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斟酌

“有的事情,是不适合深入探究的。”邢泱說,他撐着下巴,沒有顯露多餘的情緒,冷靜地看着邵峙行,“對吧?”

邵峙行感到不甘心,他的性格有一部分由直覺組成,進入新聞的行業做記者也是最大化利用直覺。他不知道在哪裏、哪個時刻,他能挖掘到新鮮的獨家新聞,全憑經驗和運氣。其中的運氣,約等于直覺。

“你有什麽顧慮?”邵峙行問。

這個問題把邢泱問住了,他腦子懵了一下,無奈地笑:“邵峙行,你可比我大一歲,卻表現得像個莽撞的實習生。”

“我确實是實習生。”邵峙行說,“我懵懵懂懂地喜歡過一個女孩子,但這不一樣。”他皺緊眉頭,努力分析自己的異常情緒,“這不對嗎?”

“我需要考慮。”邢泱說,“它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的提議打亂了我的計劃呢?”

“啊。”邵峙行向後仰靠椅背,雙臂搭在扶手,企圖表現出游刃有餘的樣子,但他緊皺的眉頭和繃成一條線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緊張,“對不起,我沒想到。”

有些過分謹小慎微了,邢泱想,他還是喜歡抓住偷拍的小記者那晚,幫對方在車裏擦藥時邵峙行生動鮮活的模樣。

“我會考慮的。”邢泱說,他勾起唇角,潔白的虎牙尖尖若隐若現,“外面雨停了,你要出去走走嗎?”

“好。”邵峙行匆忙站起身去前臺結賬,邢泱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很有趣,邵峙行的性格中始終包裹着一分天真,邢泱不想讓這份天真變成世故。他一開始就非常非常欣賞邵峙行,他極少會在商務聚餐中提到某個陌生人是個不錯的人,如果有機會,他想幫幫他。巧合的是,因為這句話,邵峙行頻頻碰壁後得到一份工作。即使工作內容并不十分恰當,至少能保證邵峙行吃得飽飯。

接着是一連串的巧合,像多米諾骨牌,邢泱推倒第一塊,乒乒乓乓叮呤咣啷,命運推着邵峙行站在他旁邊局促地說,想和他發展一段親密關系。

奇妙的生活軌跡,邢泱盯着邵峙行的脖頸,對方低頭結賬,燈光照亮後脖頸的一小片皮膚,白得耀眼。

“外面冷,你穿太少了。”邢泱說。

“還好。”邵峙行把手機揣進口袋,手指翻過袖口的布料,“加絨的。”

邢泱撇撇嘴,推開燒烤店的門,冷風倒灌進來,邵峙行打了個噴嚏。

“看吧,挺冷的。”邢泱說,“地鐵站不遠,咱們跑過去。”他穿着兜帽衛衣,沒有外套,同樣也感到絲絲的寒意。

邵峙行伸手拉住邢泱:“要不要再坐會兒?”他不想回到簡陋的出租屋獨自面對空白的天花板,他害怕陷入自我懷疑和自我厭棄的漩渦。

“不回去,我們找個酒吧。”邢泱一眼看出邵峙行的想法,他聳肩,“這才幾點,還不是睡覺的時間。”

邵峙行放心了,快步沖進風中,邢泱大步跑起來:“快點,太冷了。”

兩個職場精英像沒畢業的男孩,邁動步伐嘻嘻哈哈的跑進地鐵站,邢泱說:“第一,我贏了!”

邵峙行不服氣地說:“你故意把我擠進綠化帶。”

“這叫策略。”邢泱反駁。

“去哪兒?”邵峙行站在地鐵圖前。

“你住天通苑,我住來廣營。”邢泱說,“等等,你上班的地方在哪?”

“望京西。”邵峙行說。

“那你通勤多長時間?”邢泱問。

“單程一個小時。”邵峙行說,“我不用坐班。”

“那還行。”邢泱說,“地鐵沒有直達三裏屯的,我叫個車。”

乘車二十分鐘到達三裏屯,邵峙行不太熟悉這兒,邢泱對這裏的布局和路線門兒清。他帶領邵峙行七拐八拐走進一家不起眼的門面,亮出名片,說:“我倆一起的。”

保安往他倆手背分別扣個紅章,邢泱扶着樓梯向下走,再穿過一扇鐵門。巨大的音樂伴随狂躁的鼓點撲面而來,入眼是昏暗的燈光和舞動的人群,邢泱牽起邵峙行的手腕,熟門熟路地走向吧臺:“喝什麽,我請客。”

“橙汁。”邵峙行耿直地回答。

坐在一旁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捂嘴偷笑,邢泱朝調酒師比個二:“兩杯橙汁。”

“這兒不是超市啊帥哥們。”偷笑的女孩子說。

“我們想找個暖和的地方聊聊天。”邢泱說,“奶茶店和咖啡店都不太合适。”

“為什麽?”女孩問。

“因為沒法兒親他啊。”邢泱理所當然地回答。

邵峙行抖了下手,捂住臉龐,他快要蒸發了。

女孩咯咯地笑:“那我不打擾你們。”她端起酒杯離開吧臺,坐在稍遠的卡座,跟小姐妹分享從邢泱這裏得來的八卦。

“我親過很多人。”邢泱說,“我和他們上床,天亮了一拍兩散。”

邵峙行目光灼灼:“所以呢?”

“你可能是其中之一。”邢泱說。

“我可能是,可能不是。”邵峙行說。

“每個天真的人遇到人渣都會這麽想,萬一你是他的最後一站呢。”邢泱說,“你永遠不是。”

“你以前說過你不喜歡我這類型的。”邵峙行翻舊賬,“後來你親我了。”

“我那是為了救你,還被你坑得夠嗆。”邢泱笑着說,“你騙我說沒采訪到大新聞,反手把冉宵出軌的事捅出來了。”

“所以你想報複我嗎?”邵峙行說,“欺騙我的感情,抛棄我,讓我傷心。”

“這麽幼稚的手段,我是青春期的小女生嗎?”邢泱吸一口橙汁,傾身湊近邵峙行的耳邊,“我想帶你上床,操到你哭,這叫報複。”

邵峙行握緊玻璃杯,指骨泛白,耳尖泛紅,他舔舔嘴唇:“啊。好。”

邢泱沒脾氣了,好是個什麽意思,正常男人難道不應該暴跳如雷再給他一巴掌嗎。為什麽這人傻不愣登的,像頭被車燈晃瞎眼睛的鹿。

兩人并排坐着沉默地喝橙汁,鼓噪的音樂融不進兩人之間靜谧的氛圍,尴尬的漂浮在外,花裏胡哨的燈光秀也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調酒師困惑地瞟了好幾眼,鑒于邢泱和邵峙行平靜稍顯嚴肅的表情,沒敢走過來詢問。

“你有套嗎?”邵峙行問,“我覺得比較健康。”

“我車裏有。”邢泱條件反射地回答,他在想別的事情,腦子沒跟上趟。

邵峙行說:“你沒開車。”

“我沒……啊?”邢泱愣住,倏忽反應過來,哭笑不得,“我說着玩的。”

“哦。”邵峙行低頭小口小口地嘬橙汁。

“哎。”邢泱被邵峙行的話語弄得心髒軟和,他把高腳凳挪到邵峙行身邊,“我說考慮,是真的需要時間考慮,不是拒絕你。”

“多久,有deadline(最晚交付日期)嗎?”邵峙行問。

“半個月,我想好了發郵件給你。”邢泱說,“夠不夠正式?不夠的話我再扣個公章。”

“我能不能要個定金。”邵峙行問。

“不能。”邢泱說,“定金是确定需要,延遲交付,咱們現在的情況是我這個供應商不确定是否生産貨物。”

邵峙行盯着杯子,咬字清晰地說:“那考慮期限內,你能不能別和別人上床。”他緊張地吞咽唾沫,喉結上下滑動,覺得自己提了個極過分的需求。

“為什麽?”邢泱有心逗他,“你會吃醋?”

“我會難過。”邵峙行說。他可以不在乎邢泱的過去,不在乎邢泱的未來,不去糾結他們的親密關系到底是什麽,當前當下,他想在三千萬人口的城市,得到一個專屬的擁抱。

他把他的難過界定為占有欲。

邢泱伸手摸了摸邵峙行的喉結,又捏捏對方的耳朵,柔軟地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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