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水晶簾動微風起
十月桂花飄香之際,滄堯歷完三世情劫,重列仙班。
天帝在蟠桃園辦了場家宴為小兒子接風洗塵。
紅貞派了座下信使青鳥前來通風報信,彼時鳳隐正在北海龍宮安心待産,再過十來天就臨盆。為了應付突發狀況,遠在滄海島的拈花神君也被請到北海。
讓一位四海八荒赫赫有名的神醫做穩婆的職業,鳳隐覺得有些為難師傅他老人家,自己也覺得難為情,幸好他只是備用的,估計派不上用場。
文簫代為取下綁在青鳥腿間的信箋,看罷笑道:“滄堯回來了,你打算怎麽辦?要我說,大凡男子都有種心理,就是輕易得到的不會珍惜,所以滄堯此次返回天宮,你要等他主動來找你,吊吊他的胃口,這樣才顯得自己有份量。你若屁颠屁颠地黏上去,便不夠矜持了,他也會輕視你;況且他們天族向來很有優越感,你這樣會更加助長他們的優越感。”
“我什麽時候說要去找他了?”鳳隐摸摸肚子,滿眼的溫柔之色,面上卻是皮笑肉不笑:“等他來了再說。帳可以一筆一筆慢慢算。”
文簫不由打了個寒顫。
滄堯卻沒有來,因為他很忙。
西海之內,流沙之西的泛葉國發動叛亂,西海水君抵擋不住,便請天庭派兵救援。
這泛葉國本是安分守己的小國,無甚本事,之所以鬧出這麽大動靜乃是因為叛亂頭子赤牧忒有本事,赤牧乃是大荒九陰山孕育出的萬年神獸,法力深武器強,打得西海的蝦兵蟹将哭爹喊娘。
天帝派了幾個大仙過去,無奈那赤牧太厲害,又擅長戰術,幾個大仙去了也不頂事。
天帝思索之後,一紙诏書下去,令滄堯領五百天兵天降下界平叛。
短短七日,滄堯毫發無傷地凱旋而歸,天帝臉上十分長光。四海八荒的神仙們前來恭賀,滄堯寵辱不驚,眉目間有絲不尋常的陰郁。
鳳隐以為這下他總該來了吧,沒成想他還是沒來,她心裏嗖嗖地直發涼。
據細作紅貞來報,西北的苗民脫離魔族掌控,向天族遞上表文表示願意歸順,天帝大喜,派滄堯代表天族去接受苗民的受降儀式。
鳳隐本以為滄堯有爵無職,是個閑散不管事的,不成想他有諸多瑣事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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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貞私下安慰鳳隐說:“君命難違,小叔叔真是抽不開身來。”
鳳隐将信将疑。可紅貞是個藏不住話的,她轉身又對文簫說道:“小叔叔回來以後對鳳隐只字不提,我旁敲側擊,他總是避而不談。我想……”
鳳隐隐在珊瑚的陰影處,瑩瑩的紅光映在她臉容上,神色難辯。
半晌,她聽得紅貞輕聲道:“小叔叔怕是沒那個心思。”
鳳隐被她這話刺激得一陣痙攣,随之而來的是全身的疼痛,像拿鈍刀緩緩割肉一般,她疼得面色發白,捂着肚子靠着珊瑚樹緩緩滑坐下來,那疼痛愈發劇烈,眼前的視線也開始迷糊……
那廂文簫聽到聲響,走過來一看,登時吓了一跳,鳳隐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面色白如一張薄紙:“哥,我大概是要生了……”
他迅速抱起她飛奔到玉燭殿。生産事宜早在三天前就已備妥。文簫一聲吩咐下去,穩婆侍女眨眼的功夫各就各位。
拈花神君站在殿外随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北海龍王和王後緊張得在院子裏來回踱步。
文簫好言安撫了鳳隐幾句,正要拉着紅貞退出殿外,鳳隐突然扯住紅貞的衣袖,渾身痛得打顫道:“紅貞,你去告訴你小叔叔,他今天如果不來,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
紅貞義憤填膺道:“別說是你,我也不會原諒他!你等着,我現在就去找他。”
玉燭殿內進進出出的,鳳隐疼痛得仿佛所有意識都被剝離。
其實他們神族生孩子時除了不可避免的千刀萬剮般的疼痛外,并無太大危險,更何況有師父在殿外坐陣,她一點也不擔心,只是她這麽痛,她想要有他陪着,為什麽他還不來?
她嘴上雖放狠話要狠狠懲罰他一番,可他若是真的來了,低聲下氣道道謙,輕聲軟語哄哄她,她很可能就原諒他了。可是他竟然不來,讓她情何以堪?
穩婆一直在她耳邊反複說着:“用力用力再用力……”
汗水模糊了視線,恍惚中,鳳隐瞧見垂下的帷帳被撩起來,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有人進來,周圍的穩婆侍女紛紛驚呼一聲,那就應該是有人進來了。
鳳隐稍微走了下神,又是一波一波陣痛襲來,她死死咬着塞在嘴裏的布巾。這時,一雙修長的手掌探過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不停地為她拭汗,依稀窺得面容不是她所熟悉的面容,他嘴裏反反複複說着一句話。
因為聲音極為輕細,鳳隐集中心神,勉強從他的唇形辨別出來,他說:“對不起,阿隐,我來晚了。”
鳳隐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是個男孩。
事實證明鳳隐的直覺是錯誤的。
不過天大地大産婦最大,沒人跟她争辯這個。
鳳隐再次睜開眼時,龍寶寶就躺在她身側,他被包裹在紅色錦鍛裏,濃黑的頭發,眼睛還未睜開,小小的嘴抿成一道線,看起來那樣小。
按理說剛生出來的小龍是無法化成人形的,但可能是因為她懷他時,袁檀只是*凡胎。
這才導致寶寶一出來就是人形,不過他本質仍是條龍,周身氤氲着一股微弱的仙澤。
她兀自笑了一會兒,轉過頭定定地看着坐在床畔沉默不語的男子,很清俊雅致的一張臉,氣度從容,舉止爾雅。但他不是袁檀,那是滄堯獨有的臉。她以前忽略得很徹底,他和袁檀雖然不是同一張臉,但氣質神韻毫無二致。
鳳隐心裏極為別扭,不知面對這樣一張臉是愛多一些還是讨厭多一些。斟酌片刻,她輕聲問:“你真的是袁檀?”
滄堯看她想起身,便扶她起來,順手拿了個軟墊放在她背後,沉默半晌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鳳隐偏過頭,道:“我想聽你親口說。”
滄堯看着她,點了點頭:“我是。”
鳳隐深吸了口氣:“我到現在都像做夢一樣,你跟我說說我們以前的事,告訴我,這不是一場夢。”
滄堯定定看着她:“如果這真的只是場夢呢?”
鳳隐想也不想道:“那就永遠也不要醒來了。除了你是滄堯這點我不大滿意外,其他的都挺滿意的。”
滄堯啞聲笑了,想了想道:“你從來不吃螃蟹,以前我不曉得原因,現在卻是明白了。”
鳳隐彎了彎嘴角。
“你有仙法護體,冬天不畏寒,我卻時常把你裹得像粽子一般。”
鳳隐眼裏浮上溫柔。
他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神色是極暖的:“你說你會生個女孩,我便給她取了個小名叫阿暖,結果你生的是兒子,阿暖這個名字有點女氣。”
鳳隐也瞧着襁褓裏的兒子:“可我覺得叫阿暖也不錯,你覺得呢?”
滄堯微微一笑道:“好。”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不怕兒子長大後怨你就行。”
鳳隐笑晲他:“名字是你取的,要怨也是怨你。”
滄堯忽然不說話,殿內一時陷入僵凝。他靜了一會兒,笑道:“好吧,讓他怨我。”
隔了會兒,鳳隐問出憋在心中很久的問題:“你前一陣子就回來了,為什麽不來找我?”
滄堯頓了頓:“我有很重要的事。”
鳳隐又道:“什麽重要的事,比我還重要,比你兒子還重要?”
滄堯頓了好半晌才道:“你需要好好休息,等你身子養得差不多了我們再來談。”然後傾身過來為她掖了掖被角,他逆着光,表情看不大清楚。
鳳隐怔了一下,他以前也常常為她掖被角,但是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遠沒現在這麽僵硬,或許他心裏比她還別扭?算了,暫時先放過他,但是該讨的債還是要讨的。
生産耗了太多力氣,她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覺又睡去。
鳳隐睡着後,北海龍王端着準岳父的架子,把滄堯叫過去談了整整半天。談完之後,北海龍王的感想是:終于出了一口惡氣,當然最重要的是女兒的婚姻大事終于有着落了,雖說這個女婿嘴賤了一些,其他方面都是極好的。
滄堯照顧孩子比專業的奶娘還要專業,絕不假他人之手,導致奶娘空領薪資不幹實事,覺得慚愧不已。
滄堯說:“我不可能一直帶着阿暖,以後還是有勞奶娘了。”
奶娘這才覺得欣慰了一些。
鳳隐想起初懷阿暖時,孕吐得厲害,袁檀都是親自喂她吃飯服藥的。眼下她産後身子尚有些虛弱,滄堯還是親自侍候,卻遠沒以前那般駕輕就熟。
他每日待到戌時末夜色沉沉時才回去,次日卯時初踏着晨曦而來,并不留宿北海。
第八日的時候,鳳隐用了早膳,歪在軟榻上抱着兒子逗弄。這時,滄堯拂開珠簾走進來,屏退了閑雜人等,坐在榻沿,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鳳隐和阿暖。
紫色的珠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殿門處雕花長窗大敞,庭院裏一株株紫色的珊瑚樹,在潋豔的波光裏光華動人。
滄堯神色籠在淡淡的光華裏:“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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