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如果我是DJ你還會愛我嗎……

葉茯苓從來不上公司的匿名論壇, 如果不是小然給她打電話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她是不會想到注冊賬號的。

在衆多讨論紀司南的性向帖子中,她發現了一些故意被帶起來的節奏。做自媒體的人對節奏這個東西分外敏感, 葉茯苓很快就明白有人在刻意搞事情。

她心裏有幾個猜測, 其中就包括那個和她擡杠被解除合約的背頭男。她的猜想在周一去公司借用直播房間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十二樓已經混亂成一鍋粥,保安都跑上來維護大家的安全。

披着紅色披風,舉着大紅條幅的背頭男洋洋自得, 身後還跟着他原本的攝影、攝像團隊。保安将其請出去後,他們就在大廳駐紮,揚言問題得不到解決就到星辰公司門外的空地上搭帳篷。

“你要解決什麽?”周桓忙得領帶都歪了,指揮保安将他隔離到大廳的角落裏。

“解除我合約到底是不是因為私人原因?我剛和同公司老牌主播産生沖突, 下午就被告知合約解除,我需要一個說法!”背頭男大聲吵嚷。

周桓直接拿起手機報警,把通話記錄展示給背頭男看:“警察馬上就來, 我們紀總說了,請你現在離開,如果有異議請走正規法律程序申請勞動仲裁。”

這和黃瑾說得完全不同,背頭男見周桓真的報警了, 心虛叫罵着帶人離開了。

葉茯苓看着他消失在街角, 壓低帽檐走進大廳,聽到了衆人的讨論:“他說的是誰啊?是那個誰嗎?”

“昨天論壇不是讨論這個事嗎?還記不記得東山酒店那天,葉茯苓當時就出現在酒店外面。”

“就算是真的,那因為理念不合就把新人合約解除了?太離譜了吧。我這次在三家裏選星辰就是因為星辰公平透明,沒那麽多潛規則,結果......”

黃瑾在人群中扇風點火:“紀總可真護短啊。把不準哪天就護到我們頭上了,誰不害怕呢。”

葉茯苓路過她, 看準了她的鞋,狠狠踩了上去。黃瑾慘叫一聲,葉茯苓早就繞過了人群進入了電梯。

她想,她倒也不是一件事都不能為紀司南做。或許她走前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用離開來将這場風波平息,讓星辰恢複到紀司南一直希望的、最有格局的平靜樣子。

她到達十二樓,前臺的副經理見她來了将明年的合約遞給她,還順帶遞給她一根筆。葉茯苓沒拿筆,将合約放到包裏,副經理沒想到她将合約拿走,提醒道:“茯苓,你現在簽就行,簽完我拿去複印備案明年的合約就續好了。”

“簽或不簽,不是一個星期內給你回饋就行嗎?”葉茯苓笑意盈盈,一點看不出打算離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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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想走吧?”副經理也聽到了流言,難以置信問道:“這太沒必要了啊,多大點事啊,你平時也不在意這些啊。”

葉茯苓不置可否,拎着包走到電梯旁按下頂層的按鈕。

她到達紀司南辦公室門口時,看到紀司南坐在熟悉的辦公桌前,表情凝重在紙上算算寫寫。自從身體換回來,她來到這個地方時一直膽戰心驚,從未像現在這樣平靜。

紀司南拿着咖啡杯,将最後一口咖啡喝完,用修長的手指彈了彈杯壁,使之發出清脆的響聲。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哲并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幫他續杯,他這才擡起頭,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不知道為何,葉茯苓好像有些不一樣了。給他的感覺就是,他好不容易才用體溫将一塊冰捂化一角,這塊冰一夜之間又被霜雪覆蓋得嚴嚴實實。

“昨天不告而別真是抱歉。”葉茯苓連笑容都是禮貌的。

她禮貌的笑容将二人的距離拉得很遠,紀司南放下手中的東西,站了起來:“你我需要說抱歉嗎?”

“今天負責我商務的副經理給了我續約的合約,我沒有簽。”葉茯苓自說自話:“我還是決定明年去歡娛參加他們的造星計劃。”

紀司南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他的眼神頓時慌亂了:“是鬧事的人讓你有這個想法,還是宮容和你說了什麽?你昨天就不對勁。”他見葉茯苓不回應他,拿起手機找到了宮容的電話,就要撥過去質問。

還不等他把電話撥過去,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腕。葉茯苓根本沒有用力,他卻動彈不得。

“不是因為那些。”葉茯苓輕聲細語,好像講着別人的故事:“我一開始就是這麽決定的,我和你說過了的。你知道我是一個喜歡錢的人,我想去熒幕上更輕松賺錢,走上更高的臺階。星辰沒有進軍娛樂圈的計劃,歡娛有,就這麽簡單。”

“而且我在這裏畏手畏腳,做什麽事都要顧及你,有違我的初衷。”

“你的初衷是什麽?難道不是有一個好的平臺,讓更多人看到你的才華,給你弟弟更好的生活嗎?”紀司南問道。

葉茯苓想,确實是這樣,他是懂她的。但這更讓她覺得難過,她違心将自己說得不堪,說道:“我的初衷沒那麽高尚,只是是掙錢、釣土豪而已。”

她決定親手将他印象中美好的自己打碎。

紀司南猜測昨天宮容說了些不該說的,無非就是貶低葉茯苓的家境、出身,讓她本就敏感多疑的心不舒服了。他還覺得葉茯苓在和他鬧別扭,想着哄她開心:“星辰也不會讓你少掙錢的,至于釣土豪......”

他想起那些土嗨視頻,腦海中自動響起了“我是DJ你還會愛我嗎”的背景音樂,把雙手高舉到半空,手腕和手腕相接,強行旋轉了一百八十度。

“豪應該沒什麽問題。夠土嗎?不夠我再努力一下。”

王哲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面。葉小姐站在辦公桌前,自家總裁好像在做什麽飛行準備,用雙手組成了小螺旋槳。他昂貴的西服被高舉的胳膊帶起,顯得格外滑稽,但他好像不知情一般,依然維持着認真上進的表情。

“出去!”紀司南目光掃過,王哲“啪”一聲将門關好。他背靠着大門,先想到的是——不會被滅口吧?

然後他想到了将功補過,守在了門口,形成了人肉屏障。誰要是想進去,就先踏過他的身體!堅決不能讓別人看到紀司南這個樣子,不然他昌州市十大傑出青年的美好聲名就全完蛋了!

不得不說,葉茯苓忍笑的能力是一絕。紀司南這個樣子,她将雙手背後,左手掐着右手的胳膊,硬是沒有笑出來。

好在僅僅是一個花手,如果再來上一段“刀,怒斬雪翼雕。山,豪氣沖雲霄。”她好不容易醞釀好的悲傷情緒就全毀了。

葉茯苓決定拿出她的殺手锏。她從包中拿出了那張金色的卡片,放到了紀司南的桌子上:“五十萬,物歸原主。”

紀司南明顯僵了一秒,他小心翼翼看着葉茯苓的臉色,本想否認,但又想起葉茯苓說讓他不要騙她的話。他不善于說謊,自從遇見她,他說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我只是不想讓你......”

“那你家裏的鞋、戒指、手串呢?”葉茯苓打斷了他的話。

紀司南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說了我不喜歡別人騙我。紀司南,我不是籠中嬌貴的金絲雀,也不是必須處處依附你才能生活的莬絲花。”葉茯苓不喜歡別人騙她,她卻一直在騙人。

她感覺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一片片,那一片片都帶着棱角,尖銳到能将她的胸腔紮出血來。原來她打破的不只是他心中的美好幻象。

“我不是那個意思。”紀司南的解釋有些蒼白:“我只是想幫你。”

“我最痛恨的就是別人的憐憫和同情。”葉茯苓轉身,想要打開辦公室的門出去。她一分都待不不下去,用盡全身力氣将門向內拉開,原本死倚着門的一道黑影随着慣性踉踉跄跄向後跌了幾步,最後坐到了地上。

王哲欲哭無淚,哀怨地看着葉茯苓:“您倒是輕點,或者說一聲啊。”

但從來都對他和顏悅色、恭恭敬敬的葉茯苓這次沒有配合他,只是說了句抱歉,就逃離了辦公室。王哲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向紀總,他發現紀司南臉色從未陰郁得如此可怕。

葉茯苓在走廊停留了一會兒,她想她還是不适合做什麽好孩子。她還是做一個惡人吧,把光輝和美好都留給紀司南,也不枉和他相識一次。

......

紀司南想,葉茯苓應該是懂他的。可他遲遲沒等到葉茯苓再與他聯系,他主動去聯系葉茯苓,結果葉茯苓開了飛行模式,他根本打不通她的電話。

周桓說,她去外地出商務了,攝影棚在山區,信號可能不太好。他去家裏找陸陸,發現陸陸也被葉茯苓送到別人家裏照顧了。

紀司南獨自坐在別墅裏,面前擺着外賣盒子。那外賣也是很精致的,從星級飯店送出來帶着瓦罐帶着湯匙,但紀司南盯着餐具,根本不想打開蓋子。

他從來沒覺得這間別墅這麽空曠和蒼涼,他感覺不到人氣,也感覺不到溫度。紀司南翻看手機中的照片,翻到了他們在泰國時的合影。漫天的紙燈下,二人站在大橋上,在擁擠的人群中拍了一張合照。他端着架子,努力護着從鑲婆祖那裏求來的香,葉茯苓望着天空中的閃耀星河。

他從來沒覺得這麽委屈過,她至少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從未将她當成籠子裏的金絲雀和依附他的莬絲花,她在他心裏一直是浴火重生的鳳凰和獨立傲然的木棉樹。

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因為憐憫和同情,只是因為他愛她。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靠在床頭,回憶起葉茯苓帶給他的點點滴滴。他不覺得她給了他很多,恰恰相反,他覺得她給他的要更多些。

時間變得難熬起來,直到他計算着她出商務回來,下飛機的那一刻。紀司南數着分秒,将在泰國的合照從微信上發給她,就好像是在發一個求和讨好的訊號,但他得到的回應,是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他盯着那個紅色的感嘆號,迷茫地看着王哲:“我手機出問題了。”

王哲不知道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嗯...是出問題了。”

王哲在心裏加了一個前綴,你确實是出大問題了。

紀司南想起從前聽說過一個事情。說是一個人被喜歡的人拉黑,他會覺得紅色的感嘆號之所以是紅色,就代表了喜慶和歡樂,四舍五入,他喜歡的人是想跟他結婚。

他當時嗤之以鼻,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舔狗這個生物,人生在世怎麽可能會因為旁人連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沒有了。現在他好像明白一些,或許不是因為被拉黑的人沒有思考能力,而是因為想多給自己一個去找她的借口。

十二樓的副經理來送續約名單,紀司南從頭到尾看下來,那一長串人名裏,唯獨沒有葉茯苓三個字。

葉茯苓依舊沒接他的電話,她就是在躲着他,他也不知道她這次為什麽如此堅決。紀司南讓王哲先回去,自己坐在車裏,擰動車鑰匙。窗外霓虹閃爍,他漫無目的轉動方向盤,并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他駛離市區,不知不覺開到了昌州市最破的小區。

他熄火下車,拎着鑰匙慢慢向樓上走。

樓道裏還是有燒菜的油煙味,牆壁上牆皮脫落得七七八八,扶手全都是灰塵,聲控燈時亮時不亮。他知道那間出租屋裏已經沒有人了,但他就是想再站到門前,好像站在最初啓示的地方,他就能更好體會到她的心情,理解她的想法。

他站在黑暗裏,将手放到鐵門上,突然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光從他身後亮了起來。

紀司南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他帶着希望回頭,眼裏的光又一點點熄滅。他看到的不是葉茯苓,而是葉茯苓那個總是前來敲門的鄰居。

他對這個鄰居沒有什麽好印象,他覺得這個鄰居有騷擾葉茯苓的重大嫌疑。

“你是葉小姐的朋友嗎?”穿着格子衫、戴着黑框眼鏡的瘦弱男人開口問道:“葉小姐還會回來嗎?”

紀司南的情緒已經崩壞到了頂點,他并沒有好氣回道:“她不會回來了,你見不到她了。”

“哦。”瘦弱的男人有些失望,把門關上。

紀司南想離開,剛走下幾級臺階,鄰居的門再次打開:“兄弟麻煩等一下!”

“什麽事?”紀司南回過頭。

“是這樣的。”鄰居有些猶豫:“我雖然不知道你可不可靠,反正她也不會回來了,我就和你說了吧,這在我心裏總是個事。你要是為她好,就告訴她一聲。”

紀司南疑惑地看着他。

“她出差那天,我見到了一個穿着破舊外套的男人一直在她家門口徘徊,後來離開了。我以為他是小偷,覺得挺危險的,就趁着倒垃圾跟了他幾步。結果一輛寶馬停在樓下,一個年輕人請男人上車,和他談了很長時間。”

“我親眼見到那個年輕人給了那個男人一筆錢,那個男人後來又回到我們這層,坐在樓梯上抽了好久的煙。嘴裏還說着,不希望葉小姐怪他的話。”

紀司南像是想到了什麽,眼前出現了那張金卡,他一個箭步沖到了鄰居身邊,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怎麽早不說!”

“疼疼疼!”鄰居把他的手甩開:“當天晚上我就來了,我見她家小孩有人照看就走了。後來我又想和葉小姐說,但當天趕上你帶人來搬家。再後來我又遇到葉小姐,可她轉身就跑,我還看到那個破外套男人和她一起,我也沒有辦法啊!”

紀司南回憶着,陰差陽錯好像就是這麽回事。

他小聲重複着:“多謝了多謝了。”

“沒事,葉小姐是個好人。破樓總是停電,她偶爾給我送蠟燭,搬家的時候還給我拿過壽司和蛋糕,那天剛好是我生日。”格子襯衫的男人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對紀司南揮了揮手:“拜托你了。”

樓道裏再次歸于黑暗和安靜。紀司南每下一節臺階,心情就放松一點。他轉過樓梯轉角,聽着自己的腳步聲。他又走出一步,四樓的聲控燈是好用的,突然亮了起來。

黑暗和光明一秒之內交替,紀司南終于想通了一個道理。

玩捉迷藏的人,不是想真的永遠消失在同伴的視野裏,他們比任何人都期待着被找到的那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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