好等等進行等級分類,然後不緊不慢地挑幾個差不多的人先讓鄭予銘見一見,摸清鄭予銘的忌諱和底線,再對相親對象進行調整,投放第二批資質不錯,人也不錯的中庸人選,看看鄭予銘能不能接受。
如果這樣都不滿意,母上就會把她記錄本上最好的幾個人介紹過去,這種人,一定經過母上的精心比對,從條件、愛好、性格、家庭、星座、血型甚至過往經歷都經過一遍又一遍的适配測試,往往能夠達到客戶最挑剔的需求,成功率最高。
這樣才不會辜負鄭予銘支付給她的高額傭金。
劉祺君閉上眼,腦子裏晃過鄭予銘和白領、老板、富二代、大學教授、畫家、導演、企業家、藝術家等人見面、聊天、旅游、談論電影、逛圖書館、買衣服、享受法國大餐的畫面……
他猛然驚醒,瞪大雙眼,氣喘籲籲地捂着胸口,仿佛再想下去,腦袋就要爆炸了。
完全……無法忍受。
只要想到,站在鄭予銘身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那種絕望的憤怒就要将他焚燒殆盡。
他弓下身子,将臉埋在手掌裏,心有餘悸地發抖。
他在這一刻猛然意識到,他對鄭予銘的喜歡,早就不是淺薄的喜歡或欣賞了。
他已經愛上他了——在那些輕描淡寫又溫情脈脈的時間縫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