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喜歡你

為着下午去看海,喬真今日早早就去了實驗室,将今明兩天要整理的數據和要寫的報告都完成了。他的導師看了他的報告,說:“嗯,差不多了,這幾天再把細節完善一下。”

喬真說:“好。”

導師又說:“小喬啊,畢業典禮上,學校那邊想讓你去當學生代表發言,你怎麽想?”

這事喬真很早就想過了,這一屆的畢業研究生裏,就屬他年齡最小,但是修學的成績又是最好的,學校很有可能讓他當優秀畢業生發言。至于他去不去呢,他還沒有想好,喬真對導師說:“您知道的,我一上臺就緊張,我再想想吧。”

導師哈哈一笑,說:“怕啥,人長得這麽俊,上去不說話,下面也一堆給你鼓掌喝彩的。行吧,你這兩天想一想,然後給我答複。要一起去吃個飯嗎?好久沒跟你一起吃飯了。”

喬真看了眼時間,撓了撓頭,說:“下次可以嗎?今天有別的約。”

導師也不難為他,說:“行,小年輕就是有活力,去吧。”

喬真如蒙大赦,跟導師說了再見後就一溜煙跑掉了,徑直往家裏趕。

祝南正在家裏做午飯,覺得喬老板又養他又養周昱,自己為喬真做的事情和喬真為自己付出的東西不成正比。于是懷着一顆感恩之心,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等喬真回來,能享受吃一頓熱氣騰騰的美味。

喬真一進門,便聞到了那勾人脾胃的飯香,換好鞋走到廚房邊,半倚着廚房門,笑着問祝南:“做的什麽啊?這麽香。”

祝南從鍋裏面盛了一勺湯,正想嘗嘗味道,見喬真回來了,便說:“你來試試,做的椰子雞,不知道夠味了沒?”

喬真便走進廚房,稍稍彎腰低頭,就着祝南的舉起的勺子喝了一口,看着祝南,說:“夠味了,很好喝。”

祝南眉頭一揚:“好!去洗手吧,準備開飯了。”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飯桌上,氣氛一片寧和。

祝南給喬真盛了一大碗椰子湯,加雞腿雞翅膀時毫不吝啬,他說:“快來嘗嘗,你肯定沒有吃過椰子雞,超好吃的。”

“的确沒有。”喬真吃了一塊椰子,迎上祝南期待的眼神,說:“很清甜。”

祝南笑眯了眼,說:“你多吃點,專門為你熬制的。”

喬真盯着祝南:“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祝南努努嘴,仰起頭說:“哪有突然,我一直都對你這麽好。”

喬真不與祝南争論這個沒有營養的話題,一勺一勺喝着碗裏的湯。

二人吃完飯,喬真要去洗碗,被祝南攔下來了,祝南理直氣壯地說:“每次都是我做飯你洗碗,我們就好像在平分家務,我過意不去。”

喬真将祝南抓着自己的爪子放了下來,說:“好啊,你努力習慣着過意得去。”

這句話頗是拗口,等祝南反應過來的時候,喬真已經端起盤子去廚房了。

兩個人騎共享單車上了瘾,今天去看海,還是叫了共享單車。

來到海邊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多,雖然已經過了最熱的時段,但海浪拍打過來,赤腳踩在沙灘上,還有一陣微灼的感覺。

并不酷熱,但如此強烈。

今天是工作日,海灘邊的人并不多,祝南和喬真找了一個位置,鋪上幹淨的布,然後将包放下。

“來游泳嗎?”祝南笑着問喬真。

喬真說:“你游我就游,來嗎?”

祝南說:“來啊。”他利落地脫掉了上衣,露出年輕人富有活力的軀體,跑到海邊,用腳試了試水溫,然後便緩緩滑進水中。

喬真也脫了上衣,不過他沒有那麽小心翼翼,“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中,水花濺起,有幾滴打到了祝南的臉上。

祝南雙手捧起一汪水,直甩向喬真的方向,大半都灑在了喬真的脖頸,祝南見狀哈哈一聲,然後飛快往前游,逃命似地游遠了。

喬真無奈一笑,追着祝南游過去,說:“小心些,別游太遠。”

祝南沒有減慢速度,反而大聲道:“你答應我不潑回來,我就聽你的。”

“行,我不潑回來。”喬真答應了祝三歲的要求後,他終于放滿了游泳的速度。

祝南游了一會,突然停了下來,踩在了沙面上,問一直跟着自己的喬真:“你能在海面上平躺着浮起來嗎?”

喬真搖頭:“不知,沒試過。”

祝南說:“我教你。”他做了個示範,先是往上昂着頭,然後用腳點了一下地,腰部發力,整個人直挺挺地就浮在了水面上。

喬真領悟力很強,他看清了祝南的動作後,進行模仿,很輕松地也平躺在了水面上。遠遠望去,像是與祝南并排躺在一張柔軟的、皺着波紋的湖藍色床上。

“腰一定要繃直,不然很容易掉下去的。”祝南給喬真标出要點,然後輕輕側過頭,望着他,說:“你要是躺着舒服,我們就這樣聊一會,要是不舒服呢,也不要勉強。”

喬真常年鍛煉,腰部肌肉也十分有力,他點點頭,說:“沒事,我現在還挺舒服的。”

祝南将頭轉回天空的方向,看着那橘粉色的天空,說:“你們這裏的海跟我們那裏的海,好像沒什麽區別。夏日的午後,海水都是暖洋洋的,泡着可真舒服啊。”

喬真有幾秒沒有說話,然後用開玩笑的語調說:“那你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區別,是吧?都挺好的。”

“那還是不一樣。”祝南眨了眨眼,又重複了一遍:“那還是不一樣。”

天氣像個喜怒無常的老頑童,剛剛還晴朗的天,毫無預兆将雨水倒了下來,澆得人措手不及。

海裏的人、沙灘上的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去避雨了,很快,這片海灘上只剩下喬真和祝南二人。

“不走嗎?”祝南享受着雨水拍打在臉上的感覺,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他還不想走。但他身邊還有喬真,他尊重他的意見。

喬真隔着斜斜雨簾,看祝南有些深的酒窩,無厘頭地來了一句:“這裏可以盛水嗎?”

祝南撐不住了,雙腳踩回沙礫上,一頭霧水:“什麽可以盛水?”

“消失的凹地。”喬真也站直了身子,凝視着祝南的嘴角,說:“你的酒窩。”

“轟”地一聲,天邊炸開一道驚雷,吓得祝南心顫顫、又蕩蕩。

他抿嘴拉開一抹不自然的笑,指着左邊臉頰,慢吞吞地說:“喬,你說的是……這個嗎?”

喬真深深地看着他的酒窩,一下也不眨眼。

祝南笑得臉都僵了,他望向喬真身後,蔚藍一路延展,與濃墨天相逢,海天一色,是難得的邂逅。

“你怎麽了?”祝南還是沒忍住,将嘴角弧度壓了下來,揉了揉僵了的兩邊臉,消失的凹地再度消失。

喬真說:“我不對勁。”

“嗯?”祝南不解。

雨還在下,但稍稍小了,他們在雨中對望,朦胧得像是失焦的黑白電影。

喬真的眼睫毛被雨水打濕,他走近了一步,說:“阿南,我好自私。”

祝南心砰砰亂跳,隐約察覺到了喬真的不對勁,卻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問一句:“喬,你怎麽了?”

“我不想讓你回到地球,我想讓你留在這個星球。”喬真的表情很冷靜,聲音也很鎮定,“阿南,我很自私,我想讓你留在這裏,留在我身邊。”

祝南腦中一片空白,不敢再看喬真,他捏緊了掌心,沉默片刻,然後一言不發地往海岸上走去。

喬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阿南?”

祝南腳步不停,只說:“先上來吧,在海裏泡久了對身體不好。”聲音辨不出喜怒。

他沉默地将上衣穿好,喬真也穿好了衣服,默默地站在了祝南身邊。

祝南坐在了沙灘上,喬真怕祝南覺得濕漉漉的褲子不舒服,開了立地傘,将早已準備好的超小型壁爐拿了出來,放了兩塊木頭進去,選擇了烘暖模式,只聽見木頭畢畢剝剝的燃燒聲,紅通通的火光在夏雨裏,顯得格外明亮。

在喬真生火的整個過程裏,祝南一句話也沒有講過,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喬真在祝南身邊坐了下來。

無人的海灘、點滴的雨,半明半暗的天,噼啪的燃燒聲,消失的凹地,擾人心扉的話。

他們好像來到了一個孤島,島上只有他們兩人,這裏就是他們的王國,他們可以随心所欲,無法無天,毫不理會外在的環境和周遭的事物。

但事實不是那樣,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祝南終于開口:“讓我不回地球,這是讓我與我的天性、我的本能為敵。”

語調像是被雨磨平了,傳到喬真這裏,板鈍板鈍的,像有錘子在敲打他的人、他的心。

二人都面對着壁爐,沒有人看向對方。

良久以後,喬真說:“好。”

祝南又說:“我在地球,有很多無法割舍的東西,我有我的朋友、事業、夢想和未來。”

喬真垂下眼眸:“好。”

祝南繼續說:“我是成年人了,我要為自己的行為和選擇負責。”

喬真說:“好。”

他們兩個就這樣一句一句,祝南每說一句拒絕的理由,喬真便說一個“好”字。好什麽呢,什麽好呢?詞語和句子無窮無盡,争先恐後地跌落出來,撞擊着彼此的靈魂,引誘着人的思緒,最後“轟”地一下,全都掉下了懸崖。

“喬。”祝南終于轉頭看向喬真,“抱歉。”

喬真遲鈍地側過臉來,說:“你說了很多個你要離開的原因。”

祝南不敢說話,他怕自己一說話,便說了不該說的,他只點了點頭。

“你有想要留下來的原因嗎?”喬真艱難地吐出兩句話,“我想知道。哪怕很少,哪怕微不足道。”

祝南直視着喬真,動了動唇,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雨漸漸停了,陰晴不定的老頑童又将太陽推了出來。

祝南在長久的對視裏紅了眼眶,說:“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喬真的眼睛也紅了,卻執拗地重複着,“我不知道。”

祝南啞着聲:“你為什麽要逼我?”

“對不起。”喬真微微擡起頭,“我說過了,我很自私。”

祝南閉了閉眼,他剛剛說了這麽多的理由,是因為他真的那麽想回到地球,還是為了抑制那股想點頭的沖動和欲望,強逼自己作出違背本心的選擇,然後做出最理智的、成年人應該做的決定,再反複拿那些話來安慰自己——瞧,是啊,我真的很想回家。

一只冰涼的手指撫上了他的面龐,将不知道何時流出來的眼淚拭去。

祝南閉緊了眼,眼淚卻越流越多。

他聽見喬真的聲音,是沙啞的:“阿南,我不逼你了,我們回去吧。對不起、對不起……”

理智和情感總是在人體內打架。在祝南的體內,理智選手的發揮更加穩定,勝的次數更多,但情感選手的爆發力很強大,常常在一瞬間內扭轉乾坤、擊倒理智、反敗為勝。

祝南睜開眼睛,握住了喬真的手,一字一頓:“你是我想要留下來的理由。”

他看着怔住的喬真,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頭發,說:“我還在乎地球的一切,但我也很在乎你,我想為你留下來,試一試。”

喬真反握住祝南的手,一臉患得患失:“真的?阿南,你、你別騙我?”

“我說到做到,絕不騙你。”祝南撫摸着喬真的拇指,認真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是我的理想型。”

太陽重新升起,剛剛的雨好像一場夢。

海浪掀起來,攀到最高點的時候又彎了下去,波紋在海上搖曳。一切變化莫測的事情,瑣屑零星的事物,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像驀然斷裂的藤蔓,融進了碧綠的浪潮裏,浪潮卷着憂慮、裹着束縛,消散在了他們的眼裏。

喬真關掉壁爐,突然傻笑了一聲,說:“阿南,這一切好不真實。”

祝南倒了下來,平躺在沙灘上,四肢放松地伸展着,沙礫是濕硬的,躺下來的感覺并不怎麽舒服,但他很歡樂。歡樂是可以影響五感的,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他覺得這片沙灘地比家裏的大床還要舒服。

“我也覺得不太真實。”祝南笑了笑,“那就努力讓它變得真實吧。喬,你躺來我的身邊。”

喬真學着祝南的模樣,也躺了下來。

祝南翻過身子,用手撐着臉,盯着喬真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想讓我留下來的?”

喬真也側躺着,望着祝南,說:“我說不清,很早、很早的時候吧。”

“那你正正經經地跟我說一句。”祝南不害臊地說,“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說一句。”

喬真便正兒八經地看着祝南的眼睛,說:“我喜歡你。”

祝南笑了,酒窩若隐若現,他說:“嗯,我也是。”

薄紅浮上喬真的臉,不知道的人,定要以為是太陽曬紅的。喬真摸了摸祝南的酒窩,說:“你不跟我說一句嗎?”

祝南沒有回答,話鋒一轉:“剛剛你說我的酒窩是消失的凹地,那我也送你一個比喻。”

喬真等着他說。

“桃紅色的島嶼,你的眼睛。”祝南湊近喬真的耳朵旁,小聲說:“我想永遠停留在這片島嶼。”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有比喻!

我的頭發像掉毛的小狗,

日夜為你們的愛情發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