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劉祺君回公司繼續上班,鄭予銘在家裏看了會兒書,思考許久,撥出了手機裏存了很久的電話:“劉阿姨,您今天有空嗎?”
劉大媽剛晨練完,精神着呢,一看這電話,頓時來了興致,眉開眼笑道:“有有有,當然有!小鄭有事?”
“您中午要是有空的話,我請您吃個飯。”
劉大媽眼珠一轉,心思細膩得很,鄭予銘說的是“我”不是“我們”,這頓飯看來只有他們兩個人。劉大媽隐約猜到是和當初那個婚介委托有關,幹脆利落地答應下來:“沒問題,去哪兒啊?”
鄭予銘說了一家當地有名餐廳的地址,約好到時候去婚介所接她。
劉大媽換過衣服後去上班,婚介所一如既往地熱鬧,唐大娘招呼她:“劉妹子,月底了,談好幾單了?”
一到月底就得算業績,唐大娘是劉大媽最有力的競争對手,一聽這熱情的語氣,就知道她最近又促成了幾對情侶。劉大媽斜着眼哼了一聲,道:“我能談成幾單啊?比不上唐姐你啊!我聽說昨天又有一對新人過來給你送請帖啦?”
唐大娘裝模作樣地啧啧兩聲,假惺惺地謙虛着:“他們百年好合我才高興呢,請帖也就是湊個熱鬧,還非要給我塞紅包塞喜糖,真是的,客氣什麽啊!”
婚介所的紅娘們若是促成了情侶最終步入婚姻殿堂,新人們都會給介紹的紅娘送請帖喜糖紅包,算是約定俗成的一個規矩,婚介所裏的紅娘們最愛月底比一比各自的紅包數量,也不是真的就計較那點錢,純粹鬥氣。
恰好今天上午閑着,整個婚介所的人都湊過來開始顯擺各自的紅包數量。
正值陽歷年末,老板趁着這機會做年終總結,把這一年來各自的業績報一報,歌頌過去,展望未來,激情洋溢的演講持續了整整一上午,好像解救單身男女簡直是天命授予她們的職責一樣,做不到就沒有實現人生價值。
劉大媽作為金牌紅娘之一自然強烈支持老板的意見,雖然她覺得解救單身男男也很迫切。有了自家兒子的經驗,她咳嗽兩聲,提出了拓展公司業務的建議。
整個婚介所的人看神經病一樣地看着她,就連老板都苦口婆心地勸:“劉大姐啊,雖然你家祺君挺靠譜的吧,但是這個……這些人玩心比較重,哪會來婚介所找我們幫忙啊?這件事就算了吧。”
劉大媽擰着眉頭,心說鄭予銘那種優質精英男都來托她找對象了,其他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嘛,但是其他人顯然對此并不感興趣,哈哈笑了幾聲就去聊八卦了。
劉大媽有點煩,正好鄭予銘打電話說到婚介所門口了,她收拾好自己的包,扭頭出去了。
唐大娘眼尖,看她朝外走,連忙問:“劉妹子,做什麽去?”
Advertisement
劉大媽頭也不回:“見客戶!”
其他人湊過去瞄了瞄,發現是輛陌生的車,議論着:“這誰啊?哎,出來了……哇,帥哥呢!”
“車子不錯,人也帥,這客戶可是個肥差啊!事成之後給的紅包肯定不少!”
“劉大姐怎麽找到這麽優質的客戶啊?怎麽我們碰到的都是些矮矬窮?”
“別是她說的什麽男男業務的客戶吧?”
“誰知道……”
所裏的人嗑着瓜子議論紛紛,伸長了脖子想看熱鬧,結果鄭予銘把劉大媽接上車就走了。
劉大媽這是第三次與鄭予銘近距離接觸,開車的青年與第一次見面相比,多了幾分溫和的氣質,也許是因為休假,他今天穿得很随意,針織衫和長風衣的搭配更顯得他文質彬彬。
劉大媽做這一行十幾年,見過各式各樣的男人,與鄭予銘氣質氣質類似的不是沒有,但是很奇怪,只有鄭予銘一個人讓她不敢貿然開口。
雖然這個青年目前是她兒子的男友,但是她對他的了解,仍然止步于他當初進婚介所時交給他的幾頁材料。
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與他相處,觀察他的言行舉止為人處世,劉大媽來來回回将他看了許多遍,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鄭予銘車開了半路,除了一開始的打招呼之外,再也沒和劉大媽說過話,此時覺得車內氣氛尴尬,便主動提起:“剛才到婚介所的時候聽到裏面很熱鬧,阿姨你們在忙嗎?”
“沒有,我們能忙什麽啊,這不是年底了,大家在秀紅包呢。”劉大媽順着話頭也問着,“我聽小君說你最近不太忙,有空的話,去家裏吃個飯吧。”
鄭予銘沒料到她這麽快就提起這個話題,愣了一瞬,才遲鈍地說了句:“好。”
劉大媽的笑容有些淡。
她察覺到,鄭予銘的狀态不太對。他目前只停留在和劉祺君接觸的階段,沒有打算深入了解對方的家庭,包括他們認識了小半年,卻只是兩個人約會聊天,沒有正式上門拜訪過。她曾經想過是不是因為感情未到深處或者對方害羞,此時一看鄭予銘的表情,卻明白對方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鄭予銘察覺到氣氛有點僵,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卻還是主動說起另一個話題:“叔叔最近怎麽樣了?身體好嗎?”
“他啊,前段時間有點感冒,最近一直在加班,喝着藥也不見好,我準備明天帶他去醫院打個吊瓶去。”劉阿姨提起自己老公,眉頭皺着,“多大的人了,也不說保重身體,還以為自己和小年輕似的。”
“搞財會的都這樣,月底月初最忙,根本走不開。”鄭予銘道,“不過感冒這件事可大可小,還是小心點為好,要是發燒發炎就麻煩了。”
“誰說不是呢?”
兩人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扯到了目的地。
鄭予銘早早訂好了包廂,兩人一路上樓,氣氛總算不那麽尴尬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鄭予銘本身的氣質偏冷,劉大媽平日嬉笑爽朗的性格有所收斂,沒有太過熱情,兩人落座,服務生主動上前給他們倒茶,請他們點單。
鄭予銘把菜單交給劉大媽,推薦了幾個特色菜。
劉大媽也沒客氣,把菜點好就把服務生打發出去了。她始終記挂着兒子,便沒有再繞,而是主動問:“小鄭啊,你和我家小君交往多久了?”
鄭予銘對時間還是挺敏感的,聞言道:“兩個多月了。”
“那……你覺得我兒子這個人怎麽樣?”劉大媽頓了頓,想了想措辭,繼續道,“當初把小君介紹給你,其實只是抱着個僥幸心态,畢竟那時候沒覺得你倆會有什麽交集……現在想想,也是緣分。”
鄭予銘握着茶杯,靜靜看着她,當初提出見劉祺君,其實是他這邊開的一個玩笑,他也從來沒有好好問過劉大媽的意見,于是他開口問道:“劉阿姨,其實我一直沒有問,當時……您把劉祺君介紹給我,也是不太樂意的吧?”
劉大媽尴尬了一瞬,才說:“也……也不是不樂意,就是……大概當媽的就是想太多,那時候覺得你倆不太合适。”
“您有經驗,考慮得不是沒有道理。”鄭予銘神色不變,贊同地點點頭,“其實我今天約您出來,也是想正式地跟你談一下這件事。不過您不要緊張,我并沒有其他想法,只是想了解一下您的看法。不瞞您說,我是第一次和別人正式交往,很多事情不太懂,做得也不夠好,所以特地請教您。”
他為劉大媽添了一壺茶,虛心道:“也請您站在過來人的立場上,給我一些意見和指導。”
“哎呀你說得這麽正式太吓人啦。”劉大媽似真似假地開了句玩笑,又說,“說什麽意見啊,都是一家人了,別客氣,該說什麽說什麽,別搞得像領導視察。”
鄭予銘點頭。
劉大媽知道他性格謹慎,索性自己先說了:“其實當初你來找我介紹對象,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我兒子,畢竟以當媽的眼光來看,你的條件是真的不錯。”
鄭予銘笑了笑,這個他清楚,倒是沒有謙虛。
“不過聊了一會兒,我就把這個念頭打消了。”劉阿姨面露難色,看他并無不快,才繼續說,“小鄭,阿姨并沒有其他意思,但是直到現在,阿姨也覺得你和小君不太合适。”
鄭予銘沒有反駁,只是耐心地表示:“您說。”
“條件這個,說實話雖然我經常吐槽小君,卻沒一次當真的,就是開個玩笑,畢竟我家也不差。主要是你倆的性格相差太遠,互相看上很正常,但是長久相處,不見得順利。”劉大媽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還年輕,還不知道跟另一個人過日子意味着什麽。阿姨這麽多年見的人多了去,婚前恩愛甜蜜的小情侶婚後說不定鬧得天翻地覆,天天朋友圈秀恩愛的可能隔天就辦了離婚,有法律約束的夫妻已經如此了,更何況你們呢?”
鄭予銘還沒說話,劉大媽連忙又說:“阿姨不是有偏見啊,咱們說事實。自打知道小君喜歡男人以後,我和他爸沒少下功夫了解你們這個群體,你們難,我們知道,但是阿姨看過那麽多書,那麽多采訪和紀錄片,更知道你們面對的是多慘淡的現實。你說你想找個長久過日子的人,我和小君他爸也希望兒子能夠平平順順過一輩子,但是這種事,又不是說有一個共同的大前提,就真的可以實現了。”
鄭予銘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着面前的中年婦女,當她臉上褪去了談工作的精明世故和在家中的豁達爽朗後,露出的是與天下母親如出一轍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