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尋找哥哥

柳施逄等他驚疑不定離開,才睜開眼。要是可以他也不願意跟個人類呆在一塊,只是去尋找鬼魂需要等到一天中陰氣足夠重的時刻,且這時刻并不确定,随時都有可能,需要他時時關注才行。而他才不願到那時出發前屈尊去人類房裏找他,還不如現在就把他喊到邊上,省得一趟麻煩,還方便驅使,這人類雖然笨拙寒酸又膽小,跑腿倒是夠勤快,妖怪在心底嘲諷,他也就這麽點優點了,哼哼。

于魚很快背着包回來,柳施逄依舊維持着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現在天氣還十分熱,太陽照下來毒辣辣的,他好像卻全沒感覺,整個人坐在太陽底下曬了這麽久也沒見冒一滴汗,于魚心裏癟嘴,還不知道妖怪有沒有汗呢。

他原先打不定主意柳施逄要幹什麽,現在看他半天了眼睛都不睜,索性在地板上盤腿坐下,從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開始一筆一筆記帳,昨天到今天,車票、面包蛋糕水、暈車貼、房錢、晚飯……一筆不漏全記下去。

本來今天該還有房錢需要花費的,但是妖怪既然願意收留他,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于魚都挺高興能省下一筆。

他寫完了又拿起賬本從頭看了一遍,大部分都是支出,那天領到的四百二十塊錢工資即使特地用紅筆寫上了,夾雜在一堆密密麻麻的黑字裏還是顯得可憐兮兮寡不敵衆。于魚頗為憂愁地嘆口氣,入不敷出啊。

柳施逄瞥了眼愁眉苦臉的人類,冷冷道:“水。”

于魚趕緊收好賬本站起來,垂着手小心問他:“是喝的水嗎?”

柳施逄沒說話,于魚點點頭,去冰箱裏取了瓶礦泉水擰了蓋遞給他,哪知妖怪卻說:“澆下來。”

于魚瞪大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什、什麽?”

妖怪加重了語氣,已經不太耐煩了,“澆。”

于魚連忙雙手握着瓶子,管不得這要求是多荒唐了,閉着眼狠心往下倒,瓶子裏的水咕咚咕咚很快倒完,于魚還不敢睜眼,就怕看見一個落湯雞妖怪。

只是他等了許久還不見動靜,好奇之下小心翼翼抖着睫毛眯開一條縫,等看清情況,眼睛蹭地瞪大,嘴巴也張成個O形。

這情景,就跟他早上看見的一樣,那些水全變成水珠子在柳施逄邊上繞啊繞,然後附在他身上被吸收。

上午看見時他還吓得手打顫,現在卻只是驚訝,不得不說人類的适應能力實在不可小觑。

于魚張口結舌之際突然想到,這只妖怪不會就是這樣吃飯的吧?曬曬太陽喝喝水就飽了,這可真……環保。還有,如果他不吃東西,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不會吃人?于魚在心裏頭不住點頭,是吧是吧是這樣的吧?這妖怪不會吃人……

柳施逄才沒空管他想什麽,他就跟曹毛毛吐槽的那樣,熱衷于練功修煉,到哪裏都能坐下來打個坐走幾個周天,按照武俠小說裏的說法,就是個武癡。雖然他們師徒三人如今隐在人界,不能随意施法,可柳施逄對于修煉一事卻是一點都不怠慢。從前他沒這麽厲害時,施岩還能陪他練個手,在他手下走幾圈,現在卻死活不陪他玩了,老輸老輸的,還一招就敗北,他這師父當得太沒面子了。施岩不行,曹毛毛更不行,直到後來梅執義送了個看似挺能挨打的大黑來,柳施逄又蠢蠢欲動了,可惜大黑天天跟屁蟲一樣跟着曹毛毛不放,始終沒空陪他切磋一二。孤獨的高手找不到對手,一身勁頭使不出去,又閑得蛋疼,只好天天躲着繼續修煉。他越煉越厲害,越厲害越沒對手,越沒對手越修煉,如此周而複始到了今天,只有一句話能概括他的心情:高手的心酸你們不懂,悶騷就是這樣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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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魚不知道他的悶騷成就史,就覺得這些妖怪可真奇特,外表人模人樣跟人沒差別,實際上卻不用吃飯,光曬太陽就夠了。

他晃了晃手裏的空瓶子,柳施逄這次沒像之前那樣吸了水就站起來,而是雷打不動地仍舊坐着。

妖怪不用吃飯,于魚卻餓了。他摸摸口袋,裏邊幾塊零錢,打算去樓下街邊買個煎餅,出于禮貌,他問:“柳先生,我要去吃飯,您要點什麽嗎?”

按慣例柳施逄是不會理他的,而于魚禮貌完了就能去吃飯,可這次卻偏偏不能如意,因為妖怪說:“一杯蘋果汁。”

于魚暈暈乎乎出了門,腦袋裏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麽妖怪會喝蘋果汁?!

到樓下一問,于魚更加氣悶,為什麽區區一杯蘋果汁要十塊錢?!

嗚……一百塊錢又要破開了。

最後他啃着三塊錢的煎餅提着十塊錢的蘋果汁回房,按照柳施逄的命令,把果汁‘潑’到他身上。于魚覺得,這個動作做起來真是讓人感到愉快。

接下來一直到晚上,于魚起來潑了好幾次水,這幾乎讓他錯覺自己不是坐在妖怪邊上而是在家裏給菜園子澆水了。

晚上他又下去胡亂對付了一頓,此時太陽已經下山,柳施逄還坐在窗前,曬完太陽接着曬月亮,于魚看他盤了一天的腿就沒動過,也不知會不會麻了。

他在地板上發了會呆,撐起身坐到沙發上,整個人窩在裏邊,沒一會就打起瞌睡,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到半夜似有所覺睜開眼,柳施逄正好站起來,也沒看于魚,只淡淡道:“出發。”

于魚一下跳起來,終于到時候了。

他整整衣服打算出門,柳施逄卻沒動,只是在原地伸手一擺在原地畫了個圈,然而對于魚說:“過來。”

于魚滿臉疑惑走過去,才踏入圓圈裏,就感覺迎面刮來一陣大風,吹着他差點站不穩,顧不得什麽禁忌了,連忙揪住身旁妖怪的袖子。

他一眯眼再睜開,已經換了個環境,明亮舒适的套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偶爾還有一兩聲蟲叫。于魚甩甩頭揉揉眼,等眼睛能适應,才發現兩人這是在一條小路上,路邊遠遠的地方一座院子,院子裏亮着燈。他覺得有些熟悉,轉頭四處張望,突然啊了一聲,這地方,分明是他出生的村子呀!那間小院,就是他名義上的家!

于魚有些激動,他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想過去,可那院子裏亮着的燈卻在這時突地滅了,他也一下清醒過來,邁到一半的腳不尴不尬地停在空中。

柳施逄在後邊哼了聲,于魚大力閉上眼睛,低頭把腳收回來。

“柳、柳先生,這到底是……”

柳施逄沒打算跟他解釋,徑自往前走了幾步,不太痛快道:“帶路。”

于魚沉默了會,才跑到他身邊引路。

即便是在晚上,月影朦胧看不清什麽,于魚還是極力瞪大眼一路盯着那座院子,直到走到院子後邊步入竹林才扭過頭來。

眼前的林子似乎比多年前還要茂盛,一眼望去黑漆漆的,夜風吹過竹葉間沙沙響,重重阻隔下竟好像穿不透這片林子。

于魚面上緩緩露出笑容,眼睛卻濕了。

哥哥……就在這裏。

他越走越快顧不得柳施逄,一個人穿入林子深處,雙腿越邁越疾,在林子裏跑起來,邊跑邊喊:“哥哥!哥哥我是魚兒!我來看你了,哥哥你在哪!”

“哥哥,你記得我嗎?我是你的小魚兒啊……”

“哥哥你快出來,這裏太黑了,魚兒害怕……哥哥……”

“哥哥,嗚……我錯了哥哥,你別吓我,你快出來……”

夜風吹不出這片林子,他的喊聲也出不去,被風帶着不斷在林中盤旋回蕩,哥哥哥哥哥哥……漸漸連成一片。

可不管他怎麽喊,都沒人回應他,十年前的一小片竹林如今好像蔓延到天邊一樣,無論于魚怎麽跑都跑不到邊,無論他怎麽喊都只有一個人。

他越跑越慢越喊越無力,終于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擡起頭時已經滿臉眼淚。

“……哥哥,我是魚兒,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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