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非法入侵

聖誕節這天江岷有課,教室裏流動着過節的氣氛,一下課,梁召司就竄到江岷身邊:“兄弟,聖誕怎麽過?”

江岷想都沒想,順口回答:“準備明天的考試。”

他說了謊,明天那門考試沒什麽可複習的,他今天下午打算去拳擊館,但又怕梁召司喋喋不休地追問,便用複習考試搪塞過去。

果不其然,聽到考試兩個字,梁召司什麽興致都沒有了。

“江神!”

小個頭的學習委員屁颠屁颠跑到江岷身邊:“有人找!”聽到有人找江岷,周圍的同學再也按捺不住八卦心思,前天有人找,今天也有人找,怎麽一到冬天,江岷桃花運更好了呢?

江岷問:“什麽人?”學習委員:“她說是你表妹。”

說罷,學習委員又忍不住說:“江神,你們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江岷眉心忽然一跳,他單肩扛起書包,對梁召司說:“我先走了。”

教室一出門就是小花園,冬季一來,花園的景觀只剩下蕭瑟,天色是看得見的寒冷,光禿的樹枝在風中戰栗,伶仃的幾片葉子挂在梢頭,終究還是耐不住寒風的作用,落了下來。

江岷先注意到的,是一雙光裸的腿。

那雙腿在凜冽寒風之中,呈現出被過度上釉的冷白色。

視線向上,是一件小皮裙,再向上,是一件灰藍色的羽絨服,內搭毛絨絨的亞麻色高領毛衣。

眼前女孩一頭霧藍色的頭發梳成辮子,安靜地垂在腦後。她發頂長出了新的黑發,黑發和藍發之間界限分明,很影響美觀。

她背了一個發黃的帆布包,包是鼓鼓脹脹的,看得出裏面塞了很多東西。

不同于她外表的憔悴,一開口,聲音是脆生生的。

“表哥!”

如果不是她的聲音,江岷都要認不出她了。

他記憶裏的傅什麽辭,永遠是濃妝豔抹,盛氣淩人的樣子。

而眼前這女孩,憔悴青澀,和他們班裏的女同學看上去差不多大。

江岷冷着臉:“別亂叫。”

周圍學生來來往往,都向他們投來目光。江岷就算後腦勺沒長眼睛,也知道教室門口趴了一堆在偷窺的人。

傅佳辭又故意大喊了聲:“江岷哥哥!”

她的聲音招引來不少目光,江岷聽罷,立即提着她的肩,把她扯向湖邊無人的小樹林。

傅佳辭大喊:“疼!你他媽扯着我頭發了!”江岷松手開手,說:“你來幹什麽?我應該有說過不想和你們這些人有任何聯系的。”

傅佳辭裝作聽不懂,張揚地說:“為什麽呀?我多漂亮!你跟我走一起,回頭率都變高了。”

江岷懶得和她廢話,他低頭直直盯着傅佳辭的眼睛:“我不可能幫趙安陽找律師的,他知法犯法,咎由自取。”

傅佳辭還什麽都沒說,他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他用自己的敏銳,将傅佳辭的自尊心瞬間碾碎。

但傅佳辭還是強撐着微笑,厚臉皮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是請你幫忙介紹律師的?”

江岷譏諷:“難道你是來見我的?”

傅佳辭不死心:“江岷哥哥,歐巴,我就是來見你的。”

江岷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團擋在路中央的垃圾。

在書香四溢的校園裏,對上江岷的眼神,傅佳辭心裏忽然産生了濃烈的屈辱。

多日的奔波讓她疲憊難耐,江岷直白的目光,更似一把利刃劃開她最後的僞裝。

她不打算再裝下去了,嘆了口氣,還是露出了本色。

傅佳辭哂笑一聲,看向江岷:“江同學,你以為你搶走了相機,咱倆的合照就消失了?”

她從羽絨服口袋掏出一個u盤在江岷面前晃了一晃,“我聽說你媽媽有抑郁症,如果我把照片寄到你媽公司,她會不會瘋掉?”

江岷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他專注地盯着傅佳辭手中u盤,仿佛試圖去看透它。

傅佳辭也許在詐他,這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人。

他的目光移回傅佳辭臉上:她的眼眶凹陷,眼睛青黑,也許是一夜沒睡,也許,是好幾夜沒睡。

視線再次向下輕移,落在傅佳辭緊緊纏繞的雙手上。

傅佳辭以為,她只有雙手交纏在一起,才能控制住自己此刻的不安。

江岷卻都看穿了。

他看穿了傅佳辭的無助,他甚至洞察到,也許她手心裏全是冷汗。

在他看透傅佳辭的一瞬間,局勢就瞬間扭轉了過來。

江岷微微挑眉:“學校北門有賓館,我先帶你去辦入住,身份證給我。”

傅佳辭覺得此事必有詐。

“我自己去就好。”

“本校學生有折扣。”

傅佳辭身上沒幾個錢了,能省則省,聽到折扣兩個字,便沒骨氣地心動了。

但她還是警惕地說:“等到了賓館,我再給你身份證。”

江岷把手機屏幕擺到傅佳辭面前:“自己看。”

手機屏幕上是他和賓館老板的聊天記錄,賓館老板讓他現在把身份證拍照發過去。

傅佳辭确認過對方确實是賓館的人,才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吶。”

江岷接過她的身份證,匆匆瞥了一眼。

她身份證上的年齡比他還要晚兩個月。

傅佳辭狗腿地問:“歐巴,怎麽了?”

“沒事。”江岷說,下一秒,他兩手握在那張輕薄卡片的兩端,用力一掰,“咔”一聲,那張卡片被掰成兩半,他随手扔向湖心。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到令傅佳辭沒有阻止的餘地。

冬季的湖面向外滲着冷氣,幹枯的荷葉萎靡地垂墜,傅佳辭看着湖心,傻眼了。

她愣在原地,眼睛都不眨。她忽然覺得冷,露在外面的腿是冷的,臉也很冷,耳朵也很冷,心也很冷。

身份證是薄薄一張卡片,掉入湖水裏沒有任何分量,可是傅佳辭的心卻擲地有聲。

她的身份證飄啊飄,被一株荷葉杆擋住,風一吹,越飄越遠。

她咬牙切齒地瞪着江岷,而江岷的視線只是輕輕掠過她。

她露着兩條腿站在他們學校裏,灰蒙蒙的頭發毫無色澤,一雙眼倒是瞪得很大,但是她現在太瘦了,臉上仿佛只剩兩只眼睛。

她就像個變種的異形人,闖入這座充滿神聖氣息的頂尖學府。

江岷對呆立着的傅佳辭說:“我趕時間去拳擊館,你請自便。”

他拳擊館約好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整,約定如此,多一分少一分抵達,都會讓他不自在。

傅佳辭努力不讓自己臉色變得難看,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最終,恢複心平氣和。

不怪江岷是個混蛋犢子,怪就怪自己輕信了他。

她冷笑,心想,行啊,要玩我傅佳辭是嗎?

看誰玩的過誰。

江岷打了一下午拳,拳擊館主林雲飛好奇:“你一段時間沒來了,怎麽力量沒一點減弱?”

江岷:“今天心情好。”

“靠,碰到真愛了?”江岷搖了搖頭,“因為贏了你。”

林雲飛:“嗨,我放水呢!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大過節的,咱倆光棍就湊合一塊過。”

江岷:“你要是放水,我不可能感覺不到。輸了就是輸了,不用找借口。”

林雲飛癟嘴道:“你這麽好勝,以後肯定得把老婆氣走。”

江岷一邊收拾護具,一邊笑說:“反正總要有人贏,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江岷初中開始跟着林雲飛學習拳擊,林雲飛對他的能量了如指掌。

江岷這個人呀,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好勝心,而是他的耐力。只要他想贏,就能耗死對手。

“贏很開心嗎?”林雲飛問。

這時,江岷已經換回了白襯衫,再戴上眼鏡,一派斯文敗類的模樣。

江岷說:“贏好過輸。晚上想去哪?我請客。”兩人在附近的居酒屋吃了晚飯,酒過三巡,江岷不見醉,館長一個一百七十斤的大男人撒氣道:“你怎麽連喝酒都要贏!”

“你酒量差,這也怪我?”

林雲飛:“你簡直是個怪物,不可能,我不信你沒有缺點,哪有人沒有缺點。”

江岷冷冷注視他酒後失态:“贏不了就責備對手,你應該先找找自己的問題。”咚——

林雲飛的頭載倒在桌子上。

江岷叫來服務員,扛館長出去,打車先把他弄回家,然後才返回自己家裏。

他現在獨自住在小時候的家裏,房子是上世紀末建的紅磚老樓,設施陳舊,五層高,沒有電梯,一層樓住五戶人家,隔音格外差。

他上六年級就搬走了,這房也沒賣,一直空置。一年前他跟秦瑗提出要去學校附近租房,母子才想起了這間房。

舊了點兒,但是寬敞,而且離津州大學很近。

再說,自己家住起來肯定比租房舒心。

江岷家住頂樓,最近樓梯間的燈壞了,住戶們每天跟物業吵架,不見有人來修。

江岷習慣摸黑上樓,上到四樓和五樓之間的樓層,突然,電燈驟亮。

一個身影蹭地站起來。

那藍頭發的女人睜着空洞的雙眼,直直盯着他。

冷白色燈光由上而下照在她的藍頭發上,她由內而外散着一股幽冷。

傅佳辭剛才站起來的動作太猛烈,腦袋暈乎,她背靠在門上,才站得穩。

江岷當做撞鬼,對她視而不見。

傅佳辭雙手抱在胸前,沖江岷擡起下巴:“身份證給我,要不然我就走。”

江岷瞥了他一眼,把鑰匙插進門鎖裏。

傅佳辭也看準了這個時機。

咔——

咚。

江岷關門、落鎖。

傅佳辭幾天不曾休息,根本不及江岷動作敏銳,在她闖進去之前,江岷關了門。

她一腳踹向青銅色的金屬門,但因為她好幾天不曾休息了,根本不剩多少力氣,沒踹響門,反倒扭了腳。

腳腕要疼哭了,可她現在哪有力氣哭啊!

她把包裏的衣服全都倒出來,鋪在地上,當做床鋪,再拿羽絨服蓋住雙腿。

死直男,她以為他看到自己漂亮的兩條腿,肯定會憐香惜玉的,所以特地穿了短裙。

樓道飄來宵夜的香氣,傅佳辭鼻子酸澀。

要不然先去吃飯?可是外面很冷。她已經捉襟見肘了,這頓不吃餓不死的話,還是省着錢吧。

她抱着自己,無人給她溫暖,那就自己給。

傅佳辭蜷縮在角落裏,在寒冷和饑餓中昏睡過去。

清晨,傅佳辭被江岷鄰居家的廣播吵醒。鄰居家的孩子在學英語,所以他父母一大早就用大喇叭放《聖誕快樂》,傅佳辭心中罵道:中國人過什麽西方節日呢。

她腦海裏罵人的聲音剛落下,伴随着鐵門被打開是發出的吱呀聲,一陣暖風襲來。

那一陣暖風,正是從江岷家裏傳來。

江岷穿戴整齊,單肩背着書包,人模狗樣的。他居高臨下瞥了傅佳辭一眼,關上門。

傅佳辭忍到現在,已經全然沒有理智了。

她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大到恨不得招來全部鄰居。

“歐巴去考試嗎?一定要考第一哦。”

見江岷一臉冷漠,對她置之不理。

傅佳辭琢磨,叫歐巴都不說話,是“歐巴”這個詞不夠惡心嗎?

江岷趕着考試,他可不想因為傅佳辭遲到。

江岷匆匆下樓,傅佳辭頹敗地坐下,過了沒幾分鐘,鄰居家的門也打開了,鄰居大嬸送她的胖兒子去上學,看到隔壁牆角蜷縮的傅佳辭,不由要多看幾眼。

傅佳辭:“沒見過讨債的?”

鄰居大嬸撇嘴說:“沒見過小姑娘這麽跟大人講話的。”

傅佳辭可沒力氣再理會閑雜人等了。

大嬸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問道:“小姑娘,隔壁學生欠你什麽啦?人家是津州大的呢,不能夠向你借錢的吧。”

傅佳辭想你真煩。

她搪塞說:“我給他戴綠帽子,他把我甩了,我來給他道歉。”

大嬸立馬捂住兒子的耳朵,嘴裏嘟囔着指責:“奧喲,你們這些小姑娘真什麽都做得出!”

一想到這女孩竟然給人戴綠帽子,大嬸覺得自己仿佛髒了,她才不要跟敗壞道德的女孩子講話哩。

大嬸把鑰匙插進門鎖裏,反方向擰了三圈,把門反鎖。

“站住!”傅佳辭突然喊。

大嬸和她的膽小兒子被傅佳辭一聲勒令給吓呆了。

傅佳辭:“門要反鎖?”

大嬸說:“當然要反鎖的呀,不然家裏遭小偷了怎麽辦。”

傅佳辭看了眼江岷家的房門。

兩家房門及門鎖長得一模一樣。

傅佳辭問:“這棟樓,所有門鎖都這樣?”

大嬸說:“都這樣,蓋樓的時候統一安裝的,想換都換不掉的。”

大嬸的兒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媽,我要遲到了!”

大嬸留下一個審判的眼光,牽起兒子的手,母子匆匆忙忙下樓。

傅佳辭的目光落在江岷家的門把手上。

她記得清清楚楚,江岷出門沒有反鎖。

大概是趕時間去考試,又被她打擾,所以忘了鎖門。

傅佳辭揚眉吐氣地站起來,朝金屬把手伸出了她的魔爪,用力向下壓去。

咔——

鎖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禍害解決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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