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金樽雪(大團圓版)》 (1)

收到鄭九疇完稿後的作品,?約莫是在二月初了。

??二月二,龍擡頭,萬物自此複蘇。

??那天宋淩霄正在書坊大堂裏看《時文選》打出來的樣本,?突然聽見門響,?夥計恰好不在,宋淩霄便自己出去看。

??門外沒人,只是門前挂着的收稿竹筒裏,?放着一卷手寫本。

??宋淩霄探頭左顧右盼了一番,?疑惑地取過手寫本一看,是熟悉的字體。

??龍飛鳳舞,?文不加點,體驗派天才作者鄭九疇的筆記。

??這一卷書,?起首第一頁,?依然是《金樽雪》。

??宋淩霄遲疑:“怎麽還是《金樽雪》?梁慶不是說他寫了一本新書嗎?”

??足足花了兩個月時間呢。

??宋淩霄捧着書,?一邊看,一邊踱步回到堂中,?給自己倒了一壺熱茶。

??“嗯?這是續書?”

??雖然書名一樣,但內容是接着上一部的結尾寫的。

??蘭之洛将錦囊退還給雙彩袖,?告訴雙彩袖,這一切都是他騙她的,他對她的感情早就在三年前的圈套中消耗殆盡,如今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蘭之洛的家庭是不可能允許他娶一個妓女回去做妻子的,他也沒有這個意思,雙彩袖但凡有點羞恥心,就該知難而退。

??今日這錦囊退還給雙彩袖,兩人之間恩怨兩訖,從此各不相欠,?分道揚镳。

??雙彩袖臉上的倉皇之色,令蘭之洛心滿意足,想必當初他也是這樣一臉凄惶地到處尋找消失不見的雙彩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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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回到客棧之後,蘭之洛的心情卻并沒有怎麽好,他突然産生了好奇,就是當初那個欺騙他的老鸨子後來去哪兒了,那老鸨子和雙彩袖合作無間,一起賺了一大票,沒理由突然人間蒸發才是。

??就作為他搬進翰林院之前,最後做的一件多餘的事罷。這樣想着,蘭之洛開始動用人脈,着手調查老鸨子的事。結果,被他牽扯出一起無頭公案來。

??那老鸨子竟在兩年前就死了,據說是投河自殺,屍體撈上來都泡大了,仵作費了一番力氣只查到一條線索,就是老鸨子手臂上紋的一朵五瓣夾竹桃。

??此女一生幹遍傷天害理的事,自然沒有人來給她收屍,唯獨那朵五瓣夾竹桃記錄在案,恰巧被蘭之洛查到了,蘭之洛是親眼見過雙家夫人手臂上的花的,當時只覺過分豔麗,不大符合夫人的身份,後來查過典籍,才知道是花中劇毒,根、莖、皮、葉均可致人死地。

??蘭之洛與雙彩袖相處過程中,從未聽她提起老鸨子,他便起了疑,千方百計找到一名賣房中器的老妓,詢問之下,才知道了雙彩袖的悲慘身世。

??此時,蘭之洛方才知道,雙彩袖三年前面臨的絕境,要麽欺騙他,要麽自己淪落成最低賤的妓女,雙彩袖不敢違抗雙家夫人的命令,只在最後送蘭之洛去看榜時,将自己身上僅有的錢財贈予蘭之洛,并出言點破了這是個騙局。

??蘭之洛追悔莫及,重新回到雙彩袖所在的繡樓中,經過重重考驗,在衆多意圖一親芳澤的公子闊少之中勝出,見到了雙彩袖,并向她真正忏悔,請求她回到自己身邊。

??雙彩袖拒絕了蘭之洛。

??蘭之洛返回客棧,一病不起,嗟嘆難食,待到進入翰林院的日子,仍然沒有康複,蘭之洛的父親正好在京述職,親自來問蘭之洛,蘭之洛此時心思已決,向父親秉明了事情由來,講述了雙彩袖是怎樣幫着自己讀書舉業,如何盡心盡力,若是沒有雙彩袖,他一定考不上進士的。

??父親雖然嚴苛,卻是個明理之人,當即說要見這位奇女子,蘭之洛想辦法再次潛入繡樓,向雙彩袖陳情,雙彩袖将信将疑,還是跟着蘭之洛出來,見到了蘭父。

??這一次,有蘭父說情,雙彩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動,但她仍然不願與蘭之洛成親,因為不想耽誤了他。

??蘭之洛惶然無措,蘭父便向他傳授了當年追到蘭母的水磨功夫,蘭母早逝,蘭父孤身多年,不希望自己兒子也錯失良緣。在蘭父的支持下,蘭之洛硬是将繡樓的門檻踩爛,經過一年持續不斷的騷擾,雙彩袖終于同意和他住在一起。

??後來,雙彩袖給蘭之洛生了一對龍鳳胎,他們的事情也被京州城許多人知道,傳到了皇上耳中,皇上特地加封雙彩袖诰命夫人,命兩人速速成婚。最後,就是最俗套的大團圓結局啦。

??宋淩霄看到此處,卻只覺得心中被填滿了,俗套真好,要麽經常被使用呢,這就是經典結局啊。

??前人說念到錦繡文章,只覺滿口餘香,宋淩霄此刻深有體會,他下意識咂了咂嘴。

??掌櫃從旁而過,疑惑地看着滿滿的茶杯,小老板這是意念品茶嗎?

??……

??【獲得“再版卡”一張!】

??【是否立即再版《金樽雪(大團圓版)》?】

??宋淩霄毫不猶豫,選是。

??【再版卡片

??原版産品:《金樽雪》

??再版産品:《金樽雪(大團圓版)》

??再版內容:高中進士并成功複仇之後,蘭之洛卻發現,原來雙彩袖當年的騙局另有隐情,而他還愛着雙彩袖。

??産品加成:學識+0,游歷+1200,工匠+0,商業+3000,藝術+0

??創作人:鄭九疇(作者·2級)】

??宋淩霄發現鄭九疇不知道什麽時候升了一級,而且他沒有給鄭九疇的卡片吃過經驗值,也就是說,鄭九疇是自己升的。

??自從挖掘到做業務可以攢經驗值,宋淩霄每天有空就把業務做一遍,經驗值積攢到幾十萬,有一半都花在了升級馬車上,他觀察發現,升級設施需要的經驗值少,升級雇員需要的經驗值多,幾十萬也不夠把鄭九疇升一級的,所以他至今還沒有升級一個雇員。

??沒想到,鄭九疇竟然自己升了。

??【雇員名稱:鄭九疇

??雇員屬性:作者(2級↑)

??品牌加成:忠誠度+500(250↑)

??産品加成:學識+100,游歷+750(350↑),工匠+0,商業+0,藝術+0】

??【溫馨提示:創作新産品有一定幾率觸發雇員自我升級。】

??原來如此,看來,雇員主要還是要靠創意工作升級啊。

??宋淩霄按照原版《金樽雪》的制作流程操作了一遍,定價那裏提了一兩銀子,剩下的推廣工作還是由他們的王牌銷售梁慶去做。

??做完這些之後,還要等14天的制作周期。趁着新書制作的空檔,宋淩霄派人去找梁慶,兩人在狀元宅門前碰頭。

??待見到滿面春風的梁慶,宋淩霄就知道,梁慶肯定已經獲悉了《金樽雪》修訂結局已經完稿的事情。

??梁慶告訴宋淩霄,鄭九疇是先拿着完稿去找他的,請宋淩霄不要嫉妒,這是有原因的:鄭九疇想先給李釉娘看。

??“李釉娘看完以後說什麽了嗎?”宋淩霄忍不住問道。

??“你進去了就知道。”梁慶笑嘻嘻。

??李釉娘說了什麽是不知道,不過她人都出來了,說什麽也就不重要。

??兩人沿着花園中的道路走進去,迎面看見正在舉着掃帚亂跑的厭厭,厭厭一見有人來,立刻乖覺起來,将掃帚背在身後:“你們是來找姐姐和姐夫的嗎?”

??“小人兒倒是懂得多。”梁慶笑道,“快帶哥哥們去見姐姐、姐夫吧。”

??“這位叔叔請。”厭厭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跑進月洞門裏去。

??梁慶又不覺得厭厭可愛了,剛才一定是錯覺。

??兩人跟着厭厭進了荷塘小院,看見鄭九疇正在院子裏練字,李釉娘在旁邊給他遞龍須酥,他一邊吃一邊寫,腮幫子鼓鼓的。

??“哎呀,有人來了。”李釉娘躲開手,鄭九疇吃得香,險些把她的手指也吞進去。

??“喲,小兩口蜜裏調油呢,我們來的倒不是時候。”梁慶笑着招呼道。

??四人寒暄了一番,鄭九疇叫李釉娘收起字紙,起身來,上前拉住宋淩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笑道:“宋公子精神好些了。”

??宋淩霄才想說,鄭九疇精神抖擻,面目煥然一新,而且有一種由內自外的自信,他心中很是高興,向鄭九疇表達了拜讀過《金樽雪》結局本之後的驚豔之情。

??鄭九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低頭一笑:“我還以為等不到宋公子的贊許了,《玉尾狐》可沒少罵我。”

??李釉娘正好收拾完筆墨,過來聽見這一句,嫌棄道:“宋公子可沒有冤枉你,那《玉尾狐》寫的什麽玩意,一股子陳年老油的嘎啦味兒。”

??宋淩霄跟作者談修改意見的時候,都會盡量保證态度溫和,措辭理性,內心就算有千般吐槽,也不可露出一分,此時聽見李釉娘如此直接辛辣的諷刺,再一聯系那《玉尾狐》的開頭,忍不住笑出聲。

??“姐姐果然慧眼如炬。”宋淩霄贊同道。

??“哎,這一聲叫的讓人禁不住的喜歡。”李釉娘沖宋淩霄眨眨眼。

??“咳咳,收斂一點。”鄭九疇提醒她,“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李釉娘笑着伏在鄭九疇肩上:“聽聽,什麽話,誰有家室了,老娘如今是自由身,鄭公子還沒有高中狀元,哪兒來的父母之命,皇帝賜婚呢?”

??鄭九疇沖宋淩霄和梁慶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她就這樣,得理不饒人。”

??小別勝新婚,眼看着人家倆人親密無間,中間連根針都插不進,宋淩霄和梁慶深感他們的存在就是多餘,趕緊把《金樽雪》再版的事兒議定了一下,三人重新簽了契書。

??鄭九疇似乎又恢複到了最初,對出版小說不甚挂懷的狀态,他表示,一切全權委托給淩霄書坊去做,他等着拿錢就完了,在這期間,他的重點将放在準備會試上。

??“畢竟關系重大,如果我沒考上,可能就要一輩子打光棍了。”鄭九疇笑道,又問起宋淩霄,聽說他準備出一本《江南書院時文選》,能不能先預定一冊。

??“這沒問題。”宋淩霄說,“就從你的稿酬裏扣吧,梁老板,麻煩記一下賬,扣他二十兩。”

??“什麽?這麽貴?”鄭九疇驚了。

??“拿到手你就知道了,絕對物有所值。”宋淩霄露出了奸商的笑容。

??“沒錯,這可是個大制作,我可以作證。”梁慶打開折扇,搖了搖。

??……

??14天後,《金樽雪》再版開始上市銷售。

??不出意外,又沖出了新的銷售記錄,直到新書結算期結束,《金樽雪(大團圓版)》的銷售碼洋沖到了36500兩銀子,兩個版本的總碼洋合并計算,達到71900兩銀子。

??宋淩霄拿十分之三,到手兩萬多,這回他手頭的現金流豐富了,便将該發的錢都發了,該還的錢都還了,一盤算,還剩下一萬九千兩,豪爽地寄存在蘇老三的賬簿上,蘇老三最近對宋淩霄的态度非常友好。

??除此之外,系統還給宋淩霄發放了銷售金額突破四萬兩、五萬兩、六萬兩和七萬兩的獎勵,分別是一盒2B鉛鋅、一塊橡皮擦、一盒12色水彩筆以及一盒粉筆。

??……

??……太好了,韓先生終于不用一根一根地拿粉筆了,真是很棒棒的獎勵呢!

??而宋淩霄距離開一家宋氏文具鋪,約莫也就差一個文具盒和一個書包的距離了。

??冷漠.jpg

??《金樽雪(大團圓版)》上市之後,引發了轟動效應,各個渠道的書都賣到脫銷,即便沒有年集,京州百姓們也自發地搶購起來。

??無他,實在是第一版太虐了,大過年的,心在滴血,許多上京趕考的書生購買了《金樽雪》第一版之後,拿回客棧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大半夜還在被子裏挑燈夜戰,簡直比備考還要上心,除非當事人,否則你無法想象,在大團圓的年夜裏,外面放着爆竹,屋裏漆黑一片,孤零零的異鄉異客縮在冷冰冰的床上,默默為《金樽雪》的BE流眼淚,是怎麽樣一種殇!

??一想到《金樽雪》BE版,以後過年都過不好了!

??幸好,過完年,開春的時候,淩霄書坊又推出了救人于水火的《金樽雪(大團圓版)》,此版本完美契合京州人熱愛俗套狗血的內心,他們一方面熱愛着俗套狗血大團圓,另一方面又渴求着推陳出新,在這般矛盾複雜的糾結心态作用之下,只有《金樽雪(大團圓版)》全面符合要求,讓人民群衆喜聞樂見,成為新一年開年紅書。

??春闱臨近之際,大家争相傳頌的不是清流書坊的舉業書,而是淩霄書坊的通俗小說,這個情形,實在是前所未有!

??而《金樽雪(大團圓版)》大紅大紫之後,最受傷的莫過于清流書坊那位曾經有機會簽約鄭九疇的白面文士。

??在清流書坊每月三次的例會上,白面文士臊紅了臉,變成了赤面文士,他本來有可能拿出一張震驚同僚的業績單,結果,煮熟的鴨子飛了,現在清流書坊的大掌櫃又在開□□大會,同時誇贊“隔壁家的書坊”。

??“隔壁家的書坊,啊,人家為什麽可以把一本通俗小說做的這麽成功!”

??“隔壁家的書坊,啊,人家統共就簽了蘭之洛一個作者!比你們這群人加起來還有影響力!”

??“隔壁家的書坊,啊,才成立半年時間,現在灑金河上,都只知淩霄而不知清流了!”

??“還有你——郝三思!”

??赤面文士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罵到他了。

??“送到你嘴邊了,你都吃不進嘴裏,啊,咱們坊主費了多大力氣,才把人蘭之洛請過來,你是什麽态度?你說說,你當時怎麽回事?”

??大掌櫃指着赤面文士郝三思,氣得手指都抖了起來。

??“不必如此。”忽然間,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衆編修向門前看去,大掌櫃正在氣頭上要開罵,一眼看見來人是誰,頓時把火氣給咽了回去。

??“嵇坊主,您怎麽來了?”大掌櫃欠身行禮,将主位讓出來。

??“謝謝,我一會兒就走,”嵇清持微笑地謙讓過,對在座的編修柔聲細語道,“大家不必眼紅別家,我今天來就是想給大家說明這個意思的,畢竟我們清流書坊是以舉業書出名,走的是正道,大道,不能因為別家的一部不符合我們書坊調性的書火了,出名了,賺錢了,我們就也要去做。”

??衆編修頓時一個激靈,如醍醐灌頂,清夜聞鐘,不愧是坊主,說出來的話那水平就是不一樣。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大家是當局者迷,我嵇某人不在一線做事,因此方能抽離出來,看見全局。我們京州的出版業,可分為四類,第一類是官刻,如國史館、翰林院之類,第二類是寺刻,如護國寺、蘭柘寺之類;第三類才是坊刻,如我們清流書坊;第四類是私刻,私人刻書亦有聞名天下者,如前首輔霁琛刻的《六藏齋全集》。”

??嵇清持的聲音如山風過松林,清韻幽雅,沁人心脾。

??“每一座書坊、刻坊,都有它專攻的領域,我們清流書坊在成立之初就确定了我們的發展方向,我們有清流書院作為人才儲備,有清流書樓作為藏書儲備,此地清流書坊,又有各位編修,皆是業內翹楚,我們的一切資源,都是為了舉業服務,四書五經,包羅萬象,關系到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麽事呢?就是選拔人才——科舉。”

??“因此,方才大掌櫃所說的,叫我們都去看一看這本《金樽雪》,學習學習淩霄書坊的優秀作品,我是不認同的。”嵇清持微笑道,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大掌櫃的訓話,“為什麽?科舉,入仕,此乃積極入世之舉,講求的是責任感,是理性,是兼濟天下。小說,野史,又是什麽?薛璞,你說說。”

??衆編修之中,一個年輕端方的後生穩穩地答道:“晚生以為,是小道也,誨淫誨盜,君子不齒。”

??“很好,聖人書中都已經講過了,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麽到了現實生活中,大家卻辨識不出呢?”嵇清持笑着,眼底卻不見一絲溫度,“嵇某人的意思是,不僅不要去羨慕,還要回避,要拒絕。誨淫誨盜之輩,安能登堂入室?諸位都是清白出身的士人,焉能與那太監之子相提并論?”

??下面一陣嘩然,太監之子?太監哪兒會有兒子?嵇坊主這說的是誰?那蘭之洛聽說是個布政使的兒子,也算出身顯達了,怎麽也攀扯不到太監。那……就剩下一個人了,淩霄書坊的坊主宋淩霄。

??宋淩霄竟然認太監做幹爹,怪不得這書坊崛起得這麽快,估計內中有不少見不得人的交易。

??編修們臉上一個個帶着深惡痛絕之色,表示絕不與小人為伍,什麽《金樽雪》,更是看都不會看一眼。同時,他們心裏卻松了口氣,哦,原來也不是什麽正道上來的。

??見在場衆編修成功被自己的只言片語煽動起來,往後只會與淩霄書坊更加對立,嵇清持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容。

??當然,這個笑容一閃而逝,并沒有人看見,否則破壞了嵇清持出水白芙蓉的形象可怎麽好。

??自從嵇清持一番“教誨”,清流書坊又恢複到了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依然是兩排通頂大書架,放滿各色舉業書,書鋪夥計更加高冷,一般人使喚不動。

??本來,編修們建議在書坊門前貼張字條,寫上:持有《金樽雪》者不得入內。

??但被嵇清持否決了,說這是給別的雜牌書坊出名,沒必要,他們根本正眼都不瞧一下,當做不存在就是最好的蔑視。

??雖然門口沒貼字條,這張字條的內容卻貼進了每個清流人的心中。

??他們暗暗地發誓,要在接下來至關重要的兩個月中,做好他們的舉業書,用超出期望的業績來迎接春闱,回報他們英明的嵇坊主。

??……

??淩霄書坊也在緊鑼密鼓地搞他們的重頭戲——《江南書院時文選》。

??宋淩霄這次直接砸錢租了四個城區裏的倉庫,租金上浮五倍,一共花了五百兩巨款,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是這麽財大氣粗!

??《江南書院時文選》用最好的紙張,最好的雕版,再加上雲瀾歷時一個月的編校注釋,以及教輔界扛把子周長天的場外指導,現在準備問世了。

??雖然這本書本身就很牛逼,就算不宣傳也能賣,但是宣傳這個活兒不能少,宋淩霄和雲瀾商量了一下,決定搞幾篇重量級人物的序文來裝點門面。

??序文在精不在多,精,那就是要精準,看到了誰的序文,書生們就會趨之若鹜呢?

??霁琛。

??但是霁琛已經駕鶴西游了,接下來就是霁琛的大弟子——傅玄。

??傅玄剛被淩霄書坊坑過,雖然宋淩霄不是故意的,但《京州密卷》那事兒,鬧得傅玄差點陷入信任危機,起哄要查他的考生都堵到了午門外。

??這個時候去要傅玄的序文,無異于火中取栗。

??但是,富貴險中求。

??宋淩霄把《時文選》的樣書包裝了二十份,分別發給他和雲瀾制定的秘密名單裏排名前二十的大佬,懇求他們看完之後寫點東西寄回來。

??其中,頭一名就是傅玄。

??樣書發出去之後,在第二天的早上,淩霄書坊就接到了三篇序文,分別來自江南書院周長天、國子監博士胡學庸和國子監助教韓知微。

??三個都是鐵杆支持者了,序文一揮而就,誇得雲瀾看得臉熱,宋淩霄心中美滋滋,趕緊按照姓名筆畫數排到《時文選》最前面去。

??接下來十七個……一直石沉大海。

??以至于宋淩霄懷疑他們門前收發信件的竹筒壞了。

??這個竹筒是尚大海給宋淩霄手工制作的,用的是碗口粗的毛竹,切了一塊圓形的竹板做蓋子,上面還挂着一個玲珑的小鎖頭,有人要投遞信件,從蓋子上留的兩指寬的投遞口放進去就是。

??宋淩霄每天早上起來都去擺弄那個竹筒,把小鎖子擰來擰去的,可是他卻失望了,因為竹筒裏每天都塞滿了投給蘭之洛的粉絲來信,壓根就沒有《時文選》的序。

??草,會不會是蘭之洛的粉絲來信太多了,搞得正經文書塞不進來呢?

??于是,宋淩霄在門前擺了一個大竹筐,上面寫着:蘭之洛收信專用。

??這下可好了,大竹筐裏每天都慶豐收,小竹筒卻空空如也。

??眼看着計劃中《時文選》的上市日期臨近,宋淩霄知道,不能再耽誤下去,他将三份序文合并到書裏之後,打開書坊經營系統,戳進産品《江南書院時文選》中:

??【籌備√——內容策劃√——産品制作√——宣傳推廣〇——結算】

??【溫馨提示:是否立即确認宣傳推廣策略?】

??宋淩霄想了想,既然有國子監博士和江南書院山長的序文,南北方的權威其實已經齊了,再加上韓先生助陣,還能吸引一些韓先生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人,覆蓋面還是可以的。

??其他就看梁慶的地面推廣了。

??【宣傳推廣策略制定完畢!】

??【預期銷量計算中……】

??宋淩霄逐漸瞪大了眼睛,眼前出現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數字。

??【預估碼洋:3000兩銀子。?】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為什麽,為什麽那麽高的産品數值!那麽牛逼的策劃卡!那麽昂貴的版權費!還有那麽長的制作時間!

??就3000兩銀子的碼洋?沒有搞錯把?

??宋淩霄要吐血了,一時間他只覺得手腳冰涼,拼命回想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等等,那預估碼洋旁邊有個問號是怎麽意思?

??【?宣傳推廣預判失誤。

???關鍵因素缺失。

???致命錯誤。404?NOT?FOUND】

??滾啊!有本事你藍屏一個啊!

??不要裝成HTTP協議錯誤的樣子啊,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工智能系統!

??宋淩霄看完這個問號以後,更想吐血了。

??他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坐回椅子裏。

??怎麽辦?現在怎麽辦?3000兩銷售額,那可是連購買《時文選》版權的本兒都沒回啊啊!

??宋淩霄倒不怕賠本,現在賬上還有一萬九的現銀,就算《時文選》賠了,他也能東山再起。

??但是,雲瀾該有多傷心啊。

??還有周長天對他們寄予了那麽高的希望,還給了他們那麽多支持,他們卻把《時文選》砸在手裏了……

??可是系統一旦啓動,就停不下來了。

??他只能看着這個錯誤在現實中上演。

??宋淩霄縮在椅子上,抱住了腦袋。

??突然之間,房梁間傳來一聲輕響,宋淩霄的第一反應是——有老鼠!

??他擡頭一看,發現一個黑衣人正抱着房梁,探頭看他,倆人一陣大眼瞪小眼。

??“啊——!!!”宋淩霄蹿了起來,跑到了外面。

??冷風一吹,他突然想起來,那個不是飛賊,是他爹給他派的暗衛。

??尴尬。

??周圍的路人紛紛向宋淩霄投來疑惑的目光。

??宋淩霄強撐着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沿着灑金河街往前走,冷風一吹,他的頭腦也能清醒一點,望着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他努力厘清頭緒。

??系統提示,宣傳推廣預判失誤。

??也就是說,問題就出在宣傳推廣上。

??定價二十兩,那是系統認可的最高定價,應該沒什麽問題。

??難道是這三篇序文有問題?還是梁慶的渠道有問題?

??宋淩霄仔細回憶了一番序文的內容,沒什麽問題啊,難道有他看不出的毛病?

??下午,從書坊回國子監,宋淩霄帶了一本樣書,點完卯,堵住陳燧,把書往他眼前一擺。

??“幹什麽?”陳燧笑瞅着他,“你拿塊磚是準備拍我?”

??“呸,我拍你幹什麽,帶回家也只能消耗糧食。”宋淩霄仍然對他抱恙在床時,打着補習名號來他家掃蕩廚房的陳燧感到不滿。

??“那是幹什麽?這麽厚一本書,我可不給你當白工。”陳燧聰明得很,知道宋淩霄小腦瓜子裏打得什麽主意,他就是不接茬。

??“不是一本書啊,”宋淩霄讨好地笑笑,畢竟要求人辦事麽,“只有三篇序文,你能……幫我看看嗎?”

??999級的終審爸爸,100%的閃避率,只要陳燧這過了,那問題就可以肯定是出在梁慶那。

??“那我有什麽好處?”陳燧說話越來越狂了。

??“我家新做的奶酥泡螺兒,給你拎一袋子走。”宋淩霄撇嘴。

??“好,說定了。”陳燧一摟宋淩霄的肩膀,倆人勾肩搭背地沿着牆根下往宋府方向走。

??其實陳燧不差那一口,宮裏什麽好吃的沒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宋府的就比較香。

??倆人走了一段,來到大街上,不能再明目張膽地勾勾搭搭,只好各自揣着手一前一後溜溜達達。

??忽然之間,宋淩霄停下了。

??陳燧一個沒注意,撞在他背後,把宋淩霄撞了個趔趄。

??眼看着細胳膊細腿的小機靈鬼一臉惱火地回頭瞪他,陳燧就覺得特別有趣,宋淩霄怎麽這麽有趣,絆倒的時候也很可愛。

??“看點路。”宋淩霄跟他做口型。

??“好狗不擋道。”陳燧理直氣壯。

??“你這人真是。”宋淩霄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他有了一個重大發現,不想跟陳燧耍嘴皮子浪費時間,他扒着牆,鬼鬼祟祟地往前面巷子裏看。

??陳燧也跟着往巷子裏看。

??只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佝偻着身子,背着手,飛快地溜進一座陰暗的小樓。

??胡博士!

??國子監的博士們下班以後都去哪兒了。

??這是一個黑洞問題,學生們既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

??但是很明顯,宋淩霄是個例外。

??他像只兔子一樣蹿了過去,跟着胡博士進了小樓。

??陳燧無奈,只好把厚重的板磚往腋下一夾,也跟着進入小樓。

??……

??烏煙瘴氣的陰暗小樓裏,竟然有一座戲臺。

??戲臺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戲臺下的人嗡嗡地說話,起碼有七八根水煙鬥在制造空氣污染,京州本地的中老年戲迷們絲毫不在意環境如何,聚精會神地盯着臺上的鮮肉小花旦,時不時還在嘴裏跟一句。

??陳燧對聽戲一事,絲毫不感興趣,宮裏的韶音閣每個月都會有宮廷戲班的演出,聲光舞臺效果那都是外面不敢想的,陳燧也能聽睡着,約莫是他天生缺少共情能力吧。

??或是他在現實中見過的戲劇性事件太多了,戲裏的反而平淡又天真,見開頭知結尾,沒什麽意思。

??陳燧想着找到宋淩霄這只兔子,就把他拎出去,他站在觀衆席中間,周圍地上都是搬着小板凳坐着看戲的群衆,黑壓壓一大片,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陳燧在找宋淩霄,卻不知自己成了中老年觀衆們注意的對象。

??“喝,這是哪家的小生,神仙下凡啊!”

??“這相貌俊,扮小生着實浪費,還是演旦角兒妙啊。”

??“老趙說得公允,好鋼用在刀刃上,扮作那位雙家小姐是極好的。”

??陳燧:???

??陳燧正在疑惑,這些人在說什麽東西,忽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低頭望去,發現一雙亮亮的眼睛自黑暗裏擡起來看他。

??遍尋不着的人就在身下。

??“噓。”宋淩霄拉住陳燧,往自己旁邊一帶,地上沒剩下多少空地兒,陳燧不得不和宋淩霄擠挨在一起,方才能坐下。

??“你不是來找胡博士的麽?”陳燧問,“人找到了麽?”

??“沒有,安靜啦,好戲要開演了。”宋淩霄努努嘴,示意他看臺上。

??陳燧卻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白嫩纖薄的臉頰上泛着健康的血色,兩只圓溜溜的眼睛靈動清澈,方才還一籌莫展的眉頭此時卻舒展開了,忘記了憂愁,轉瞬間,整個人便投入到即将開臺的劇目裏。

??戲鑼一響,管弦齊鳴,帷幕緩緩拉開,只見一名小生步上臺前,開腔唱道:“春風得意馬蹄疾,今日我蘭之洛随着爹爹上京來,我爹乃是山西布政使,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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