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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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站在門口的人一見門打開,立刻對着門扣動扳機,他也算是沉着冷靜,但是一槍過後,才發現自己只是打中了件支出來的披風,他不敢托大和關長勝近戰,手端着槍,一邊挪動腳步,在半開的門縫外周璇,力求關長勝一出現就能扣動扳機,取他性命,然而屋子裏黑洞洞的,只有一點慘白的月光灑進一斛。
借着這點從正面打來的光,他從半開的門縫看到了床上鼓起的一坨,裹着個白毛毯子,蜷在一起。
他方才偷摸進院子的時候,路過那輛越野車,他打着全身而退的主意,所以格外留意了一下這車能否在他們得手之後載着他們離開,沒想到一湊近打量,就嗅到一股子麝香味。
是以他大概明白了,床上那一團白的,正是關長勝的“女人”。
他不敢多耽擱,也不想去思考自己卷入了怎樣的豪門秘辛,他在這一行上混了許多年,每次出任務必定細細了解人物對象的資料。
他手中的槍尚且還有七發子彈,他勢必要讓關長勝立刻現身。
他對着那一團白,射了一槍,槍聲響起的一瞬間,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息從屋子裏發散出來,他眼前好像晃過一道黑影,他來不及瞄準,就已經依靠慣性,猛地射了幾槍。
一共四聲槍響,樓梯處已經傳來腳步聲,他想,應該是守在窗下的隊友爬上來了。
他不敢分心,仔細去看那團鼓起,心驚的發現一絲血也沒有流下,而那黑影,只是被之前挨了一槍的厚皮披風。
他已然浪費了五發子彈。
他的隊友謹慎的靠過來,他有些生氣,畢竟說好了分守出口,決不可以少人,結果現在窗下只剩下一個人了,關長勝必定有槍,這也是為什麽窗下一定要守兩個人——高處對着低處有着天然的優勢,關長勝一槍斃了窗下同黨再逃之夭夭,也并非難事。
他不能再拖了,他從門縫裏看見窗,那窗臺上一片皎白月色,估摸着此刻已經接近淩晨兩點,他再拖下去,想全身而退,就是癡人說夢了。
他捏着槍,手像是黏在槍托上一樣,一只膝蓋謹慎的抵住了門縫——他怕關長勝暴起發難,用鐵門碾碎他的膝蓋,又怕關長勝不在門後,就等他一使勁,撞進來,乘着他失去平衡的一瞬間要了他的命。
他本來不應該怕的,這世界上哪裏會有怕死的殺手?
但是他已經想退了,他想金盆洗手,站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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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做完這一單,然後帶着兄弟們全身而退,就可以改頭換面的生活了。
他的額頭滲出汗珠,膝蓋輕輕撐着門,然後猛的一用力,轉身就對着門後啪啪開了兩槍——
這一系列動作極快,幾乎讓人無法反應,他的影子沉悶又安靜的墜在地上,在慘白的月光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質感。
門後空無一人。
反而他的左側,傳來一陣風聲。
那拳頭竟然比風聲更快,他才聽到破空的風聲,虎口已被一拳砸的發麻,但是他仍然在被卸掉武器之前,朝着唯一可能藏人的地方打了一槍。
現在,槍裏只有一顆子彈了。
他也擅長近戰,但是眼前暴烈的狼一般的男人,僅僅一拳就讓他吃了苦頭,他不敢硬碰硬,手一撐門板,借力往前一晃,躲過關長勝刀一樣劈下來的長腿。
那鐵門都被踢了個不大不小的凹陷。
他想,關長勝這一下必定吃痛,接下來只要對着他方才受傷的腿攻擊,也就好了。
他的同伴沒能進來——關長勝似乎沒有痛覺一般的,手砰的關上門,方才砸過門的腿,淩空橫掃而來,直沖他的太陽穴!
他險險避過,但是鼻子卻沒能免災,鼻腔一股血液熱湯似的滾出來,撒的滿地都是。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前都有些發蒙,于是關長勝的下一擊再也沒能躲過,他面色痛苦,慘白的臉上一陣扭曲,哇的一口吐出鮮血來。
他癱軟在地上,手指顫抖着去摸槍,被一雙厚底軍靴無情的碾壓過手指。
他無聲的喘息,又痛又麻,腦子裏的血倒灌一樣的崩騰。
關長勝随意一踢,那把手槍遠遠的滾開了。
他捂着被關長勝的膝蓋狠狠頂過,攪的五髒六腑都在痛的脘服,口角的血沫一股一股的往外湧。
門外的夥伴在撞門,可他腦子裏好像也有個鐘木在撞一樣的,一陣陣轟鳴。
他不該接這個任務的,可是不接這個任務,那位軍部的大人就不給他活路。
早知道橫豎是死,他就不該來了。
他眼眶擠出幾滴苦澀的水液,卻迷迷糊糊聽見一個顫抖的聲音哭了一下。
他的任務目标溫和低沉的說,“別怕。”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所剩不多的清明意識到,原來那不是個女人,而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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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長勝把黎岐從衣櫃裏抱出來,撸起黎岐的袖子,查看起他的傷勢來。
殺手的那顆子彈擦着黎岐的手臂打進衣櫃,刮掉了一層血肉。
關長勝把那瓶還沒有用完的酒精澆到他傷口上,然後扯了繃帶快速的一包,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結。
窗下的人端着槍對着窗口,鐵門哐哐的響着,幾乎不堪重負。
黎岐空負一個金手指,在此時此刻竟然沒有一個道具可以解這燃眉之急。
他不至于天真的幻想用藥丸使殺手不願再殺他,又不能催眠,大概一照面還來不及說話,就會被要了小命。
于是只能忍着傷口疼痛,按照關長勝所說的做起來。
關長勝把那殺手的衣服脫下來,給黎岐換上,讓黎岐臉朝牆躺下,又把屋子裏的鑰匙都給他,讓他在追進來的人被引走之後,躲到偏房的儲存室去。
“那個地方沒有我的鑰匙絕對進不去,你乖乖等着,天亮我就來接你。”
接着他背上換了黎岐衣服的屍體,掏槍對着窗下的人開了一槍,直接跳窗而走了。
這一招十分驚險,但是正是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才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幾乎是同一時刻,鐵門被哐的撞開,沖進來的人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一具“屍體”,目眦欲裂的喊了一聲大哥,竟然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黎岐屏住呼吸,不敢動彈,此刻房內靜悄悄的,除了他以外,應該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就在他打算起身的時候,另一陣腳步聲,噠噠噠的響了起來。
似乎是另一夥人。
他們一進來,就看見躺在地上的黎岐,其中一個人啧了一聲。
“真是廢物,”他用腳尖踢了一下黎岐的腿,“怎麽被關長勝打的這麽慘?”
“恐怕是被打死了。”
這個時候,一個輕佻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殺手,脖子上的肉倒是細嫩。”
有人蹲下來,捏上黎岐後脖上一塊細嫩皮肉。
黎岐驚恐的閉上眼,卻被人撐着眼皮,打開了。
“喲,關長勝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啊?”
“關長勝可沒這麽瘦個身子。”
“誰說他是關長勝了?”輕佻聲線捏着黎岐的臉頰把他死豬一樣的從地上拖起來,“這不就是關長勝那個婊子麽?大白天就在越野車裏搞,我那時就知道,這婊子不一般了。”
這捏着黎岐臉頰的人,竟然正是下午來的時候,給關長勝開車的警衛員!
這警衛員說什麽想回家過年,車一開到就走了,沒想到竟然早就給關長勝設了坑,只是他總歸進不了院子裏,所以無法提前做好埋伏——還是關古橫親自動手,他們才能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來。
“關古橫要殺了他這個便宜兒子,給自己真正的心肝寶貝挪位置,”那警衛員捏着他的臉,看見黎岐驚慌失措的表情,無比興奮起來,“你說你在我手裏,關長勝會不會像個狗一樣的爬回來?”
他越看黎岐,越覺得黎岐有幾分姿色,關長勝抱着黎岐在車上弄的時候,那黏膩水聲,竟然又在耳邊響起。
“你已經做了關長勝的婊子,不如也讓爺操一操,讓爺也做一回人上人。”
身旁的另外兩個人并沒又阻攔,其中一個掏出手機,對着黎岐的臉開始錄像。
“多好,讓關長勝看看,我們是怎麽玩他的人?”
黎岐心中又急又恐,不住的掙紮,那警衛員掏出匕首,一下就割開了黎岐的衣服,白如魚腹的肚子上,立刻出現一條血淋淋的劃痕。
“不如把那刀捅進他的屁眼兒,含了那麽多肉刀,也該含一含真刀了。”
這三個人不過是普通的警衛員,此刻一朝得了關古橫的授意,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踩到關長勝的頭上,有些飄飄然起來了。
而淩辱關長勝的人,更讓他們興奮。
黎岐驚恐的喘息,眼看着那刀隔開褲子,刀尖在小腹上也留下一線血痕,整個人連氣也喘不過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向誰求救——
系統打着哈欠冒了出來。
【啥玩意兒啊宿主。】
黎岐慌張道:快把我弄走!
【空間跳躍不行,積分不夠,反正只要弄走就行對吧?】
黎岐慌忙應是。
于是下一秒,刀尖下的一具軀體憑空消失了。
只有刀尖上往下滴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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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風面色暗沉的推開了書房,看着裏面對他露出一臉慈愛微笑的男人。
“你長大了,真好,”關古橫不住的描摹他的眉眼,“你這個眉眼,還是有一半兒像你的母親。”
趙長風不太想和他敘舊,“你別殺關長勝。”
關古橫立刻用一種了然的,不可拒絕的眼神看向他,“你實在像你的母親,她也是這樣,溫柔善良……”
“我不想要關家的東西,你別動關長勝和他身邊的人!”
關古橫的表情一下子了然了,“哦,這麽說,你是看上關長勝身邊的人了,你如果早些說,爸爸怎麽會不幫你?”
他的表情無比慈愛,像是在看自己叛逆期的兒子,“你看,關長勝的媽媽要殺你,所以爸爸幫你讨回來,不好嗎?”
“關長勝也是你的兒子!”
“你住口!”
關古橫面色扭曲的把書桌上的東西噼裏啪啦的掃到桌子下,下一秒又立刻握住趙長風的手,瘋笑着說,“我明白了,是你母親怨我,她怨我不幹淨,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我只有你這一個孩子,關家的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才是我的兒子,你才是!”
趙長風一想到黎岐生死未蔔,哪裏還能跟關古橫磨蹭下去?他手一甩,就皺着眉捏關古橫的喉骨,狠聲道,“我讓你撤人走!”
關古橫反而極為滿意他這個樣子,幾乎連掙紮也沒有的說,“我,我便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你也和我一樣,一生就認一個人……”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趙長風不由得松了一松手,讓他把話說完。
“只是,派去的人一共三波,今天晚上,我必定要關長勝死在林子裏,再無可能出來!”他此刻竟然像是一個真正的父親一樣,用愧疚又包容的目光看向趙長風。
“你,你那人,明天若還活着,我會讓他們帶來的。”
趙長風紅着眼,恨不得立刻掐死他,這便宜父親來的突然,他還沒理好其中感情,就已經被他推入火坑。
“我讓你打電話過去,叫他們停手!”
“沒用的,那片地方,現在已經切斷信號了。”
墨色的黑夜,沉甸甸的壓在了趙長風的心頭。
他抓起關古橫就往外拖,把他塞入車子裏,讓關古橫打開特制導航,往黎岐所在之處開去。
他到的時候,周玉人已經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裏了。
“黎岐呢?”趙長風問,“黎岐呢?”
“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趙長風有幾分欣喜的笑道,“我知道,他是聰明的,一定是躲起來了,我們這就去找他,找不到屍體,人就一定還活着……”
帶血的手機遞到趙長風面前。
“你知道嗎,他不見了。”
周玉人的瞳孔渾濁起來,好像沾染了污泥的水池,“他就這樣,不見了。”
趙長風看着視頻上黎岐突兀的消失,滿腦子都是他消失之前淚痕遍布的臉。
他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被周玉人穩穩的拿過手機,以防摔壞。
趙長風的喉嚨裏吭哧吭哧的喘着氣,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是很嬌氣的。
趙長風想。
他最後那樣害怕,現在是去了哪裏?
他在哪裏?
趙長風失魂落魄的轉身,離開了。
他不該待在這裏,他要回家,家裏還沒收拾,等下黎岐回來了,會嫌棄家裏髒的。
周玉人的眸子一眼也沒給他,看着眼前一地的血。
他站在原地,幾個小時都沒動一下,等到帶來的人對他說,找到關長勝了,才輕慢的擡了擡眼皮。
“帶我去看看。”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姿态優雅,實在是鶴立雞群。
關長勝一身的血,軀幹上一條條傷口綻開,甚至中了幾槍。
看到周玉人,第一句先是說,“黎岐應該還在偏房的儲存室……”
這句話沒說完,先被周玉人甩了一棍,這一棍子打的他痛極,更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你這狗,就是這麽保護主人的?”
周玉人舉着手機給他看,讓關長勝看黎岐是如何消失,如何遭受恐吓的。
“你就是,這麽保護他的?”
關長勝那顆被填補的心,像是被巨人捏在手裏,又酸又脹的裂開了。
卧室的地板上,一滴一滴如梅花的血液,已然凝固了。
而回到家裏的趙長風,機械性的開始打掃起來。
他從衣櫃裏收拾出一堆不要的衣服,要扔掉,然後黎岐來了之後,空下來的半個衣櫃,就塞黎岐的衣服。
他從中翻出來一條破洞的平底內褲,記不起什麽時候自己買了這樣一條內褲,于是和其他內衣一起打包到口袋裏,抱着出門扔掉,至于衣服,放到捐贈箱,會有人來收。
這樣黎岐就不會說他浪費了。
他竟然滿意的笑了笑,然後給黎岐發去信息,告訴他兩日後來接他。
接着,趙長風滿足的沉入了夢鄉。
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