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佳話的佳

面對陳維筝的邀約,傅佳辭立馬拒絕:“不用不用。”

陳維筝冷嗤了一聲:“好像我要占你便宜呢。”

他眼神輕瞥,一副看不上傅佳辭的樣子。

她擺擺手:“去就去,我會怕你?”

陳維筝一米七出頭的樣子,傅佳辭同他不差幾公分,他身材看上去比傅佳辭還要瘦,傅佳辭才不怕陳維筝對她做些什麽。

傅佳辭:“可你會做飯嗎?”

陳維筝自信地一笑:“我一個人住三年了。”

傅佳辭問:“你多大?”

陳維筝:“十八。”

陳維筝和她一樣大,傅佳辭把時間倒推三年,那時他們應該都是初三或高一,她問:“你十五歲就一個人住?”

陳維筝邊走邊說:“我沒念高中,初中畢業就來闵洲打工了。”

傅佳辭“哦”了一下,跟他走進彌漫着下水道氣味的弄堂裏,她嫌惡地捂着鼻子,陳維筝則已經走習慣這條路。

弄堂盡頭是一棟年久失修的居民樓,牆皮掉落,露出黑色鋼筋。傅佳辭覺得自己住的夠破了,沒想到有人比她住的還要破。

陳維筝家在七樓,爬完七樓,傅佳辭已經渾身無力。她預感到房門背後是個惡臭熏天的世界,陳維筝在前面開鎖,迎來的卻是滿眼光明。

陳維筝的房子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對日光。一廳一室,客廳幹淨而整潔,純白的牆面沒有半點瑕疵,屋子裏沒有養植物,但能聞到清淡的花香。

傅佳辭問:“你自己收拾的?”

陳維筝:“自己住,可不得收拾幹淨點?”

傅佳辭正要進客廳,陳維筝提起一雙拖鞋擋在她身前:“換拖鞋!”

傅佳辭換鞋的時候,陳維筝問:“你吃什麽?”

傅佳辭說:“都吃。”

陳維筝:“那我做什麽你吃什麽。”

傅佳辭點頭,“行啊。”

陳維筝進了廚房,傅佳辭在不大的客廳裏轉了幾圈,突然,她停在了白橡木書櫃前。

日光直射向玻璃櫃門,強反光刺向傅佳辭的眼鏡。她推開滑軌櫃門,身體擋住陽光,拿起不染塵埃的黑金屬相框。

這是一張流溢着青春的班級合照,照片裏的少年少女穿着清一色的白色校服,透過照片,仿佛聞得到肥皂的香味。

傅佳辭的視線落在站在最後一排中間的男生臉上。

不論誰看這張照片,都會第一眼看到那個人,太出衆了,以至于有些格格不入。傅佳辭拿近照片,仔細辨認,确認無誤,正是江岷。

那刻薄冷漠的臉,絕不會是其他人的。

原來他初中就那麽高了。

初中的江岷留着和現在一樣的短寸頭,清爽幹淨,卻又自帶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場。傅佳辭開始在照片上找陳維筝,找了一圈,才發現陳維筝就站在江岷旁邊。

陳維筝初中時是個小平頭,難怪她認不出來。但認真看,還是能辨認出來的。陳維筝初中時的樣貌比現在還要溫柔,皮膚比現在還要白,在江岷的身邊,陳維筝看上去分外柔弱。

問道廚房裏傳來的泡面香味,傅佳辭把照片自然地放回去,關上櫃門。

陳維筝把泡面端到茶幾上,吩咐傅佳辭:“不要弄髒茶幾。”

傅佳辭:“要你教我吃飯麽?”

吃罷泡面,傅佳辭試探着問:“你是哪裏人?”

陳維筝:“津州。”

傅佳辭:“津州?津州人跑闵洲做什麽?”

陳維筝:“你呢?哪兒人?聽你講話也不像闵洲人。”

傅佳辭:“岷江,聽過沒?”

陳維筝搖了搖頭。

傅佳辭:“小地方,你當然沒聽過。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麽要從津州跑到闵洲呢。”

陳維筝瞪着她:“我跟你很熟嗎?吃飽了趕緊走。”

傅佳辭:“沒吃飽。”

陳維筝:“…”

這時陳維筝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是雜志社約拍,要一男一女,陳維筝的目光落在傅佳辭臉上:“我這正好有個女模特,我幫你問問她有沒有時間。”

陳維筝挂斷電話:“你十一有空嗎?有個單子。”

傅佳辭:“有空呀,有錢掙當然有空!”

陳維筝要來傅佳辭的三圍信息發給對方,傅佳辭在他發信息的時候,裝模作樣四處走,卻停在書櫃跟前,她指着裏面的照片,“是你初中班級合照?”

陳維筝擡眼,輕嗯了一聲。

傅佳辭故意問:“哪個是你?”

陳維筝走過來,從櫃子裏拿出照片,指中照片裏的自己:“那時候看起來很醜,是不是?”

傅佳辭:“不醜。”

她并不那麽在意照片裏的陳維筝,而是漫不經心地說:“你旁邊這個男生還挺高的。”

陳維筝瞥了眼她:“你喜歡這樣的?”

傅佳辭立馬否認:“不!我不喜歡單眼皮的。”

陳維筝咕哝說:“這照片哪能看出來單眼皮還是雙眼皮。”

傅佳辭:“你們初中關系很好嗎?”

陳維筝:“為什麽這麽問?”

傅佳辭:“照片留到現在。”

陳維筝:“關系不好,只不過是我最後念書的時光,舍不得丢。”

傅佳辭本來想問陳維筝為什麽不繼續念書了,可一想到自己也沒有繼續念書。她好歹還有些同理心的,便沒有繼續追問。

傅佳辭坐公交回家的時候,天色漸晚,路上堵車,時走時停,她腦袋靠在車窗上,眼皮打架,沒多會兒就睡着了,幾時下起雨都不知道。

在津州,一場大暴雨幾乎将津州大學淹沒,盡管天氣惡劣,晚課還是得照常上。下課後,學生一個個卷起褲腳,穿着拖鞋走在雨水裏,怨聲載道。

江岷習慣上完課後再自習一個小時,隔壁班的梁召司翻過桌子,跳到他旁邊坐下:“今天下這麽大雨,還自習呢?”

江岷:“我等雨停再回宿舍,你怎麽還不走?”

梁召司:“這不在準備初中同學聚會嗎?你到底去不去?”

江岷:“不去了。”

梁召司和江岷是初中同學,梁召司是初中班長,高中上體校,因為體育特長直接保送到津大,這才和江岷成了鄰班同學。

江岷不去同學聚會,梁召司也能理解,江岷父親的醜聞在津州鬧得這麽大,他怎麽可能去初中同學聚會?

就算他去了,同學們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梁召司一邊核對參加同學聚會的名單,一邊說:“江岷,我真沒想到你會留在津州。”

更沒想到他會上拒絕他的津州大。

話說出口,他就後悔自己說話不過腦。

江岷忽然放下筆,冷靜地看着梁召司:“因為我父親的事嗎?”

梁召司:“我剛才說話了?”

江岷:“沒什麽可忌諱的,這是事實。”

初中時候江岷就是一副誰也瞧不起的拽樣,但他家裏有背景,沒人敢當面說他。

梁召司那時候真正見識到男孩子之間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一群男生在背地裏說江岷的時候,他都聽見了。

因為江岷借他抄過作業,所以他從沒參與對江岷的讨論當中。

江岷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不需要清楚,因為他根本不會靠近江岷。

大學意外重逢,梁召司難免好奇:“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離開津州,換個地方不好嗎?何必在這裏遭人指點。”

江岷:“犯錯的是他,不是我。”

氣氛逐漸凝重,梁召司試圖換個話題活躍氣氛:“你們刑法三班文藝委員很正啊,什麽時候給我介紹下?”

江岷:“不熟。”

梁召司“哈”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開學軍訓的時候人家給你告白,你把人家給吓哭了。”

江岷皺起眉頭:“你聽誰說的?”

梁召司:“這還用聽說?學校都傳瘋了。”

江岷對流言蜚語向來免疫,但梁召司怕自己說錯話。正當他心驚膽戰的時候,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是初中班級群裏發來的消息。

梁召司看到消息,臉上出現顯而易見的呆滞,江岷問:“什麽事?”

梁召司:“有人在闵洲看見陳維筝了。”

陳維筝,江岷回憶那個名字。

江岷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梁召司追問:“你就不好奇他過的怎麽樣麽?”

江岷:“跟我什麽關系?”

梁召司讷然,果然,江岷還是江岷,初中如此,大學仍然如此。

記憶裏,但凡有考試或是比賽,江岷總是第一名,他人生仿佛只有“拿第一”這個目标,除此之外,他對一切都是漠不關心的。

一個這樣的人,不畏流言,只争第一,往往心中必有缺陷。梁召司暗中下定決心,往後還是少同江岷來往。

這樣的人,他看不上別人的真心。

梁召司說:“我先回宿舍了,你想去初中聚會,随時告訴我。”

周末,江岷去醫院接他母親秦瑗出院。

江岷假期考了駕照,他開車時,秦瑗很吃驚:“怎麽我住了個院,你都能開車了?”

江岷說:“假期方便就考了。”

秦瑗又問:“沒出去旅行?”

“沒有,等放寒假了和你一起去。”

秦瑗側過頭看着江岷,他好像什麽變化都沒發生。秦瑗說:“我得趕緊回公司,再不去得被踢出來了。”

江岷嘴角動了動,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秦瑗笑着摸了摸他後腦勺的反骨:“你不用等我,你想去哪裏就和同學一起去,媽媽也有自己的生活的。”

江岷因秦瑗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有些扭捏,從他小學期,秦瑗就一直在忙工作,她很少着家,母子之間的關系談不上疏遠,也毫不親密。

秦瑗問了問他這三個月的事,除了趙安陽和那個瘋女人,其它江岷都如實相告。母子心照不宣,誰也不提起他父親的醜事。

畢竟要向前走,哪能老被過去的事攔着?

前方路口紅燈,江岷停下車,對母親說:“媽,國慶放假我想去趟闵洲。”

闵洲。

傅佳辭唯一的愛好是逛商場,雖然買不起,但是她喜歡試穿各種好看的裙子,好像那些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就會短暫地屬于她。

她今天走進闵洲地标性商場,因為是工作日,商場格外冷清。傅佳辭一眼看中櫥櫃模特身上的一件檸檬黃色的連衣裙,她知道自己穿會很好看的。

她又看了眼旁邊标牌上的價格,面不紅心不跳地走近店鋪裏,同售貨員要她的尺碼。

她穿小碼,櫥櫃模特身上的事大碼,售貨員去衣架找了找,發現那件衣服沒有傅佳辭能穿的碼了。

她正和傅佳辭致歉時,一個穿着同款裙子的身影從試衣間走出來。

傅佳辭打量了一下那個女人,問售貨員:“她身上是S碼嗎?”

售貨員有些為難,她清楚傅佳辭想試這間裙子,可現在穿着那件裙子的人,是她們家的會員。

傅佳辭雙手環抱,走向鏡子前,審視着鏡子裏穿檸檬黃裙子的女人。

那個女人二十五歲左右的樣子,五官精致,妝容也很精致,她身上有淡淡的檸檬香,那件黃色連衣裙仿佛為她量身定做。

傅佳辭吃味地說:“挺好看的。”

女人大方地微笑:“謝謝。”

傅佳辭又盯了一陣,等她脫下那件裙子,讓自己去試。

女人對售貨員說:“這件我要了。”

傅佳辭沒讓自己的失落流露出來,她甩頭離開,轉去逛別家店了。逛到小腿酸澀,便又尋找可以休息的咖啡館。

一間安靜的花園咖啡廳開在商場頂樓,傅佳辭被店裏的繁花似錦吸引,三張玻璃桌分布在花叢之中,她走進店裏,走向最裏的沙發。

她點了杯紅茶,等了十分鐘,茶仍未泡好。傅佳辭正打算叫服務員過來,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這是你的紅茶。”

聲音似曾相識,傅佳辭轉過頭,見那端着紅茶托盤的女人,正是買走她心儀的黃色裙子的女人。

傅佳辭腹诽,同是漂亮女人,怎麽命運卻如此不同呢?

憑什麽人家買得起漂亮裙子,開得起花園咖啡店,自己只能眼睜睜地嫉妒。

一朵黃玫瑰和紅茶杯被一起放在傅佳辭面前。

女人說:“我搶先買了你看中的裙子,這朵花送給你,當做致歉。”

傅佳辭:“你沒有買那件裙子,我也買不起。”

她拿起那支藍色玫瑰,放在眼前瞧了幾眼:“是你們店裏最好看的花嗎?”

女人被她問住,傅佳辭見她語塞,笑道:“開玩笑呢。你是老板?”

女人點頭:“嗯,我是這家花園咖啡店的老板,康海雲,你叫我康姐就好。”

“傅佳辭。”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傅佳辭禮貌地笑了笑。

康海雲問她:“你是學生?”

傅佳辭:“不是,打工妹。”

康海雲:“我這裏正在招人,有興趣嗎?”

傅佳辭:“我有工作的。”

康海雲:“你這麽漂亮,是模特嗎?”

被漂亮的同性誇漂亮,傅佳辭虛榮地微笑說:“平面模特。”

康海雲:“我的店一直開着,你要是有需要,随時來找我。”

傅佳辭質疑道:“你都不問問我什麽來歷?”

康海雲笑道:“這麽一個大美人放在我店裏,還怕沒生意?”

傅佳辭抿了口紅茶:“我會考慮的。”

康海雲又問:“傅佳辭,哪個佳辭?”

“佳話的佳,辭海的辭。”

康海雲細品她的名字:“佳辭…”她聲音溫柔,念出傅佳辭的名字,像一段婉轉低吟,“真是個好名字,你父母一定是滿懷愛意,為你取這個名字的。”

傅佳辭冷笑了聲,“你猜錯了,正好相反。”

作者有話要說:

傅佳辭跟單眼皮過不去了…

也替她的單一的審美捉急呢。感謝在2021-02-14 23:52:50~2021-02-15 18:26: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南方有嘉木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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