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繁衍的代價

餘景年推開地下室的門,研究所的三層板房已經被過境的臺風吹得東倒西歪,搖搖欲墜,他飛快地竄出去。此時,島上的風并不大,遙遙地從山上望下去,只見樹木傾倒,到處都是一片狼藉。沙灘上,兩個身影引起了餘景年的注意。

他踉跄着下山,幾乎是半跳半跑的落在了沙灘上,巨大的沖擊力震得他雙腿一麻,跪在了地上。随即,他站起來,沖了過去。飛廉正扶着莉莉絲躺在沙灘上,他們被海浪簇擁着摔在這裏,莉莉絲明顯受了重傷,嘴角沁出鮮血來。

餘景年沖到人魚身邊,大口大口喘息着,飛廉擡起頭來看他,發出一聲咆哮,然後用魚尾重重拍了他一下。餘景年踉跄着後退,有些愕然地看着飛廉。

人魚擺出防禦的姿态,明顯不願讓他靠近。

“飛廉……”餘景年有些受傷地看着飛廉,輕輕呢喃着,人魚在趕他走,這一點他比誰都明白。

就在這僵持的時候,莉莉絲發出一聲接近于痛苦的呻吟,随即和飛廉說着什麽,飛廉輕聲回應,不再看餘景年。

海風漸漸強了起來,人魚們被湧上來的海水一遍一遍的沖刷,可是莉莉絲和飛廉似乎打定主意不再離開。此刻,莉莉絲的下身已經張開了巴掌大小的口,可是小人魚卻遲遲沒有出來。風浪之中,莉莉絲大口大口地喘息,嘴角沁出更多的鮮血,身體的抖動也越來越弱。飛廉守在莉莉絲旁邊,魚尾焦躁不安的蠕動着。

餘景年咬着唇,慢慢靠近飛廉,對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莉莉絲的身上,待發現他時,餘景年已經走到莉莉絲的身邊。

“噠噠!”精疲力盡的雌性人魚緊張地看着餘景年,尖銳地爪子慢慢逼近,飛廉卻在此時按住莉莉絲的爪子,許是在讓她放心。

餘景年觀察着莉莉絲的身體,他已經可以隐約看到小人魚的頭了,莉莉絲的身體明顯受了傷,下身不斷湧出鮮血來。

人魚們仍在交流,餘景年深吸一口氣,将手在海水裏浸了浸,慢慢伸手摸了進去。

“臍帶勒住了他的脖子,所以一直出不來。”他對飛廉說。

飛廉似乎立刻就聽懂了,他鋒利的爪子漸漸湊近莉莉絲的腹部,雌性人魚沒有掙紮,她平靜地躺在沙灘上。

“等等,你要幹什麽?”餘景年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飛廉試圖直接剖開莉莉絲的腹腔,他下意識地攔住飛廉的手。

此時,風力再次變強,一個大浪撲了過來,浪花砸在餘景年的頭上,讓他瞬間趴在了地上。餘景年心髒狂跳起來,此刻他才意識到方才風平浪靜的片刻不過是臺風眼經過小島而已,不久以後,強大的風力将再次席卷這裏。

但是,他并不想因此離開。既然他已經來到這裏,來到了飛廉的身邊。

“我幫你确定位置,你來切斷臍帶。”餘景年看向飛廉,飛廉沉默着沒有表示,于是餘景年又重複了一遍。

(“他在說什麽?”莉莉絲在半昏迷中醒過來,低聲問道。

“他想切斷臍帶。”飛廉回答。

“為什麽要那麽麻煩,快點剖開就可以。”莉莉絲回答。之前的巨浪讓她的內髒和骨骼受到無法恢複的損傷,雌性人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樣的情況在他們的部落裏并不少見,當人魚們确認雌性人魚無法活下去的時候,他們通常會剖開人魚的腹腔,将小人魚取出來。

強大的治愈能力和海洋環境的限制讓他們無法産生發達的醫學,而延續後代無疑是人魚們的行事的準則。)

然而在飛廉回答之前,餘景年就已經找到了位置,他的兩只手穿過莉莉絲的會陰,準确的摸到了胎兒的頭部和脖頸,“從我的兩只手之間伸進去,然而往右下的方向割下去。”餘景年轉頭對飛廉說。

飛廉歪頭看他,沒有動手。

餘景年有些着急,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胎兒微弱的動作,臍帶已經很緊了,再等下去,恐怕就要出問題了。

這是飛廉的孩子,無論如何,他都想讓他活下去。可是,只要有機會,他也不希望莉莉絲死去,無論是作為嬰孩兒的母親,又或者只是單純的人魚。

(“這太冒險了。”明白了餘景年的意圖,莉莉絲這樣說,她挪動自己的身體,直到餘景年不得不将手抽了出去。)

飛廉同樣知道其中的問題,他不能保證切斷臍帶而不傷害嬰孩兒。巨大的海浪再次撲來,風力再次增強,餘景年幾乎被海水卷走,浪花砸在他的臉上,生生的疼。他在水裏喝了一口海水,掙紮着往岸邊游去,待他終于接觸到沙灘時,血腥的味道立刻撲鼻而來。

人魚幹脆利落地的動作對同類同樣适用,莉莉絲的血染紅了沙灘,飛廉用他沾着血的手将小人魚從取了出來,不斷湧上來的海浪将血很快洗刷幹淨,露出小家夥兒柔軟的肉色鱗片。他只比人魚的巴掌大那麽一點點,還只是個脆弱的小家夥兒。而他的母親,躺在沙灘上,安詳地閉着眼睛。

餘景年捂住臉,“你是沒有心的嗎?”他喃喃地說着,人魚卻聽見了,飛廉朝餘景年蹭過來,将剛剛洗淨的小家夥兒塞給餘景年看。

小人魚皺皺巴巴的臉和人類的嬰兒一樣,尾巴上的鱗片也還是軟的,半透明的肉色幾乎可以看清尾巴裏的柔軟骨骼。

風越來越大,餘景年卻覺得心冷,他松手,飛廉接過了人魚的嬰兒。

“果然,即便是孩子,也是冷血的。”餘景年擡頭,冷冷地看着飛廉。飛廉讀不懂這樣的表情,他第一次看餘景年朝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然後,餘景年站了起來,他有點想回研究所去,只是就在那個瞬間,猙獰的海浪撲了過來,飛廉将嬰孩兒和餘景年抱進懷裏。

風力漸漸達到最強,他們再難觸碰到陸地,反而被海浪的力量席卷着在海水中掙紮。餘景年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還未來得及反應,飛廉已經擁着他,将氧氣遞到他的嘴裏。

小人魚仍然閉着眼,但他雖算不上尖銳的爪子卻勾緊了餘景年的衣服。他被飛廉和餘景年擠在中間,自出生後第一次接觸海水,小人魚本能地開始張合自己的腮。

海浪一重接着一重,再沒有緩沖的餘地,飛廉抱着餘景年朝海底游去。

餘景年感到自己的後背接觸到柔軟的沙子,海底也是暗流湧動,周圍渾濁一片,他什麽也看不清,只是本能地伸手,然後便感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家夥兒。

護住小人魚,餘景年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很快,逐漸增強的大浪讓人魚也難以維持自己的位置,他們随波逐流地飄蕩。混亂中,他們被海浪卷向附近的礁石。極有經驗的飛廉總在最後關頭為餘景年裆下撞擊。

餘景年可以感覺到他擠壓在飛廉身上的重量,盡管渾濁的海水讓他很難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護住懷裏的小人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餘景年醒過來的時候,他正躺在沙灘上。風依舊未停,但至少海浪已經在漸漸變小,小人魚仍安安穩穩地趴在他懷裏,閉着眼睛,身上粘着沙子。可是飛廉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餘景年站起來,身上陣陣刺痛引起他的注意,他随手脫掉外衣,才發現自己的身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擦傷。

自己尚且如此,飛廉又是怎樣?

他站起來,幾乎是沖動地往海的方向跑去,“飛廉!”餘景年大喊。

直到海水中,一條魚尾驟然翻出海面,不久之後,飛廉爬上岸來,他拖着莉莉絲的屍體慢慢往岸上走來。

雌性人魚渾身都是冰冷,致命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餘景年幾乎不忍去看,将臉撇向一邊。飛廉拉過他懷裏的小人魚,将嬰孩兒的頭湊在莉莉絲的胸口上。

小人魚本能地開始吸吮母親最後的乳汁。

飛廉亦是滿身狼藉,在确定小人魚開始進食後,他趴在沙灘上,一動不動。

于是,餘景年便看到了飛廉背上那幾乎可以稱得上血肉模糊的傷。他想起海水中那混亂的震蕩,原本略略有些不滿的情緒立時消失無蹤。他走過去,雙手發顫地把飛廉扶起來,盡管自己也是筋疲力盡。

他開始試探着按動飛廉的胸口,确定人魚的受傷情況。值得慶幸,他念大學的時候學過一點醫,雖然,人魚和人類的構造并不完全相同。

“噠噠。”明顯感覺到疼痛的人魚按住了餘景年的胳膊,餘景年輕輕松了一口氣,還好,只是斷掉了一根肋骨。

臺風停下之間,韓棟就沖了出來,他在路邊發現了滿地的狼藉。餘景年疲憊地抱着飛廉,小心翼翼地避開對方背上的傷口。

“韓棟,我們需要擔架,飛廉斷了一根肋骨,背部嚴重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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