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危險的念頭
于魚以為他不過在妖怪窩裏耽擱了半天時間,回到學校後被胡風逮住,才知道今天已經是星期天了。
胡風看起來有些着急,于魚低着頭往前走,還沒進寝室宿舍門,就在門外被他喊住,他滿頭汗跑過來,盯着于魚好一頓瞧,見他沒事才問:“你昨天去哪了?我找你一整天連個人影都沒見,寝室電話一整晚沒人接,我都快報警了。”
他語氣雖然有些沖,臉色也不太好,但眼裏的關切卻是實實在在的,看得于魚既內疚又感動,卻不敢跟他說實話,只能含糊道:“我昨天在同學家過了一夜……”
胡風卻不好打發,他皺着眉道:“是哪個同學?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這才剛開學沒多久,什麽同學和你關系好到可以跟他一起回家過夜?”
于魚面上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講。
胡風看了他一會,嘆口氣,說:“你大概覺得我管多了,可我是真心實意把你當成弟弟來看,怕你吃虧,你要知道這地方跟你從前生活的小鎮不一樣,人心隔肚皮,你看着別人臉上笑呵呵的,指不定心裏怎麽算計你呢,你這條傻魚,可別被騙了還幫人數錢。”
于魚本來就難受,讓他一說更覺得心酸,現如今他不正是被人騙了麽。胡風說把他當成弟弟,他不免又想起于虎,昨天裏他不只一次下意識地想着哥哥來救他,可哥哥确确實實不在了,沒人能幫他。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委屈,眼睛發澀喉嚨發堵,眨眨眼,眼淚就滾下來,若是可以,他更想暢快地哭一場,哭這不公平的命運,這所有的苦難。
他一落淚,倒把胡風吓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向來能言善辯的嘴巴一下就變笨了,磕磕巴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個男生面對面站在男生寝室外,其中一個還在低頭抹眼淚,這場面,夠吸引人的了,就連一向自诩淡定的胡風都受不了各色詭異的打量,他抓耳撓腮地要跳腳,最後長嘆一聲,扯起于魚的手臂往寝室裏拖。
把于魚安置在椅子上,胡風在對面坐下,撓撓頭,小心斟酌着語句道:“我、我也不是在教訓你,就是怕你被人騙了知道吧……那那什麽,你別哭了好不好,師兄被你哭得心慌慌,很惶恐啊。”
于魚垂着腦袋,露出一對紅紅的耳朵,他其實也就滴了兩滴淚,早不哭了,現在垂頭全是因為不好意思,他被胡風最後一句話逗得撲哧一聲,趕緊又憋住。
胡風見了,馬上擺出張可憐兮兮的臉繼續道:“于魚大人呀,我知道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師兄計較了,給笑一個呗。”
于魚紅着眼眶看了他一眼,說:“我、我沒哭。”
胡風十分狗腿地笑嘻嘻道:“對對,你沒哭,分明是天在下雨。”
這話貧得,都不知道讓人怎麽接,于魚掰着指頭沉默半天,突然說:“我昨天……在曹毛毛家,師兄你認識他嗎?”
胡風說:“我不算認識他,但學校裏少有人不知道他。你不知道吧,他雖然現在跟你一班,實際上早兩年我還沒上大學那會他就已經在學校了,你別不相信,這事大三大四的人都知道。加上他長成那個樣子,行事又高調,想不知道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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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魚點點頭,胡風又說:“他跟咱們不一樣,他家裏有錢,能讓他兩三年的在學校裏混着玩,想到哪個專業就到哪個專業,課上不聽講老師們也不敢給他臉色看。咱們這學校,呵,雖然挂着公立本科的名頭,實際上窮得很,市裏財政預算全都讓其他知名大學占去了,咱們每年只得一點點撥款,連各個院系的實驗室都建不全。你以為校裏為什麽會這麽由着曹毛毛去?還不是因為他家裏肯出錢,讓他混一年就捐一整個設施齊全的實驗室,上百萬的設備人家眼睛也不眨,這三年捐了三個實驗室,你說,校長還不把他當財神爺供着?”
于魚又點點頭,胡風忍不住揉了他的頭發一把,說:“你如果真跟他玩得不錯,那就繼續玩吧,反正他除了愛玩也沒傳出什麽壞名聲,我就想要你多長個心眼知道吧,別其他人對你好一點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回報,人家不一定在意,只怕你最後要傷心。”
于魚扯起嘴角笑了笑,說:“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跟他一塊了。”
胡風點點頭,又突然換了種惆悵的語氣道:“我怎麽覺得我就跟老母雞一般操不完心呢?你說這種嫁女兒害怕女兒吃虧一般的心思是打哪來的呢?”
于魚先是因他怪異的語氣失笑,等反應過來了,才後知後覺紅着臉要打他,“你才是女孩子!你才要出嫁!”
兩人嘻嘻哈哈鬧了一陣,剛才的不快漸漸消散,胡風緩了口氣,說:“跟你說點正事,你之前不是說要找兼職嗎,找到沒有?”
于魚想起夭折的面試,斂了笑搖搖頭,有些失落,“沒有。”
胡風拍拍他,說:“那正好,我昨天找你一天就是為了這事。咱們學校外邊有很多小餐館知道吧,我讓我同學幫忙留意,果然讓我找到一份事。西門外一家叫‘精打細算’的,現在招兼職服務員,每天下了課去,四點半到晚上九點半,包一餐飯,工資按日算月結,一天三十塊。我覺得對你還算合适,這個又不用講話跟人溝通什麽的,就是有點累,還有一個怕碰上熟人尴尬,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試試?要是可以今天晚上就去看看,我陪你去。”
于魚哪還能挑三揀四,他連連點頭道:“當然可以,就是太麻煩你了……”
胡風揮揮手,“別跟我搞客套的,就這麽說定了。我學生會有點事要先走,你臉色不太好,睡一覺吧,反正時間也早。”
胡風風風火火離開,于魚關了寝室門躺在床上卻反反複複睡不着,他翻個身,覺得脖子被什麽硌了一下,伸手去摸,才想起是那個綠色的護身符。
那妖怪說這符能保他平安去他黴運,可于魚覺得碰上這群妖怪就是他最倒黴的事了。
他不願意再跟他們有交集,如果可以,最好讓他安安穩穩度過這兩年,兩年後要死要活都不是他能掌握的。
然而回來後,有個念頭卻一直隐在他腦中,既危險又誘惑着他去碰觸。于魚覺得這個念頭太瘋狂,可他卻止不住去想。
如果大黑作為鬼魂卻能這樣存在,那他哥哥能不能……又或者他哥哥已經投胎了,不論如何,想再見見他哥哥的念頭一生起來,就怎麽也不能忽略。
施岩跟于魚說過,在他碰見其他鬼怪時,這護身符能通知他們來救他,可還有一點他沒說完,那便是他跟曹毛毛對這個符都沒感應,能感覺到他危險的是柳施逄。
那片柳葉不是一般的葉子,而是柳施逄本體上生長了數千年的長壽王八葉。雖然作為一棵柳樹他擁有千千萬萬數不清的葉子,可長了這麽久幾乎跟他一般年紀快要成精的葉子卻只有少少的幾十片,這些年來又被施岩敗了不少,如今也沒剩下幾片了。柳施逄把它們從本體上摘下随身帶着,謹防哪一天施岩無聊把它們揪着玩連半片都不剩。
剩下這幾片葉子可算柳施逄的寶貝,說是他的徒子徒孫都不為過了,雖然他不吝啬給施岩一兩片,可最後葉子到了哪他卻要悄悄地自己感應一番。
當他知道自己的葉子現在正挂在那個卑微的人類脖子上大材小用充當護身符時,他本來不太暢快的心情現在跟不痛快了。
而他不痛快的後果就是施岩見了他要縮脖子順牆根走,曹毛毛則是絲毫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那倆師徒私底下一碰面,都為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大為疑惑,最後還是施岩腦袋轉得快,就聽他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你說你大師兄不會是瞧上了那個人類卻不好意思說,結果咱們倆沒眼色把人送走了,他這才跟我們發脾氣吧?”
曹毛毛撓撓下巴點點頭,又點點頭,“真有可能,老頭你看哈,這麽久了從沒見大師兄跟哪個女妖怪眉來眼去,人家湊上來他也不屑看,難不成他不喜歡女妖怪這樣的偏偏喜歡人類那樣的?”
施岩瞪他一眼,鼓着腮幫子道:“什麽老頭,是師父!師父!”
曹毛毛打個哈欠,斜着眼看他,“你自己算算你現在多大了?至少一萬多了吧,你都老到自己也算不清多老了,你還不承認老?!按照人類的說法,你這就是老年癡呆症!是病,沒法治!”
施岩一雙有如含煙的眼萬分哀怨地瞪着小徒弟,最後嘤咛一聲捂着臉扭着腰極為風騷地跑出去,邊跑邊哭:“小柳,小柳你快來呀,小草又欺負為師了,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