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室友和同學
第二天于魚六點鐘就醒來,在家裏起得比這更早,要忙着喂雞做早飯,昨天忙碌了一天,今天才有些晚。他起來刷牙洗臉收拾一番,完了後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該幹什麽。
寝室外的走廊靜悄悄的,這個時候不會有人起床。
他走到窗戶向外看,外邊是食堂,門已經開了,卻沒什麽人。他想了想,拿上飯卡下去買了兩個饅頭,回來邊吃邊思考,以後該怎麽辦。
昨天家裏帶來的七千塊錢除去路費學費住宿費,已經只剩一千八多點,他往後的生活費,還有大學另外三年的學雜費都沒着落。更重要的是,他已經無家可歸了,這些問題不會有別人來幫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坐在椅子上想得辛苦,卻沒想出個頭緒來。過去十八年,他除了上學讀書,就只是幫外婆幹些活,種菜喂雞做做家務,其他的本事一點沒有,可是在這裏,誰會需要他掃地做飯呢?
他從六點多一直想,想到九點多時,寝室裏來人了。
先來的是昨天那個人,他在外邊過了一夜,回來後也沒瞧于魚一眼,管自己上床睡覺。
于魚愣愣地盯着他的位置看了會,輕手輕腳轉了個方向,趴在桌子上繼續想。
沒一會,又有人推門進來,這次來了一幫人,兩女兩男,其中一個年輕男的大概才是正主,操着手站在門邊,皺着眉頭。
那位中年女士跟中年男人穿戴十分整齊,站在寝室裏指揮另一個年輕一些的女人收拾東西和床鋪。
于魚偷偷瞧着這個奇怪的組合好一會,沒看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覺得這樣有些不禮貌,于是又扭頭趴在桌子上。
卻沒想到那位中年女士指揮人之餘,在寝室裏環顧一圈,竟主動向于魚打招呼,“同學你好,請問你也是新生嗎?”
于魚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跟誰講話,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滿臉通紅,“是、我是,您好。”
女士笑了笑,她雖然年紀不小,笑起來卻有一種年輕人沒有的得體與大方,即便對象是于魚這樣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鄉下小子,也沒有一絲一毫瞧不起人的意味表露出來,“你好,我是蔣原的母親,吶小原快過來跟人打聲招呼。”
門邊那個叫蔣原的年輕人看了眼于魚,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那位女士忙又笑了笑,說:“小原就是這脾氣,他沒有惡意,以後你們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要好好相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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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魚連連點頭,“我會的、會的。”
一邊那個年輕女人已經收拾好一切,這位女士又跟于魚說了幾句,一群人才又全部離開。
于魚到門口看着他們走遠,才籲口氣坐回來。
一直到晚飯過後,寝室裏另一位住客都沒出現,叫蔣原的人也沒回來,至于原本在寝室裏睡覺的人,更是從頭到尾連個身都沒翻。
于魚怔怔地看着空床,既有些松口氣,又有點失落。看他兩個室友的表現,他以後肯定是不用與他們有太多接觸的,他本來就不善與人交往,這樣的結果也不錯。可這不管怎樣,都跟他昨天還在憧憬着的大學生活不太一樣。
昨天報道時,于魚就接到通知,說是今天六點半全班新同學要在系館會議室聚一聚,大家認識認識。
他吃了飯,出門前給自己打氣,說不定新同學會十分友好呢。
于魚所報專業人數不多,也不算少,正好四十個人,不用分班,全都湊在一起。
他到了地方,已經有不少人坐着了,于魚找了個偏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微微垂着頭四處打量,新同學有的已經談在一起,時不時發出些笑聲,女生們笑得格外清脆,另外一些跟他一樣單獨坐着的,都在管自己玩手機。
于魚掰了掰手指,把頭垂得更低。
六點半時從門外進來一人,脖子上挂着一個牌子,他一進來,原本還吵鬧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于魚擡頭看見那人,小小地‘啊’了一聲,站在講臺上的分明是胡風。
胡風今天卻不像昨天笑得那樣開懷,他略有些嚴肅地咳了咳,說:“大家好,歡迎你們加入化學學院。我叫胡風,比你們高一屆,是你們的副班主任,在你們班班幹部沒選出來之前,我負責你班班務,這是我的手機號,大家有事可與我聯系。”
他講到這頓了頓,眼睛掃過底下鴉雀無聲的新生,臉上露出個笑容,看起來變得近人許多,“好啦,正事講完了,大家都放松些,咱們随便唠嗑唠嗑。”
底下新生都因他突然幽默的語氣發笑,氣氛活躍起來。
胡風拍拍手,拿出文件夾裏一張紙,說:“這裏有你們班的名單,本來今天是由我點名的,但我覺得這樣太無趣了,既然決定要聊一聊,那還不如讓每個同學上臺來個自我介紹,讓你們表現表現,各自印象也深一些,怎麽樣?”
底下嗡嗡響成一片,沒一會男生們開始起哄:“副班帶頭先來一個!副班先來一個!”
胡風任他們吵了會,才一臉無奈樣地說:“行行行,那就從我開始。咳咳,我叫胡風,今年二十歲,本地人,光棍一根,女生們盡可與我聯系啊,來者不拒,男生就不用了啊。”
男生們齊齊噓他,女生則是捂着嘴笑。
胡風笑嘻嘻道:“我只是開個頭,你們才是重頭戲,說好了,每個人沒講上兩分鐘不許下來啊。吶,就從第一桌那個男生開始,男孩子膽子要大,不然怎麽追女朋友是吧。”
第一個男生本來還有幾分扭捏,被他這麽一說,微紅着臉上去了。
緊接着下一個,很快大半的人都已經介紹完畢。這其中有的毫不怯場,上去了侃侃而談,能把全班逗笑,有的微微害羞,卻至少也能講個完整。
于魚捏着手指,竭力止住逃跑的沖動,他上到臺上,不敢看胡風,也不敢看下邊的人,十八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站上這個位置,面對這麽多人,怎能不緊張。
他張了張嘴,有些彷徨,不知道要說什麽,只好硬着頭皮道:“大家好,我叫于、于魚——”
“噗——”他才說了這幾個字,下邊就有人笑出聲,有個聲音不甚友好地怪聲怪調道:“大家好,我叫鵝鵝鵝——哈哈哈哈……”
別人原本不覺着怎樣,被他這樣一笑,也紛紛笑起來,會議室裏鬧哄哄的。
于魚受驚般擡頭看着他們,臉色漲紅,嘴唇卻發白,不知所措。
胡風走上臺敲了敲桌子,他這會已經不笑了,臉色不太好看,“那位鵝鵝鵝同學,請你上來講幾句吧。”
大部分人住了嘴,少數幾個人還在笑,但漸漸地也讪讪閉嘴,至于那位鵝鵝鵝同學,則是到最後聚會結束了也沒上臺。
胡風一宣布結束,人群就推推嚷嚷離開,于魚想找個空隙出去,卻被胡風眼尖喊住,他倚着門擋在于魚面前,笑呵呵道:“魚魚同學,咱們又見面了啊,這麽晚了,賞臉陪師兄吃頓宵夜呗。”
他也不管于魚同不同意,拖着人就走。
兩人在食堂要了兩碗牛肉拉面,于魚不想吃,胡風卻非要塞給他,又跑去買了兩杯奶茶,一頓宵夜吃得比于魚的晚飯還多。
胡風一直跟于魚東拉西扯,卻絕口不提剛才的事,于魚低着頭,時不時應一句。
胡風吃完了,盯着于魚看了會,突然說:“擡頭挺胸。”
于魚條件發射地坐正了,胡風上上下下打量他,摸着下巴點點頭,“這就好多了嘛,多俊俏的小夥子啊,幹嘛非縮着胸。”
于魚紅着臉腼腆地笑笑,下一秒又給縮回去,“剛、剛才謝謝你。”
胡風毫不在意地揚揚手,“這有什麽,對待那種人你就是不能軟,一軟他就以為你好欺負了。”
于魚又是笑笑,胡風看了看他,搖搖頭小聲嘀咕道:“怎麽笑得跟個小媳婦兒一樣。”
“你……說什麽?”
胡風站起來,“咳,沒什麽,咱們走吧。對了,我的號碼你記住了吧,有事打電話給我,直接找我也行,我住三棟三零三,特好記。你呢?”
“……四棟,二二九。”
兩人在食堂門口分開,于魚回到寝室,不意外的又只有他一個人。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沒有睡意。
今天的事讓他有些慌,但不管怎樣,他對自己說,還是有像胡風這樣不會取笑他待他友好的人,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