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者之師

浚儀縣,中軍大營,張光輔沒有在汝陽久待,很快重返此地。

大帳中集議,開始之前,張光輔帶着全體文武,向西方叩拜,恭賀天後和陛下萬勝。

“諸位,平叛大獲全勝,在座都是有功之臣,軍中各部錄事參軍,記錄了此役全程,本相與岑尚書,據此草定了功勳是非”張光輔不自在地挪挪屁股,擺擺手,岑長倩宣讀功勳表。

“頭功為東都千牛衛将軍權策,功勳有二,一為剿滅李規偏師,二為先登攻破汝陽城”

“次功為左武衛将軍麹崇裕,功勳有三……”

“此役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大者有二,一者漕運糧倉有失,損失半數糧草,二者冰路行軍,致使團練軍三千人覆沒,小者有六,一者攻打平輿縣城,後軍調度不力,未能支援……”

岑長倩念得慢悠悠,氣度安閑,待他念完,張光輔屁股在榻上磨蹭了數十遭,迅疾開口接上,“諸位,可有異議?”

權策拱手團團致意,開口推辭,“末将年輕資歷淺,兩次建功,均屬僥幸,全仗各位将軍襄助,實不敢當頭功”他是誠心誠意的,參與平叛可以說無奈,要是平叛還得了頭功,那就很大可能被李氏當成眼中釘。

“權将軍過謙了,本将以為,頭功實至名歸,剿滅李規偏師,本将不知,先登奪城,本将親眼所見,千牛衛鐵骨铮铮,孤軍奮戰,力保城門不失,即便權将軍不在意個人得失,也要顧念東都千牛的名譽,再者說了,此戰東都千牛名揚天下,若是不據實以報,不管誰人當了這個頭功,恐怕也只會遭人恥笑”趙鎏率先反對,批評了權策,順便給蠢蠢欲動的同僚潑了一盆冷水。

這話出口,衆多将領都無言以對,有個中郎将嘀咕了一句,“權将軍射殺同袍,這又怎麽算?”

權策立刻抓住關鍵,“正是,正是,前日随相爺查探軍務,弩箭未曾打理好,不慎失手,致使同袍喪命,應當擔責”

“罷了罷了,細枝末節休要糾纏”張光輔手指敲了敲桌案,不耐煩了“既然諸位将軍沒有異議,就此定案,班師之後,上奏朝堂,本相另有要緊軍務安排”

“請相爺吩咐”衆将齊齊起身。

張光輔伸手往下壓,讓他們落座,轉向各州刺史,“諸位親民官,本相繳獲叛逆四處交通罪證,本着除惡務盡、斬草除根之要旨,趁大軍尚在,行雷霆手段,剪除叛賊餘孽”

“願聽相爺吩咐”刺史們自無二話。

張光輔露出笑意,“依本相之意,餘孽要害在三方,首要乃是叛軍文武家屬,務必逐一徹查,株連九族,其次乃是勾連反賊的官員士紳,全數捕拿,嚴加拷問,其三是反民叛民,但凡與叛賊叛軍有幹系,一個不留”

“相爺三思,河南道各州方經歷戰亂,正是調理安撫,休養生息的時候,實在不宜再大動幹戈”狄仁傑立刻反對,這次他不是孤軍奮戰,各州刺史紛紛支持他,人丁和稅收,這關系到政績。

“休要多言,本相職責所在,必須整治叛亂,殺一儆百,讓天下人有所敬畏,絕不容忍叛亂死灰複燃,即便糜爛河南道一地,在所不惜”張光輔決心已定,要把這場平叛弄到最大,保住自己的功勞,豈容他人反駁,“諸位親民官,無須憂慮,屠夫也好,魔頭也罷,本相一身當之,爾等勿複多言”

衆軍将不管這麽許多,捋着袖子興奮,叛軍沒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蝦米,沒有風險,還能立功,何樂不為,也有例外,權策就是,“相爺,我部千牛衛,陣亡近半,實無法再效力,請相爺體諒”

“唔,那是自然,千牛都是有功将士,好生休養”張光輔不勉強,“衆将聽我分派……”

議事完畢,衆人散去,權策找上了狄仁傑,此君不胖,身高也不高,矮瘦,皮膚白皙,颌下短須,此刻臉上布滿憂慮,隐隐還有些怒氣,“狄太守,小将有事相求”

“權将軍莫要客套,有話直說便可,老夫公務有些繁忙”狄仁傑停下腳步,拱了拱手。

權策三言兩語把話說清,“小将部下兩戰,陣亡42人,小将有意為他們收殓火化,将骨灰帶回東都,還請太守指派些民夫,協助于我”

狄仁傑微微詫異,上下打量他,“将軍有心了,不怪千牛衛戰力超群,老夫稍後就安排”

“多謝太守”權策躬身謝過。

當晚,沙吒符和沙吒術來到權策軍帳,沙吒符手中拎着個食盒,說是給大郎送飯。

聽沙吒術說了進入越王府的前後因果,權策無力嘆息,李貞不肯交出那些要命的書信,歸根到底還是沒有死心,念着女婿能利用這些東西聯絡李氏宗親起事,誰知所托非人,他這份不死心,不知道會害死多少人。

“那厮真真該死”沙吒術親眼見到李貞如何信任裴守德,裴守德又是如何岳父前岳父後的,轉過臉就做了叛徒,實在可恨。

“大郎,除了幼子,越王還安排了八駿護衛随同出來,您看,該如何安頓?”沙吒符打開食盒,裏面是安睡的李貞幼子。

權策沉吟片刻,“這孩子不宜帶回東都,你們到東都郊外,找一家良善人家寄養,至于那些護衛,願意暗中保護孩子也好,自行散去也罷,聽其自便”

“是”沙吒符兩人領命,沙吒術輕輕說了句,“大郎仁義,若他們有福,也當為大郎效力”

權策擺手而笑,揉了揉眉心,頗有些心累。

翌日清早,狄仁傑安排的民夫已經到了,權策請示了張光輔,率軍脫離中軍,前往千牛衛首戰的戰場郭廠鎮,收殓在此安息的16位千牛衛備身。

還沒到郭廠鎮市集,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權策驚異,夾了夾馬腹,快速進了鎮子。

“這,這是何故?”權策滿身寒氣籠罩,說話都不利落了,上次來時,此地雖不說熙熙攘攘,也是頗為熱鬧,這時卻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地,他看到了上次揮舞拐棍驅逐自己的宿老,白發蒼蒼的頭顱滾落在地上,屍身何在,已經無法辨認,實在是沒頭的屍首和沒身體的頭顱太多太多了。

“來沖,你帶這些民夫找尋弟兄們的遺體”

“盧炯,速去官道找尋官軍蹤跡,問清楚,何故,何故要屠了這個鎮子?”

權策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

盧炯很快去而複返,帶回了一個校尉,“回禀将軍,我們是河東府兵,來此地盤問,此地百姓桀骜不馴,不僅不配合,還大放厥詞,诋毀朝廷,聚衆鬧事,反意昭彰,故而屠了鎮子”

桀骜不馴?诋毀朝廷?

權策眼前浮現一幕幕畫面。

宿老揮舞拐棍,厲聲喝罵,“你們狗屁官軍,比山匪還殘暴”

他義正詞嚴,“我們是大唐官軍,王者之師”

一瞬間,羞臊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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