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臺風過境
這次臺風至少在青溪停留三天,高速全被封鎖。
就算江岷想跳窗逃出去,也沒法回津州填高考志願。
他很快摸清了這幾人的情況。
詐騙團夥的核心是趙安陽,高中辍學,年齡在二十四五左右。
他的跟班老四,初中畢業,年齡在二十左右。
讓人捉摸不透的是那個女騙子。
因為她總是濃妝豔抹地出現,江岷猜不出她的準确年紀。
一到晚上,青溪又開始狂風暴雨。
詐騙團夥的三人各抱一碗泡面,坐在床上鬥地主。
江岷雙手被老四用麻繩反捆在身後,他沒有做無用掙紮,而是安靜地靠着沙發,閉上眼養神。
閉眼不足十分鐘,他被一股大力拍醒。
老四那張皮包骨的臉出現在眼前:“嘿嘿,省狀元,我要去上大號,你幫我鬥一局。”
他急匆匆給江岷解綁,拍了拍他的肩:“我都輸了四五把了,這把指望你了!”趙安陽和傅佳辭同時看向江岷,趙安陽問:“鬥地主,會打嗎?”
江岷活動着手腕,“玩過。”
趙安陽叮囑:“那可得好好打,小辭是高手,連贏三把了。”
論打牌,傅佳辭絕不謙讓,她揚着下巴,依舊冷漠地瞥了眼江岷。
這一把傅佳辭是地主,她的牌不好不壞,大牌多,但單牌也多。
她制定好策略,開始出牌。
傅佳辭已經想好怎麽一把制勝了,但沒想到,江岷犧牲了手中唯一一張大牌将她壓制,斷了她的出牌機會。
傅佳辭心想,自己好牌多,不急于一時。
趙安陽在江岷下家,江岷開始送牌給趙安陽。
江岷出的那組牌,正好被趙安陽接住。
傅佳辭手上沒有能壓制的組合。
她抿了抿嘴巴,說:“過。”
江岷也沒有再出牌。
趙安陽竟一把出完了所有的手牌。
傅佳辭輸給了趙安陽,簡直不可置信。
她不服氣:“能贏一局是你運氣好,不行,再來一局。”
第二把,傅佳辭輸,第三把,傅佳辭輸,第四把,傅佳辭輸。
趙安陽數了數自己贏來的鈔票,臉上的笑意止不住。
江岷配合着趙安陽,讓他贏了很多錢。
趙安陽真誠地請教江岷:“你怎麽知道她會出什麽牌?”
“根據出過的牌和出牌套路能大概推測出你們手裏的牌。”
趙安陽完全沒注意到黑臉的傅佳辭,他拍了拍江岷的背:“高手啊。”
但凡有競争,江岷總是贏的那一個,所以對于這些鼓吹誇獎,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而在傅佳辭的學生時代,她最讨厭這種炫耀自己長了腦子的人了。
她邊洗牌邊說:“趙安陽,你這麽沒見過世面的麽?”
這局趙安陽叫了地主,傅佳辭見自己要和江岷一夥,立馬反悔:“不行,這牌沒洗好,重來。”
趙安陽好不容易拿了雙王,絕不放過這個好機會:“小辭,你不能因為你是女的就耍賴啊。”
傅佳辭以為,江岷也不會和自己聯手。
江岷倒是無所謂。
他非常無所謂,來到這個地方,已經是一場意外了。
“你怕輸麽?”
江岷的聲音在傅佳辭耳側想起。
傅佳辭對輸贏倒是沒什麽追求。
她的重點,是“怕”這個字。
她麽,缺點無數,除了漂亮,唯一的優點,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傅佳辭塗得豔紅的嘴唇傾吐出幾個字:“別對我用激将法,賤男人。”
她的臉是對着趙安陽的,話卻是對江岷說的。
但江岷充耳不聞。
在這種情況下,“賤男人”三個字就變成是對趙安陽說了。
傅佳辭雖不情願和江岷當隊友,但是一旦投入到牌場上,她出奇的認真。
她手上沒有大牌,而且散牌居多,江岷和趙安陽幾個回合下來,她都沒找到出牌的機會。
傅佳辭把牌扣在床上,有點想撒手不幹了。
江岷是她上家。
這一輪,到江岷出牌了。
江岷要把牌湊到很近,才能看清牌面。
他出了一張黑桃七。
這是一張傅佳辭一定能大過的牌。
傅佳辭拿了一張黑桃十壓過。
趙安陽有點發愁,他手裏的牌很整齊,要想壓制,就得出王。
單出一張王,他的王炸就被拆開了,江岷和傅佳辭手上很可能有炸彈。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一通電話将他解救。
看到趙安陽手機屏幕上現實的許月二字,傅佳辭臉色瞬間變黑。
還不等手機鈴響,趙安陽就按了接通,關切地問:“家裏出事了?”
這通電話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江岷把手裏的牌反扣在床上。
這一幕有點奇怪。
那個女騙子,不是說她和趙安陽是一對麽。
當然,她滿口謊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未必是真。
趙安陽對着電話多說了兩句,傅佳辭突然把手裏的牌摔到床上:“還打不打牌了?”
趙安陽纖薄的身軀一個戰栗。
他突然放下牌,直接起身走到窗戶前去打電話。
傅佳辭沒有追上去,而是把矛頭轉向江岷——“你看什麽,小眼睛好聚光嗎?”
對江岷來說,這是個新奇的評價。
他不認為外貌是自己的優勢,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眼睛不小。
傅佳辭發火歸發火,但還是容忍趙安陽打完了這個電話。
結束通話,趙安陽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扶着腰,皺着眉頭走來:“許月家裏出事了。”
傅佳辭冷哼:“是她爸出軌了還是她媽出軌了?”
面對傅佳辭的刻薄,趙安陽卻并沒有生氣。
他沉住氣,耐心解釋:“她爸媽要離婚,她不知道要怎麽勸,找我出主意。”
“她都多大啦!不是大學生嗎?這點主意都沒有?父母離個婚,還要順便勾引個你,可真行!”
這女騙子,不僅愛說謊,嘴巴還很毒。
趙安陽捋了一把過耳長的頭發,哀求說:“小辭,講下道理行不行?”
“你要跟我講道理是不是?”
話罷,傅佳辭向前傾身,越過了江岷,拿起床頭櫃上黑洞洞的數碼相機,打開相冊。
相機裏,就那一張照片。
拍照的時刻光線很暗,開過閃光燈的照片将肌膚上的毛孔都照得清晰可見。
這不是張美觀的照片,密密麻麻的噪點後,是兩個冷漠的人影。
在傅佳辭把照片拿給趙安陽之前,江岷一直以為拍照是趙安陽的主意。
直到趙安陽趙安陽流露出震驚的表情,事情走向了一個讓江岷無法理解的地步。
趙安陽愣了足足有十秒,他眉頭蹙起,嚴肅地對傅佳辭說:“快删了。”
傅佳辭冷笑了一聲。
這一聲冷笑喚回江岷的一些記憶。
前天那個混亂忙碌的夜晚開始前,她也發出過類似的冷笑聲。
傅佳辭把相機扔在床上那堆亂糟糟的紙牌中間,對趙安陽說:“你想騙我跟別人睡,然後甩掉我是吧。”
趙安陽嚴肅地說:“小辭,你是女人,這照片傳出去你以為誰是受害者?壓根兒不會有人在乎那照片裏的男人是誰,別人只會罵你…”
後面那兩個字趙安陽沒說出口,傅佳辭自己接話:“□□是嗎?合着你騙我跟別人睡,那男學生昨天占了我一晚上便宜,到頭來被罵□□的還是我麽。你們怎麽這麽精明啊。”
趙安陽百口莫辯,傅佳辭太能說了,沒道理的時候能胡謅一堆道理,有道理的時候更是得理不饒人。
至此,江岷終于明白了來龍去脈。
他不僅卷入了一件詐騙案,更卷入了一對男女感情糾紛。
趙安陽要利用他甩掉傅佳辭,而傅佳辭則拍下證據,用來威脅趙安陽以達到留在他身邊的目的。
任何事看透了,就容易失去興趣。
他像一個看穿魔術師套路的觀衆,對這場演出漸漸疲乏。
江岷疲乏地揉了揉眼皮,走到趙安陽身邊:“我有事需要和你私下談談。”
這句話話把趙安陽從傅佳辭的攻擊中解脫出來,趙安陽抓起江岷的胳膊:“隔壁屋談。”
傅佳辭氣勢再洶湧,兩個一米八幾的男人站在一起,也像一道巍峨的高牆把她壓倒。
她忽然間有點無助:趙安陽寧願和一個被詐騙來的學生在一起,也不想和她一起。
這感覺就好像趙安陽抛棄了她。
傅佳辭從她高仿的lv包裏掏出煙盒和打火機,結果煙受了潮,抽不了,沒一根幸免。
她指使老四去前臺買一包新的。
見傅佳辭一副老煙槍吞雲吐霧的樣子,老四突然想起她第一次通過抽煙向趙安陽表忠心的時候,當時她才抽了兩口就險些當場咳死。
算起來,傅佳辭跟着他們五湖四海的跑江湖,也快一年了。
另一間客房裏,江岷正在和趙安陽談判。
“高考對我很重要,如果後天我不能及時回津州,錯過填報志願,我的人生會被毀掉,我也難以預料自己會做出什麽行為。你們的目的是求財,但現在已經涉及到非法禁锢了,就算你在津州有關系,也肯定不想鬧出人命,是不是?”
江岷摸清了趙安陽的性格。
這個人雖做的是違法犯罪的勾當,但他不是窮兇惡極之徒。他是個清醒的人——至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趙安陽聽罷,譏笑道,“你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要鬧出人命?哈哈哈,江同學,別開玩笑了,生命可貴啊。”
江岷皺了皺眉,明顯趙安陽沒把所有的情況都考慮到。
“我當然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但是不代表我不能正當防衛,房間裏可沒有錄像,到時候誰是誰非,都憑我空口編造。”
趙安陽臉上笑容漸漸消失,說:“臭小子,高考狀元果然有兩下。你已經看見我們的臉了,也知道我的名字了,我還放你走,你當我傻逼嗎?”
江岷面不改色:“好啊,那你們就毀屍滅跡,反正臺風的時候路上沒人,大部分監控都壞掉了,你們想怎麽處置我都不會被人發現。”
趙安陽雖然沒什麽文化,但他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麽多年還沒出事,全靠有底線。
蓄謀犯罪是需要智商的,幹詐騙不想被抓,就不能太貪心。
趙安陽意識到江岷正在進攻自己的心理防線,他是要逼自己動手,然後構成正當防衛。
而他的原計劃不是這樣的。
他最開始的主意是,利用完江岷,就把他扔高速上。誰知道出現這一場臺風,把他們都困在了這個小旅館裏。
趙安陽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高中生給拿捏住。
他沉思了一陣,還是拿不定主意。
但是,他很快就有了一個新的思路。
既然放了江岷也不是,不放他也不是,不如讓江岷還在的時候,把現有利益最大化。
“我們做個交易的了。你打牌不是打的很好嗎?明天晚上旅館裏有牌局,只要你能把我從你那個女同學那裏掙來的錢翻一倍,後天早晨我就讓老四送你和兩萬塊錢現金回津州。”
“賭博?”
“老朋友們打打牌而已,我們這些人掙一單也不容易,哪敢拿去賭啊。”
江岷趁機說:“還有一個條件。”
男人的直覺讓趙安陽隐約猜到他的條件是什麽了。
他應該是要傅佳辭删掉照片。
“照片麽?”
“嗯。”
趙安陽嘆了口氣,他沖江岷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那是小辭的事,我管不了她,她不願意删,誰也逼不了她。你不知道她有多倔。”
江岷的手指扣了扣膝蓋,若有所思。
他坐在背着光的地方,整個人像一團光照不進的迷霧。
面對泰然自若的江岷,趙安陽忽然背後發涼。
江岷好像很簡單的就看透了他們,可是他們,不論如何都看不透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