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南溟之地

“我将獻祭于這片海域,以身祀魂,只求平息龍神之怒。”————《南溟獻祭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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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卿顏他師徒二人一路飛行至南溟,底下景象也由綠郁蔥蔥逐漸變成蒼茫一色。良田幹涸土地貧瘠,便?連海水都出現了倒灌。

這裏也曾良田水澤蔥郁一片肥沃淨土,可不知從何?年起,這裏便?再未下過一滴雨水。海面卻狂風怒號,掀翻了出海的漁船。凡試圖出海者,必葬身于海底。

這等詭異奇相也就只有傳說中?,住于南溟海底的神明燭龍才有此能耐。

而龍神發怒,定是因為?千百年前他所愛之人猝然離世導致的。如今神明自沉睡中?蘇醒,想起曾經?悲痛的回憶,再次掀起了怒火。

龍神之怒,世間流傳了兩個版本。

而南溟之地一直以來流傳最廣的就是,同門師妹設計殺害龍神的愛人這一版本。

是故,當?人間異象持續十多年之久,南溟一衆子民?早已惶惶不可終日。

南溟群衆信奉神明,終日跪拜懇請龍神息怒,原諒他們世人所犯之錯,祈求神明平息海浪怒號降下雨霖。

而畫卿顏同慕君年來此之地時,看?到的景象便?到處都是祭祀祈禱的法壇。道士做法祈求神明降雨,底下群衆供奉積蓄糧食,跪地匍匐忏悔……

此等荒謬之象,在南溟竟是随處可見。甚至于家家戶戶都有一個龍神的小型雕像,以供他們祈禱供奉。

如此誕妄極端的做法,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形成的。

南溟是滄元宗的管轄之地,畫卿顏不信有人敢在這麽個大宗派底下搞事。除非推行此事者,正?是他們滄元宗派。

十幾年的耳熏目染,足以将南溟子民?徹底洗腦。

這些畫卿顏早在前世之時便?就想過了,只是當?時與滄元宗交惡,他便?也沒?有前往做一番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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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倒是考慮着要不要去“拜訪”一下滄元宗,結果卻聽說滄元宗的少主,以及門下數位長老?某夜都突遭偷襲身受重創。

畫卿顏收回與陸葑馳的千裏傳訊符,按了按眉心有些難以相信。

滄元宗雖不像銘劍派,是數百年來靠口碑積累下的大派。但好歹也是修真界排的上名號的仙門宗派,他們不知挖了多少宗師大能過去,足已撐起整個宗派的門面。

裏面有那麽多大宗師坐鎮,又?怎會被人潛伏進內部,并一傷就傷了好幾個峰主長老??

陸葑馳提醒畫卿顏此事切莫與旁人說出口,他也是與滄元宗的一位仙尊長老?交好,才偶然從那仙尊口中?得知滄元宗前不久發生的這一大事。

滄元宗門派此事若一傳了出去,恐怕修真之界都得震上一震。究竟是何?方勢力,竟如此嚣張?

據那滄元宗仙尊長老?所透露,當?夜潛伏進他們宗門的并非哪方勢力。而是一團由黑霧籠罩的人形,看?不清身形窺不見面貌,更無法得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們只知道,那偷襲了他們門下數位長老?的僅僅只是一團黑影。據其中?一位被襲擊的長老?所述,那黑影根本非人非妖非魔,來去自如無影無蹤。他們完全捕捉不到對?方一點蛛絲馬跡,就讓它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畫卿顏驀然想起曾經?他見過幾次的黑影,也是一團黑霧籠罩,非人非妖非魔。對?方逃竄離去,便?就完全捕捉不到它一點蛛絲馬跡。

難道……襲擊滄元宗門派的就是他曾經?所遇到的那黑影?

畫卿顏以為?當?初他在天竺城,便?就已經?解決了那個不知何?方神聖的黑色人影。沒?想到,原來那黑影竟一直都還存在着,從未消失過。

“師尊。”慕君年的突然出聲,喚回了畫卿顏的思緒。

“嗯?怎麽了?”畫卿顏回過神來,本能性?地應了一句。他轉過視線看?去,便?見慕君年目光悠遠地盯着前方的“盛景”。

只見不遠處駛來一行車隊,陣仗極大鑼鼓喧天。轎攆上正?坐着一個衣着華麗,一身紅衣喜服的“新娘”。四周送親的皆帶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中?正?拿着唢吶吹響着。

唢吶聲響凄凄厲厲,不似送親倒似送葬。

這是一場祭祀獻祭大典。

其實畫卿顏與慕君年來此已有數日,他們此前一直住于客棧按耐着沒?有動,便?是為?了等着這一天。

月圓之時,祭祀獻祭,投沉入海。

溟海深處将開啓一條通道,可直入龍神所創造的幻境世界。

此時尚還是正?午時景,頭頂的陽光正?高懸。祭祀獻祭還需得等到明月升天,海天月色共明才行。

“走,跟上。”畫卿顏低聲說了這麽一句,便?捏了一個訣隐匿身形,緊随那祭祀隊伍而去。

鑼鼓喧天直沖耳膜,這一場所謂的“喜事”沒?有鞭炮沒?有歡笑,只有一群帶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狂魔亂舞,搖着三清鈴作法。

祭祀隊伍在城內游¨行了一圈,最終行到在城中?最大的祭祀廣場,将轎攆停放在高高的祭祀臺上。

一群身着寬大道袍的人,頭戴面具搖着三清鈴上臺了。他們圍着臺上紅色轎攆轉着圈,口中?還含糊不清地念着什麽。

底下一衆城中?百姓俯身跪拜,高呼:“神明在上,吾等将獻祭聖女的靈魂,懇請平息龍神之怒,降下甘霖!”

畫卿顏眉間不由地皺了起來,前世因慕君年的身體尚還帶傷,他們途中?便?一路走走停停。來到此處時,“祭祀大典”已然結束。

他們是連夜潛伏進隊伍,将轎攆中?的女子悄無聲息地替換下來,讓與之有婚約的滄元宗弟子暗中?接應。

待溟海通道大開,畫卿顏與慕君年便?直接趁機進入。

而如今他們早已至此地,竟見到此等場景,簡直就像是規模龐大的魔門邪¨教。

[師尊,我們去何?處?]周邊都是人群,畫卿卿他們二人是隐去身形的狀态,不好出聲說話。慕君年便?就用秘語傳聲詢問他,[那些人又?将轎攆擡走了,我們是否要跟上前去?]

畫卿顏眉間微索,一字定奪道:[走。]

他們跟随轎攆而去,隊伍吹吹打?打?鑼鼓喧天,直至大祠堂前停落。“新娘”被人攙扶而下,如提線的木偶任由別人牽引,跨過道道門檻最終進入最裏面的一間房屋。

畫卿顏等人從屋內離去,才逐漸顯現出身形。屋內并無多少布置,只簡單地貼了些大紅囍字。

新娘正?安靜地坐在床頭,紅蓋頭遮擋了她的面容,教人看?不出悲喜。

但畫卿顏知道,這女子不哭不鬧如此安靜,其實全是因為?她被人施了法,喪失了神智。

他走上前去正?欲掀開新娘的紅蓋頭,卻被慕君年攔下握住了手。

“師尊。”慕君年眼底幽深,聲音低沉道:“新人的蓋頭是由其郎君所揭。”

許是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些生硬,且行為?越矩。他頓了頓松開了師尊的手,繼而補充道:“您這樣,于理不合。”

畫卿顏愣了一瞬,而後悻悻地放下了手,低聲對?床頭坐着的女子說了一聲:“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只想着将對?方救走帶她離開這兒,她被人施了法沒?有自己的神智。便?想着替她掀開蓋頭解了禁制,卻忘了自己的舉動實屬冒昧,是他考慮不周了。

清風仙尊打?了一個響指,指尖凝聚出靈力,白光迅速進入那女子體內。

禁制解除,女子悠悠轉醒恢複了神智。她晃了晃頭,伸手扶住太陽穴,似是還沒?從混沌中?回過神來。

“姑娘,你現下可還清醒着?”畫卿顏輕聲開口道:“你的郎君此刻正?在城西柳樹前,備好馬車等你。”

那女子似是瞬間清醒了過來,自己掀開了蓋頭,露出了她挂着淚痕的面容。

“是溫君嗎?是他求得二位仙君來救我?”

女子當?即就要跪下地來流淚拜謝,畫卿顏連忙攔住了她,溫聲道:“姑娘不必謝我們,時間緊迫,你且帶着這個能隐匿身形。除了你郎君無人能看?見你的身形,你速速離去與他會合吧。”

“可是若我走了無人獻祭龍神,被他們發現我的家人……”那女子似乎面帶猶豫,臉上淚痕哭得更甚,已完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她不能離去,她還有家人在此。

若她走了,她的家人會受到牽連的……

畫卿顏輕輕嘆了一口氣,安撫道:“沒?事,我會有辦法的。你放下心來,相信我。”

“仙君……”女子哭着俯身叩謝道:“多謝仙君。”

畫卿顏将手中?的符紙遞給她道:“你快些離去吧,以後莫要再回南溟了。”

女子含淚應下,接過符紙抓在手中?迅速離去。

窗外餘晖投灑而進,天光開始逐漸黯淡了下來,大祠堂外又?開始響起了喧天鑼鼓。

時辰已到,他們将接聖女進轎,投沉入海獻祭龍神。

畫卿顏盯着床頭邊那一方紅蓋頭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前世他與慕君年是在轎攆中?救走那名女子,做的是悄無聲息無人發覺。

他們也并未察覺到任何?異樣,而是一路擡着轎攆至南海深處,作完法後連人帶轎一同沉入海底。

可現下身着紅衣喜服的女子已離去,而聽着屋外的動靜,那接“龍神新娘”的喜娘腳步聲似乎就要越來越近了。

畫卿顏目光投向慕君年,對?方似是讀出他眼底的想法,無奈地低聲道:“師尊,你看?我這身形适合扮女子嗎?”

慕君年身板早已變寬加長,不複少年身形,茁壯成長得如同前世一般,高大而修長。

相比之下,清風仙尊畫卿顏身形清臞羸弱,倒更像是翩翩少年郎。

畫卿顏語氣不善,竭力隐藏他心底的別扭,“你的意思難不成還想讓為?師扮作女子?”

慕君年眸光微動,竟是沒?有再說話了。

畫卿顏還正?待再說些什麽,屋外便?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形勢緊迫,此刻也由不得他們再作商量了。畫卿顏立馬對?慕君年使了一個眼色,對?方“意會”迅速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畫卿顏:“嗯?!”

[喂!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然而還不待他出聲,屋外腳步聲已停留在門口。鑼鼓陣陣聲響,喜娘推開房門而進。

一身紅衣喜服的“新娘”正?安靜地坐在床頭,沒?有任何?異常。

“吉時已到,迎新人,上花轎——”

随着喜娘的一陣高呼,唢吶聲響劃破長空。畫卿顏視線低垂,便?就看?見那紅色綢緞蓋頭下走過來的裙擺。

喜娘托住他的臂彎将他攙扶而起,畫卿顏順從地跟着站起。随即他立馬反應過來,他的身段雖與那女子相差不大,但身高可是相差甚遠。

但很?快畫卿顏便?就釋然了,此前女子作新娘裝扮,頭戴高高的鳳冠,在身量上倒與他相差不是很?大了。且這喜娘似是與被獻祭的“新娘”并不相熟,也未察覺到大紅紗綢緞蓋頭下,早已換了一個人。

且畫卿顏也能感受到,慕君年的氣息便?就在他身旁。他放下心來任由着對?方将他攙扶,牽引着走出房門,跨過道道門檻最終進入花橋之中?。

身後的大紅布簾瞬時放下,婦人高聲呼道:“起轎——”

此刻鞭炮一下轟然放響,鑼鼓喧天唢吶陣陣吹響。

明月爬上樹梢,月輝投撒入海,映照出粼粼波光。

一衆人吹響着高呼着,直向南溟深海而去。

“神明在上,新嫁娘,聖女出。以魂獻祭,龍神現世,護佑南溟——”

随着最後一道唢吶的急促聲響,花轎被衆人放下推入海底深處。

畫卿顏垂眸看?着腳底下海水灌入花轎,沾濕了他的大紅裙擺。

怎麽回事?為?何?通道還未開啓?

就在畫卿顏正?準備施法設一道屏障,隔開四周湧灌進來的海水。突然一陣翻天覆地的眩暈感襲來,畫卿顏當?即抓住了花轎邊緣,穩住了身形。

“來了——”

與此同時,他指間凝聚出靈光,隔開四周倒灌而進的鹹腥海水。

不知下沉了多久,海底幽深的通道逐漸加寬變大。一片岑寂的海水傳來一道嗡聲巨響,如古鐘的鐘鳴聲敲響,帶着一陣耳鳴之感。

畫卿顏微微皺眉,略有不适可也只有心中?有些悶。他知道這是因為?整片深海之域都在急速流轉着,被他靈力攪弄着天翻地覆的海域,卷起了巨大的漩渦。

燭陰所設禁制已被觸動,通往異界龍之領域即将開啓。

“慕君年——”

畫卿顏似是想伸手掀開轎攆的大紅布簾,獨屬于慕君年溫和?低淳的聲音從簾外傳來,“師尊,我在。”

外面靈力亂蹿海水翻湧,可慕君年的聲音依舊平穩至極,教人完全聽不出他氣息是否紊亂。

畫卿顏詢問關切道:“你怎麽樣,身體可有不适?”

“我沒?事。”慕君年将掌心輕輕覆蓋在他抓在布簾上的手,溫聲道:“師尊,我們快到了。”

畫卿顏微微一愣,手指間似乎還傳來獨屬于慕君年掌心的溫度。明明周圍還有冰冷的海水流過,可他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與慕君年肌膚相觸時,那熾熱的溫度,簡直要燙傷了肌膚灼燒入心口。

畫卿顏的腦海“嗡”的一聲,空白了。

“師尊。”慕君年出聲喚回了他的神智:“龍之領域,到了。”

大紅的布簾被緩緩打?開,慕君年持起他伸在外面的手,将他牽引而出。

那一刻,畫卿顏看?着簾幔一寸寸掀起,不知為?何?他的心竟逐漸開始加速跳動起來。

就好像……他身着紅衣喜服坐在這個轎攆裏,真的是要去同他的新郎成親。

[打?住!停止你腦子裏胡亂的想法!]

畫卿顏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甩去腦海裏的胡思亂想,就着慕君年搭着他的手,略一彎腰便?就從花轎中?鑽了出來。

畫卿顏一身旖旎紅衣,身上穿着的還是此前變幻而出的華麗喜服。女子款式的服裝勾勒出他纖勁的腰肢,顯得他身段極佳卻沒?有女子那般纖細柔弱。

他似乎只那麽款款一站,便?自成一道绮麗風景。

慕君年眸光微動,他看?着眼前這般模樣的師尊,眼底竟一瞬之間流露出了沉深的目光。

這是……師尊。身着一身紅衣喜服的師尊,他曾幾何?時也曾幻想過,若有一天他能親自為?師尊換上紅妝,為?他蓋上紅紗綢緞,與之拜堂成親喜結連理……

只是那時,師尊懼他怕他,認為?他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變相的折磨與羞辱。他不敢逼迫師尊。若他讓師尊穿上紅衣喜服與他拜堂行禮,師尊可還會認為?,他那又?是在羞辱他?

前塵往事種種情緣有太多的遺憾錯過,他倒是沒?想到在這一世竟能看?見師尊身着一身紅衣喜服,站在他面前與他掌心相握。

被握着的右手傳來一陣灼熱之感,畫卿顏原本好不容易安定平靜下來的心,又?瞬間猛然跳動了起來。

他忍不住心道:[慕君年抓着我的手,到底還是抓到什麽啊?]

他自重生以來與慕君年再次結為?師徒,偶爾也會感覺到,慕君年時而會刻意避開與他的過度接觸。尤其是肌膚相貼,他教授他劍法之時,僅僅只有握着徒弟的劍,慕君年都會如焚香沐浴般對?他敬重有加退避三舍。

從前都是他刻意避開遠離與慕君年的接觸,如今倒是反過來,徒弟刻意避開與他的過度接觸。雖然慕君年一直以來都特別悉心地照料着他,但畫卿顏總歸能感受得到慕君年的克制與疏離。

慕君年對?他這般奇怪矛盾的态度,甚至讓他一度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此刻,他們掌心相貼,自肌膚傳來的熱度直灼燒進人的心口。

畫卿顏眼簾微擡,原本盯着他們相交的手的目光逐漸上移,流轉偏移至慕君年的唇瓣、鼻端、眼簾……

畫卿顏心口驟然一跳,他這才注意到慕君年不加掩飾的目光下,那深沉至極的目光與隐忍克制的瘋狂。

清風仙尊在他這樣的目光所視下,腦海轟的一聲,炸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留言依舊發紅包。

後天就要上夾子了,為了位置能稍微靠前那麽一丢丢,明天先不更哈。

等後天夾子那天晚上23點會有肥章掉落!感謝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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