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見你

剛下過雨,土壤散發着腐爛的芬芳,有一種黯然神傷的幽亂。

喬真坐在一個墓碑前,墓裏面只有一朵玫瑰,那是他與祝南第一次見面時,祝南送給他的玫瑰。

從前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後來那朵玫瑰葬在了墓裏,而它的主人下落不明。

喬真坐在那墓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跟祝南說一些話,但他說不出口,他一想到那個“你”字,便很難受。死亡意味着“你”成了第三人稱【1】,祝南、你、你、阿南、你,怎麽說,好像都是錯的,“你”沒有了脊梁,“阿南”沒有了靈魂,而“我”在掙紮中爬行。

他說不出來,真正想說的話都藏在了心裏,無窮無盡。

他想起了之前跟祝南去草原的時候,祝南撒腿在草原上狂奔的背影,他跑累了,累得氣喘籲籲,卻轉過頭來,對喬真笑,笑得像個孩子。

祝南第一次喝新鮮擠出來的羊奶的時候,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但為着不浪費原則和禮貌原則,他還是将羊奶喝完了,喝完之後,躺在帳篷裏,撒着嬌讓喬真給他去找糖吃。

喬真問了很多戶人家,才在一戶有小孩的人家裏找到了糖,他趕回來後,發現祝南不見了,他找啊找,最後在離帳篷不遠處的原野上找到了祝南。

祝南正在編草環,見到喬真來了,招手讓他過來,喬真俯下身來,他将草環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真好看。”祝南從不吝啬對喬真的誇贊。

喬真拿出了兜子裏的糖,一股腦全塞給祝南:“不是想吃糖嗎?”

“想吃啊。”祝南立刻剝開一顆,将糖塞進了嘴裏,話語變得含糊不清:“但不着急,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給我帶回來的。”

風吹得草木沙沙,驚醒了植物永恒的夢。

回憶翻湧着,沸騰着,灼燒着,拉扯出千絲萬縷的思緒,飛躍千山萬水,融在了連綿的夢裏,融在了他的呼吸裏。

他們也不總是沉浸在依戀裏,他們有時候會有截然不同的觀點,一個切入口,或者一件小事,便可以開始唇槍舌劍的辯論賽。他們不會因為親密關系而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換言之,他們在保存了完整的獨立性的同時,接受了對方進入自己的世界。

有些日子裏,他們無所事事,午後躺在院子裏的吊床上,曬着太陽,睡了一個半醒着的覺,無比美妙。

祝南勾一勾腳,他便知道他想做什麽。

他會教祝南彈鋼琴,祝南有基礎的樂理知識體系,學起來也不難,很快,祝南便能流利地彈一些曲子。然後喬真會翻出他的大提琴,二人一起合奏。他們的音樂品味一致得離奇,将自己喜歡的歌推薦給對方,比軟件上的“猜你喜歡”還要精準得多。

他們在落日餘晖裏,坐在家裏的石階上,看太陽慢慢落下去。

祝南說:“不管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只要看到落日,就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時間在消逝、一切都在消逝,我不是走在了成長的路上,我是走上了消逝的道路上。”

他看着祝南的眼睛,祝南的眼裏映着怒放的八月鮮花。

“我們都走在了消逝的道路上。”喬真說,“但我們是燃燒着消逝的。”

祝南笑了:“對,是綻放着消逝的。”

喬真想啊想,關于祝南的一切、關于這個夏天的一切都浮了上來,祝南的五官被回憶擦拭,他想得越多,記憶中的那個人就越模糊,原來,人是這麽的不經想。

在回憶這個過程中,一地枯葉飛舞起來,将祝南的臉吞噬進可怖的黑暗中。這讓喬真感到無助。

明明夏日的尾聲還未到來,可寒意透骨,已是一場秋。

喬真站起身來,褲子上沾了草屑,可他渾不在意,繼續往前走去。

他不要陷在這重複播放回憶電影中,他要找到祝南。

他想見他,無論死生。

作者有話要說: 【1】:《英國病人》

第一卷結束。

預防針:地球卷會平淡很多,超級慢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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