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若只如初見
對于尋找袁檀的下落,鳳隐始終沒有放棄。
文簫覺得她是執迷不悟,想了想勸慰道:“若是袁檀還活着,大約已近不惑之年,四十歲的神仙是個牙還沒長齊的屁孩子,四十歲的凡人……”他頓了頓,“大概就比父王看着年輕一點,對着那樣一張臉,你确定你能愛得起來?”
鳳隐說:“四十歲的男人又成熟又穩重,我覺得挺好的。”
文簫思忖片刻,又道:“你覺得好,別人自然也覺得好,他這個年紀能不娶妻麽?說不定孩子都生一打了。”
鳳隐臉一白:“你怎麽專挑我痛處踩?”
文簫嘆口氣:“我這不是為你好麽?茫茫人海,你去哪裏找?退一步說,即使你找到了又如何,他也只是個凡人,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
鳳隐打斷他:“大哥,如果有人阻止你和紅貞在一起,你當如何?”
文簫皺眉:“那不一樣,我同紅貞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他呢?能陪你到幾世?”
鳳隐又打斷他:“也許身份不一樣,但是我愛袁檀的心同你愛紅貞的心是一樣的,你不能沒有紅貞,我也不能沒有袁檀。”
文簫一時無言,他若反駁鳳隐,就是說他可以沒有紅貞,好不容易才和紅貞言歸于好,他自是沒那膽子的。
又一日,玄月又來勸,同鳳隐道:“不就一個男人麽?我當初愛封冥也是愛得死去活來,現在面對他心平氣和得很。”
她說這話時面無表情,果然是心平氣和得很。
鳳隐不發一言地盯着她。
玄月正待再勸,鳳隐眼裏蒙上一絲水霧,啞聲道:“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是我這一輩子唯一僅且喜歡上一個人,你們就不能幫幫我麽?”
玄月默然。
“公主,公主!”伴随着一聲驚喜的高呼,一個蝦兵橫沖直撞地闖進華燭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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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月瞟去一眼,低聲道:“放肆!”
小蝦兵吓得退出殿外,戰戰兢兢道:“三公主,您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鳳隐站定在凡界江都郡的一座酒樓前。
北海的小蝦兵說,她日日夜夜思之入骨的男人就在這裏等她。
細細算起來,袁檀離開她尚不足兩月。但是相思的日子委實難熬,凡人有詩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以前她覺得純粹是胡扯,此刻深以為然。
鳳隐直接上了二樓,走廊盡頭是一間雅間,門是虛掩的,但是此刻的袁檀不認識她,冒然進去說不定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她十分有禮地敲了敲門。
隔了一會兒,裏邊飄來一道刻意壓低的男聲:“進。”
鳳隐深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門扉,擡腳跨了進去。
不得不說,眼前這個雅間是間很上等的雅間,陳設布局皆是一流,微微凝滞的空氣裏飄浮着若有似無的龍涎香。
初春的日光大片湧入,那人端坐在正中間,似乎是刻意,剛好逆着光,是以看不到臉,他手裏托着一盞青瓷茶杯,修長白淨的手襯托着瑩瑩的青色,十分養眼。
雖然袁檀也擁有這樣一雙漂亮的手,但是鳳隐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站在門口,不确定地輕喚:“袁檀?”
“誰是袁檀?”那人笑着反問。
果然,鳳隐一顆心陡然沉至谷底,她就知道上天沒有這麽厚待她,只不過這聲音好耳熟……
她擡眼望過去,那人自陰影裏走出,秀麗妖冶的眉目,桃花似的一張臉,似笑非笑的唇角,不巧,正是魔界的太子上邪。
“隐兒,找你可真不容易。”
鳳隐着實有些惱怒,惱怒的不是上邪戲弄她,而是沒能見到袁檀。但是既然遇到了,想走估計也走不開,她順勢坐下來,取來一只青瓷茶盞把玩着,嘴裏說道:“我一直覺得這青瓷盞并無特別之處,不過被你的手一襯,還挺好看的。”
上邪眼裏有盈盈秋水:“難得聽你誇我。”
鳳隐徑自添了杯茶水,低頭抿了一口:“唔,這茶葉不錯。”
“是麽?我怎麽不覺得?”上邪取走她手裏的茶盞,也不嫌棄,就着她剛才抿過的杯緣啜了一口。
坦白說,鳳隐有些嫌棄,她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子,四方的庭院裏一片紫色的花海,她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道:“上邪,我跟你打聽個人。”
上邪來到她身後,“哦,你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們魔界可有一個喜愛穿紫衣的十分漂亮的老狐貍,她好像有十二個女兒,目前死了一個。”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可惜,我們魔界曾經的第一美人就這樣被你打殘了。”上邪攤攤手,似乎真的是可惜。
鳳隐轉過頭來:“啊?”雖然這事不能完全怪她,但因為對方是個美人,且是個第一美人,她頓時覺得有些罪過。
上邪笑了笑:“這紫狐有三萬年的道行,你能傷了她,真是讓我意外。”
“真的?”鳳隐油然生出一股豪氣,托二姐玄月的福,拈花神君每每感嘆自己怎麽收了一位如此不濟的徒兒,念叨久了,鳳隐便覺得自己确實不争氣,才會連頭狐貍都打不過,她深深唾棄自己許久,此番聽上邪的意思,她還是很有本事的。
卻聽上邪又道:“隐兒,這下你麻煩大了。”
鳳隐道:“怎麽說?”
“紫狐既然是我們魔界的第一美人,身邊自是有許多追求者,她年輕時也很風流,同許多男子相好過,她那十二個女兒都不是同一個父親,此番你把她打傷了,至今卧床不起,想想她那些如滔滔江水的追求者,能不記恨你麽?”
鳳隐想,這确實是個後患。
“我倒是有個法子。”上邪笑盈盈地将臉湊過來。
鳳隐往旁邊挪了挪:“什麽?”
上邪也跟着挪了挪:“你嫁給我,有我罩着,自然沒人敢動你。”
鳳隐黑了臉,暗暗嘆了口氣道:“上邪,你待我的這份心意我很感動,可是,我不愛你。”
上邪說:“前半句我愛聽,後半句我自動忽略。”
大概魔族的臉皮比他們神族的要厚一些。鳳隐又往旁邊挪了挪,上邪正要跟着挪,腦袋突然有些暈。
鳳隐看着他說:“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所以我在你飲的茶水裏下了藥。”
她話剛說完,上邪不負所望地栽倒。鳳隐施了個術法将他移到榻上。
剛騰上雲頭,忽見蒼茫雲海裏影影綽綽立着三條人影,鳳隐幾步上前,定睛一瞧,是兩男一女,
她左手邊的赫然是滄堯殿下,他一襲玄色的衣袍,面沉如水。
右手邊的魔尊之子二姐玄月和……封冥。
封冥手裏拿了一方白絹,正擦拭手裏的劍,英俊的面容上一片陰沉。
這是個什麽詭異的情況?
滄堯首先發現了鳳隐,面容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他目光落在封冥身上,緩緩道:“真的要比?”
封冥以劍尖點地,沉着一張臉:“你是不敢?”
滄堯微微笑道:“我有什麽不敢的。”他說着,緩緩撤出長劍。
這二位都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動起手來,一定是風雲變色天搖地動,鳳隐連忙将玄月拉到一旁。
電光火石間,聽得一聲長嘯,只見封冥手中長劍脫手而出,轉瞬間化作茫茫劍雨,以雷霆之勢擊向滄堯。
滄堯的反應也是極快,袍袖不知怎麽一卷一揮,茫茫劍雨頓時掉過頭來轉向封冥。
封冥一個騰掠,仗着法力護體穿過茫茫劍雨,和滄堯纏鬥起來。
這一切不過是瞬間的事。
鳳隐站在五丈開外都覺得淩厲的劍氣震得虎口發麻,正想拉着玄月離開,玄月卻突然撥開她的手,起身飛向纏鬥的身影。
高手過招,須臾間便是生死兩重重。
鳳隐吓得半死,來不及思考,本能地追上去想将玄月抓回來,卻忘了她是四人之中最弱的一位,且還是重傷将愈未愈之時,眼前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胸口似乎被什麽擊中,待到反應過來時跌落在一人的懷中。
看來師父說她不濟,她果然是不濟,這段日子總是處在受傷與被救之中。
只是……她眨了眨眼,這是個什麽情況。
玄月被封冥抱在懷裏護住很正常,她被滄堯抱在懷裏護住簡直太不正常了。
鳳隐本能一把推開滄堯,卻因用力過猛,牽動傷口,她咳了幾咳。滄堯又走過來扶起她:“三公主若是有什麽意外,龍王那邊恐怕不好交待。”
言外之意,護她只是為了方便交待。
那頭玄月面色蒼白地推開封冥,一步一步走過來,一字一字與滄堯道:“殿下,我跟封冥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裏。”
滄堯将鳳隐交給玄月,才同封冥道:“今日就到此為止。封冥,你沉睡了幾千年,初初醒來肯定有不适之處,我若勝了,也是勝之不武。不如我們改日,等到四海八荒神魔兩族齊聚之時,我們再比試如何?”
封冥當然不甘心,還想再戰。玄月将鳳隐推給滄堯,拾起地上的劍,怒指着他,連連冷笑道:“你想打是嗎?行,我跟你打。”又轉頭與滄堯道,“勞煩殿下先送鳳隐回去。”
滄堯點頭應了下,鳳隐吃了一驚,他怎麽這麽聽話?
最終鳳隐還是被滄堯送回滄海島的。
新傷加舊傷,北海龍王和拈花神君雙雙發了狠,鳳隐被徹底禁足,一禁就是三四個月。
晴光暖暖的一日,紅貞前來滄海島拉着鳳隐就要去凡界。
鳳隐着實很疑惑:“你是不是拉錯人了?我大哥在北海。”
紅貞聽聞,頓時柳眉倒豎:“提他做什麽?掃興!”
鳳隐詫然道:“怎麽了?”
紅貞瞪着眼道:“那個花蝴蝶,老是惹我生氣。”
紅貞樣樣都好,唯獨性格比較,呃,刁蠻了點,據說她是被寵壞了。但是不讨人厭就是了,而且鳳隐一向恩怨分明,不會因為滄堯而不待見她。
“這你就冤枉他了,他現在心裏只有你。”
“晾他幾天再說。”紅貞眨眨眼笑道,“我聽說凡界出了個楊貴妃,美麗的難以言喻,我們去看一下。”
鳳隐說:“我正被禁足。”
紅貞信誓旦旦說:“包在我身上。”
鳳隐不知道紅貞怎麽跟師父說的,也不知道師父哪根筋打錯了,總之他老人家同意了。
人間正是四月末,天空飄着蒙蒙細雨。
鳳隐同紅貞将大明宮轉了一圈也沒找着什麽楊貴妃,興許是觸怒了大唐皇帝,被遣回家了。
兩人百無聊賴地來到街上,因為下雨的緣故,行人過客皆是匆匆忙忙狼狽不堪的模樣。
紅貞很少來凡界,因此對什麽都好奇,眼睛滴溜溜地轉着。
鳳隐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這時,紅貞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某處說:“快看!”
鳳隐順着望過去,讓紅貞驚奇的對象是個男人,灰蒙蒙的雨霧裏,他一身淡青色的衣袍,手裏持了把素色的油紙傘,持傘的手骨節分明,看得出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舉步之間盡是悠然。雖然傘面遮去了大半張臉容,但氣度已足夠令人心儀。
鳳隐轉向紅貞,揶揄道:“凡界不乏出色的男子,你看上他了?”嘆了一嘆,“我那大哥可怎麽辦呢?”
紅貞臉一紅:“我沒有,就是覺着好看,欣賞一下。”
鳳隐笑笑:“真沒有?”正想再說些什麽,陡然一陣狂風掠過,雨傘被打翻,露出傘下清俊的面容來。
鳳隐瞬間就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