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敢讓彌雪洇進來,我就退出
宋淩霄和梁慶一起趕到竹西路。
??路上,?梁慶已經跟宋淩霄說明了情況。
??吳紫臯本來是打算找卿卿的,誰知他在灑金河畔的一家茶館裏坐了一會兒,就改變了主意,?去那竹西路的青玉館,?尋訪一位清倌,?似乎是打算換換口味。
??有人看見茶館裏,?有一位穿着白衣的美人臨窗而坐,?吳紫臯進入茶館之後,?便上前搭讪,那白衣美人聽他說了一陣,留下了一張名牌,叫他去青玉館找雪洇。
??吳紫臯一向喜歡這種随緣聚散的豔遇,因此沒有拒絕,從善如流地前往青玉館。
??“你聽清楚了是雪洇?”宋淩霄抓住那名茶館夥計問道。
??茶館夥計見到宋淩霄身後的梁慶,?以及滿金樓幾個身強體壯的打手,?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壞了!”宋淩霄撂下夥計,?立刻拔足狂奔。
??梁慶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別看宋淩霄長得瘦弱,跑起來快得像兔子似的:“你、你要去哪兒?”
??“青玉館啊!”宋淩霄還有氣兒回頭跟梁慶說話。
??“叫、叫馬車啊!”梁慶上氣不接下氣。
??宋淩霄這才反應過來,?跟着梁慶叫了一輛馬車,帶着兩個打手趕到青玉館,?這時候距離茶館老板說的吳紫臯差不多到達青玉館的時間,?已經有一個時辰之久了。
??宋淩霄心中無比懊惱,他怎麽就一個沒留神,?讓彌雪洇聽見了他和梁慶的對話!
??彌雪洇這個人的腦回路非常奇怪,他經常明知道有危險,還要深入險境,?明明沒有自保能力,還要把自己置于虎口之中。
??也幸而他是《雪滿宮道》的主角,《雪滿宮道》是個綠江文,他的主角光環和護花使者薛璞,讓他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
??可是,眼下,彌雪洇因為劇情變化,還不認識薛璞,宋淩霄真不知道,他孤身一人返回清館,約見吳紫臯,到底是打算幹嘛?!
??在這種場合,這種情況之下,彌雪洇哭着說兩句“不要”,別人還以為他欲拒還迎。
??簡直越想越可怕。
??宋淩霄也跟着暴躁起來。
??馬車一停下,宋淩霄便跳下車,梁慶招呼兩個打手跟上,四人一路沖進青玉館。
??男老鸨是個有眼力見的,一看見四個人沒啥好态度,以為是恩客來尋釁的,立刻就叫人去攔。
??“我是滿金樓梁慶,我要找個人。”梁慶突然硬氣起來。
??他的名頭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男老鸨賠笑上來,說道:“喲,這不是梁老板麽,怎麽,今天想來嘗嘗鮮?”
??梁慶啐了一口,問道:“別給爺扯那沒用的,我問你,彌雪洇呢?”
??男老鸨一愣,罵道:“我就知道那喪門星突然回來準沒好事!”
??彌雪洇其實已經被宋郢買走了,賣身契也不在青玉館了,只是他自己突然返回,還跟男老鸨說約了一個叫吳紫臯的客人,男老鸨一時間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沒有細問,就放他養過的這只肥羊進來了。
??梁慶稍微一逼問,男老鸨兩害相權取其輕,決定出賣彌雪洇和來路不明的恩客,來換取梁慶梁大老板的人情。
??于是,宋淩霄和梁慶被帶到了外間上了門鎖的廂房前。
??“你們在門口等着。”宋淩霄說完,一腳踹開了廂房的門,沖了進去。
??梁慶啧啧稱奇,宋淩霄這腿勁兒可以啊。
??房門在空中搖來搖去,發出嘎吱嘎吱的抗議聲。
??宋淩霄沖進屋裏,目光一掃,就看見床上一條白影,正伏在一個人身上。
??宋淩霄腦瓜子嗡的一下,也顧不得什麽,直接沖上去,将上面的彌雪洇一把拽開,揪着下面的老男人的衣襟,一拳砸了過去。
??“诶唷——”老男人發出了痛苦的呻吟,還算方正的腮幫子被宋淩霄這一拳頭給打歪了,歪在瓷枕上直流口水。
??宋淩霄從床前站起來,輕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會看到什麽無法收拾的局面,因此叫其他人回避,誰知他來的正好,彌雪洇和這個老色批的衣服都還穿在身上。
??彌雪洇低低地驚呼了一聲,抱住宋淩霄的胳膊,身子瑟瑟發抖。
??宋淩霄将手臂一展,給他抱,并義正辭嚴地說道:“你別怕,有我在這,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彌雪洇微怔,擡頭看向這個并不比他高大的少年。
??吳紫臯在床上疼得哼哼,似乎并沒有跳起來繼續作惡的意思。
??宋淩霄轉過身,叫梁慶進來,梁慶帶着兩個打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來,一下子把并不寬裕的空地占了一半,屋裏頓時擁擠起來。
??彌雪洇害怕地躲到宋淩霄身後,偷眼看梁慶和兩個打手。
??宋淩霄覺察到他一直在發出小小的嗚咽聲,他自己可能都沒注意到,便安撫他道:“這是自己人,梁慶,梁老板,我們書坊的銷售。”
??梁慶沖彌雪洇邪魅一笑,搖了搖扇子,傾身行了一禮:“徽州第一帥,梁慶。”
??彌雪洇又挨緊了宋淩霄一些,像找到了庇護者的動物幼崽,躲在宋淩霄身後,怯怯地打量着梁慶。
??這時,床上痛苦的呻吟聲,終于強烈到不能忽視了,梁慶趕緊叫男老鸨找個大夫,幫吳紫臯把腮幫子推回原位。
??吳紫臯扶着腮幫子坐起身來,面色很是陰郁,他的嘴巴還不能放開來說話,否則他就能用山東話把眼前這幾個人問候到祖宗十八輩!
??宋淩霄這時候才開始正眼打量吳紫臯。
??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講故事達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吳紫臯。
??聽傳聞挺有趣的,真人嘛,就挺叫人失望的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他沒有禿頂發福。
??吳紫臯膚色偏黑,精瘦,個頭普通,長相普通,氣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偏見的緣故,宋淩霄已經提前送給他一個老色批的稱號。
??吳紫臯歪着腮幫子在枕頭上流口水的第一印象太過深刻,以至于宋淩霄暫時無法揮去對他的惡感。
??雖然說作品不等于人品,但是……這種人品的人能寫出來什麽好登西?
??“你們這是……”吳紫臯揉着腮幫子,慢慢地用一副帶着鼻音的腔調說道,“仙人跳麽?”
??……
??這件事從吳紫臯的角度看來,确實是如假包換的仙人跳。
??他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如果不是彌雪洇主動勾搭他,他此刻本該在卿卿的房間裏小別勝新婚,哪裏用得着受這般皮肉之苦!
??他承認自己貪戀美色,彌雪洇長得又勾人,來到這種地方麽,肯定就是做一些開心的事,誰知道彌雪洇把他勾來了,又冷冰冰地拒人于千裏之外,吳紫臯便以為彌雪洇在玩什麽情趣,就想配合他一下,結果遭到了非常激烈的抗拒。
??吳紫臯無奈,本想就此作罷,誰知他正要起身離開,那彌雪洇竟然主動撲了上來,還把他壓在床上,把手伸進衣服裏摸來摸去,熱情似火,完全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
??吳紫臯實在是搞不懂這個彌雪洇了,就在他遲疑是配合彌雪洇,還是再等等的時候,宋淩霄踹門而入,拉開彌雪洇,對着他就是一拳——
??“嘶。”吳紫臯捧着腮幫子,那股疼勁兒半天緩不下去。
??“這裏面可能有誤會。”梁慶趕緊過來打圓場,“這樣吧,我做東,請大家去滿金樓吃個飯,聽個曲兒,叫卿卿姑娘出來作陪,如何?”
??沉默。
??梁慶沖宋淩霄擠眼睛,那意思是,你還想不想簽作者掙錢了,趕緊的。
??“有什麽誤會?”宋淩霄頓了頓,“是說開了好。”
??吳紫臯捧着腮幫子,皺眉瞅着梁慶:“我不想說話,也不想吃飯,我只想見卿卿。”
??梁慶松了口氣,看來還有戲,沒有完全翻臉:“成,沒問題,去了就叫卿卿姑娘給吳老板揉揉。”
??吳紫臯聽到這話,态度才稍微軟化下來一些,先跟着梁慶下去了。
??宋淩霄回過身,打量彌雪洇:“你沒事吧?”
??彌雪洇搖了搖頭。
??宋淩霄見他衣服穿得好好的,只是頭發稍微亂了點,肯定是什麽都沒發生了,不過,他沖進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滾到床上去了,這般衣冠楚楚地滾在床上,難不成是在促膝長談麽?
??“對不起……”彌雪洇紅了眼圈,低下頭,小聲說道,“其實、其實吳先生并沒有對我怎樣……是、是我強迫他的……”
??宋淩霄:???
??什麽鬼!
??彌雪洇你不是一個狗血弱受麽,為什麽你突然幹起了霸王硬上弓的體力活?!
??怎麽看你這小身板也不像能弄住中年精壯男子的樣子啊!
??少頃,宋淩霄帶着彌雪洇來到滿金樓,梁慶臨水的雅間給大家開了個桌子,吳紫臯和卿卿已經落座了。
??卿卿手執冰袋,給吳紫臯的下巴冷敷,如今是暮春之初,自然沒有什麽冰,還是梁慶從地下冰室取來的,免費給吳紫臯用。
??吳紫臯看見宋淩霄時,仍然是條件反射地往後躲閃了一下,宋淩霄有點不好意思,給吳紫臯斟茶,送到他面前。
??一路上來,宋淩霄算是問清楚了,吳紫臯确實沒有強迫彌雪洇,當時那個場面,是彌雪洇撲在吳紫臯身上,想從他衣襟裏摸出《銀鑒月》的本子,交給宋淩霄,這樣宋淩霄就能讓他參加達摩院的選題大會了。
??宋淩霄對彌雪洇的執着表示驚嘆,以及不贊同。
??“幸虧吳紫臯人品還行,你沒有想過,萬一他真的是個老色批呢。”宋淩霄忍不住說道。
??“嗚……”彌雪洇顫抖起來,僅僅是宋淩霄說出這種可能性,都讓他非常害怕。
??宋淩霄無語,所以彌雪洇根本沒有想好後招,也沒有把各種可能性盤清楚,直接就是上,這股莽勁兒怎麽和黑旋風李逵有一拼。
??彌雪洇兀自小臉煞白,完全沒想到在宋淩霄心中,已經把他和一名黑臉壯漢劃上了等號。
??“來,來,來,大家請入座,大家都是梁某的朋友,既然今天因緣際會,啊,我們在滿金樓裏熱熱鬧鬧地聚一聚,就把前面的誤會都說開了,我也給大家做個見證。”梁慶招呼姑娘上前菜。
??一碟碟精致的小菜流水般地端上來,主要以軟食湯食為主,方便吳紫臯進食,梁慶準備的周到,吳紫臯的臉色又緩和了一些。
??“來,我先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咱們聞名京州的大商人,大老板,吳紫臯。”梁慶給人捧了一捧。
??“吳老板。”宋淩霄趕緊站起來給人倒茶。
??“不用了不用了,”吳紫臯連連擺手,“這一肚子氣,喝不下。”
??宋淩霄只好坐下。
??氣氛稍微有點尴尬,梁慶又介紹道:“這位是淩霄書坊的坊主,宋淩霄。”
??他這一介紹,吳紫臯頓時擡起眼來,正眼看向宋淩霄。
??“梁老板,”吳紫臯不敢做出太大的表情,眉頭卻皺了起來,“您是故意讓我丢人現眼呢?這宋坊主的大名,為什麽不早一點說出來?害得吳某人屢屢出言不遜,往後還怎麽在京州這條道上行走呢?”
??梁慶嘿嘿笑着舉杯:“梁某自罰三杯,啊,梁某錯了!”
??吳紫臯的臉本來就挺黑,這會兒更黑了,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撥弄起了茶杯,悶聲說道:“原來是宋坊主,久仰大名,吳某人出言不遜,還請宋坊主寬宥則個。”
??“啊……不敢不敢,是我唐突在先……”宋淩霄也不好意思起來。
??吳紫臯竟然聽說過他麽?
??“《金樽雪》确實是一本不錯的書。”吳紫臯扶着腮幫子,有點懊惱地說,“可惜我這、這臉上難受,沒法跟宋坊主暢所欲言……”
??“都是我的錯。”宋淩霄趕緊檢讨,“都是我的錯。梁老板,今天這頓的錢我出。”
??“得嘞,記在宋老板賬上。”梁慶就等着這一下。
??吳紫臯嘆了口氣,想到當時那個混亂的場景,忍不住自個兒悶笑了一聲:“卿卿啊,你可能都想不到,對面這位宋坊主,可是個大人物。”
??“卿卿知道,他出了那本《金樽雪》。”卿卿微笑道。
??“不不,我是說,他拳頭特別大,打起人來特別猛,你看我這臉。”吳紫臯顯然已經不生氣了,只是還在拿這事兒打趣。
??卿卿微笑道:“那也是因為吳先生在外面拈花惹草,宋公子替樓裏許多姐妹出了一口惡氣呢。”
??吳紫臯頓時被卿卿這話說得心情愉悅,明明是埋怨他的話,卻可以被卿卿姑娘說得特別動聽,哎,他幹嘛放着卿卿這樣的體己人,去招惹路邊的小野貓呢,真是。
??菜上來之後,吳紫臯就着卿卿的勺子吃了幾口,但是咀嚼起來有點不舒服,他怕下巴再掉了,只好放棄。
??吳紫臯吃不下了,其他人自然也停箸,梁慶叫人把飯菜撤了,換上上好的大紅袍,給大家去去味兒。
??既然是記在宋淩霄賬上,那肯定是什麽貴上什麽。
??宋淩霄這回也很大氣,沒跟梁慶掰扯。
??相處下來,宋淩霄感覺到吳紫臯是個脾氣挺好的人,生氣的時候也不會疾言厲色,說話總是留着三分餘地,一看就是社會閱歷比較多的商人,相對圓滑一些。
??因為吳紫臯經常客商游歷多地,居無定所,直到四十多歲還沒有成家,他到處留情,對每個地方的風俗業都很熟悉,今天在這裏對卿卿姑娘溫聲細語,明天就在別處對另外的情人做小伏低,人都有兩面,在吳紫臯身上格外鮮明。
??宋淩霄只是做編書的工作,對別人的人生并沒有評價的興趣,只要吳紫臯能把《銀鑒月》拿出來給他看一看,他就把吳紫臯當尊貴的生意夥伴供着。
??“原來這位小美人并不是圖我的錢啊,”吳紫臯聽說彌雪洇撲上來在他身上一頓亂摸,為的不是助興,而是真的想從他衣服裏摸出東西來,不禁有些無奈,“可是,吳某人有個規矩,只有猜對全部故事發展的人,才能得到《銀鑒月》的本子,小美人也不能例外啊。”
??彌雪洇紅了臉,默不作聲。
??宋淩霄嘆了口氣,這個吳紫臯的原則性還真強,如果他直接說要看《銀鑒月》,吳紫臯多半也會拒絕。
??說話要講究技巧,明知道會被拒絕的話,最好就不要說出口。
??但是,也有一種情況,明知道會被拒絕,也要說出來。
??宋淩霄心念微動,他打算利用一個心理學技巧,來潛移默化地讓吳紫臯答應他的要求。
??“哈哈,吳老板的《銀鑒月》,我也是久聞大名,梁慶經常在各種場合跟我力薦吳老板,不知道是否有機會合作呢?”宋淩霄将第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抛出來。
??吳紫臯似乎有些詫異,宋淩霄剛聽到他拒絕了彌雪洇,就主動發出請求,年齡不大,自信倒是挺大,該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不懂得吳紫臯的弦外之音呢。罷了,看在他曾經出版過《金樽雪》的份上,就給他點透一些吧。
??“宋坊主說笑了,《銀鑒月》不過是一部上不了臺面的自娛自樂之作,從未想過付梓,而且吳某人另有營生,也不求這個賺錢。不過是在花前月下之時,逗一逗大小美人開心罷了。”吳紫臯明明白白地拒絕了。
??彌雪洇聽到他拒絕,心中一揪,宋淩霄應該會很失望吧,費了這麽大的力氣,結果吳紫臯卻幹脆地拒絕了。
??從宋淩霄出現在青玉館中,替他打出那一拳開始,彌雪洇的立場就不由自主地和宋淩霄站在了一起,他是個特別悲觀的人,尤其是當他認可的人受挫時,他會比對方先感受到失望、挫敗、擔憂、難過這些負面感情。
??然而宋淩霄卻并沒有失望,他早就料到吳紫臯會拒絕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吳老板果然是淡泊名利之人,我最是敬重吳老板這樣的人,可惜不能出版《銀鑒月》,實在是太可惜了!”
??連梁慶都摸不準宋淩霄啥意思了,他不是會輕易說放棄的人啊!
??吳紫臯淡淡一笑:“沒什麽可惜的,世上的滄海遺珠,都等着宋坊主去打撈呢,不必為了吳某人這部娛樂之作耽誤時間。”
??梁慶心想,你們文化人自謙起來,都這麽刺人麽!
??“不能出版實在是一大憾事!唉!”宋淩霄是真的露出了非常遺憾的神情,他退了一步,問道,“那能否借我一觀呢?我這脾氣就是,只要聽說有好故事,就抓耳撓腮地想看一看,如果看不到,我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自從梁慶把我這故事瘾逗起來,我都難受了好幾天了……”
??滑坡效應——先提出一個對方不可能答應的要求,再提出第二個對方不太願意答應但是可以勉為其難答應的要求,前後兩個要求制造成“退一步”的假象,仿佛提出要求的一方已經在第一次被拒絕時接受并做出了讓步,那麽,按照心理學的規律來推算,被提出要求的一方也應該讓步。
??其實,真實的要求是第二個,第一個要求提出來就是做障眼法的。
??吳紫臯有些為難地看着宋淩霄,猶豫了片刻之後,說道:“宋坊主肯定會失望的,吳某人只是拿來自娛的……如果宋坊主一定要看,那就請宋坊主屈尊,到滿金樓來看吧。”
??宋淩霄一笑,伸出手掌:“一言為定。”
??吳紫臯無奈地和他擊掌為約。
??時至此刻,梁慶和彌雪洇還沒反應過來,宋淩霄到底怎麽就說服了吳紫臯,把根本不可能拿出來給外人看的《銀鑒月》直截了當地拿出來給宋淩霄看了。
??梁慶心中暗道,太狠了,宋老板,原來你對付我的那些招數只是九牛一毛。
??不過,看到吳紫臯被人套路,梁慶竟然有點想笑。
??彌雪洇則是呆呆地望着宋淩霄,面上浮現出一層绮麗的淺粉色。
??怎麽可以……這麽厲害!
??宋淩霄并沒有因為被拒絕就不再提要求,或是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而是退了一步,在他和吳紫臯之間重新形成了新的平衡。甚至,這平衡對宋淩霄來說還更為有利。
??吳紫臯和宋淩霄擊掌為約之後,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宋坊主果然是年輕有為,吳某人自愧弗如。”
??上鈎之後,吳紫臯才發現,自己本來牢不可破的兩個原則——只給煙花巷中人看;猜對了才能看後面——全都在宋淩霄這作廢了。
??“明天什麽時候方便?”宋淩霄自然是要趕着把這件事兒給落到實處。
??“宋坊主,醜話說在前面,你要來看沒問題,但是必須遵守我的規矩,”吳紫臯決定往回扳一城,“必須撿我有空的時間,我必須在場,你每一次看完,都要按照我的規矩,猜後面的劇情,如果猜錯了,我們的約定就算作廢。”
??宋淩霄略一思索,他速讀能力還是可以的,猜劇情這塊,如果他不答應,吳紫臯看起來也不會心甘情願地跟他履約,為了未來的進一步合作,展現出自己對故事的預判能力,還是有必要的。
??“可以。”宋淩霄答應了。
??“明天開始,每天申時(15:00)以後,我都有空,一直到晚飯前結束。”吳紫臯說道。
??宋淩霄略一思索,這個時間點還行,就是點卯趕不上了。
??“好,明天我會準時來。”宋淩霄說道。
??這一頓飯局吃得頗有成果,宋淩霄心情愉快地往國子監返,順帶捎上彌雪洇一起。
??兩人相對而坐,馬車的空間顯得有些狹窄了。
??“宋公子,我……”彌雪洇鼓起勇氣,說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做事?”
??“不可以。”宋淩霄斬釘截鐵地說道。
??本以為彌雪洇會知難而退,誰知他僅僅是紅了眼眶,這一次,他沒有退縮:“沒關系,我會努力證明自己有用的。”
??宋淩霄無奈。
??“那我明天和宋公子一起來吧。”彌雪洇頓了頓,說道,“如果是兩個人的話,可以多猜一次,猜對的希望也就更大,不是嗎?”
??宋淩霄擡眼看向彌雪洇,只見彌雪洇一臉堅定地望着自己。
??好像……是有些道理啊。
??“你跟尚大海說什麽了?為什麽他沒有來參加書坊的聚會?”宋淩霄轉移話題。
??“尚大海是個好人,宋公子請不要追究他,”彌雪洇神色暗了暗,“我是從他那裏問出不少宋公子的事情,不過,尚大海并不把那些事當做秘密,而是當做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以和宋公子做朋友為豪。就是最近,他似乎因為在你們的聚會上表現不佳,害怕宋公子對他失望,所以他想一個人先做出一點成績,再來告訴你。”
??宋淩霄心下一軟,尚大海雖然塊頭不小,心思卻是細膩,四月初二那次選題會,宋淩霄都沒有注意到尚大海的情緒,就這麽輕飄飄地放過了,想來,《司南辭典》不能出版,尚大海應該很失望,他為此花費了無數心血,又被宋淩霄預先給過很高的期望,現在被小夥伴們無情駁斥,心理落差一定很大。
??“請宋公子也不必太擔心尚大海了,他不是那種一蹶不振的人,請給他一點時間吧。”彌雪洇說道,“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出一番成績的。”
??宋淩霄的眉頭松開了,心裏某處緊繃着的弦也緩和下來。
??“好吧……”宋淩霄遲疑着說,“謝謝你。”
??彌雪洇臉上騰起一陣紅潮,害羞地低下頭,他只不過說了兩句話,竟然得到了宋公子的感謝。
??“但是你今天這樣做,實在是太莽撞了。”宋淩霄忍不住說。
??這段從灑金河前往國子監的路,為什麽這麽長啊,他已經克制不住要教訓彌雪洇的沖動了。
??本來打定了主意,不要跟主角做過多牽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路太長,馬車又太小,倆人面對面,宋淩霄很難不對彌雪洇今天的魯莽行動發表點意見。
??“我錯了……”彌雪洇低下頭。
??“你如果知道你錯了,下次就不要再做這種事。”宋淩霄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明明無法承受這種行動的後果,可是卻還是要這麽做,最後造成不可挽回的杯具,你就默默認了,是不是?”
??彌雪洇眼眶又紅了,他的手指絞在一起:“可我什麽都不會,只有那樣做,才有希望拿到《銀鑒月》……”
??宋淩霄扶額:“《銀鑒月》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彌雪洇眼眸中霧氣彌漫:“有。”
??他沒有告訴宋淩霄,如果拿不到《銀鑒月》,就無法接近宋淩霄,無法接近宋淩霄,就無法和他成為朋友,不能在期限內和宋淩霄成為朋友,他就會被送走——至于送到哪裏,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和以前差不多的地方吧。
??貴人不讓他說,如果他把這些事兒透露給其他人知道,他的小命就沒了。
??所以,他沒有解釋。
??宋淩霄瞅着彌雪洇,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有些時候彌雪洇特別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有些時候又會陷入一種奇怪的腦回路之中。
??宋淩霄只能把這種情況,歸因于彌雪洇的成長教育有嚴重的問題,都怪萬惡的人牙子和清館,梁慶有一句話說得是對的,這是有損陰德的事情。
??看到宋淩霄沉默了,彌雪洇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又垂下頭。
??馬車忽然剎住,車夫呼哨一聲,到地方了。
??……
??宋淩霄和彌雪洇一前一後返回學堂,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就包括陳燧。
??陳燧趴在桌上,擡眼瞅了一眼宋淩霄,又把腦袋埋回去了。
??放學前點完卯,宋淩霄收拾好書簍,站起身來,看見陳燧仍然在裝睡,路過他身邊時,踢了他一腳,然後步履輕盈地走出了學堂。
??陳燧這才起來慢騰騰地收拾書桌——不過,他書桌上也沒啥東西,随便撥拉了一下,扔進書簍,完事兒。
??陳燧來去都不帶東西,就往學堂一扔,自己兩袖清風,特別潇灑。
??他離開學堂前,往後看了一眼,發現那個叫彌雪洇的新生,正神采奕奕地收拾書簍,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還會對周圍噓寒問暖的同學們點頭微笑。
??啧。
??陳燧用烏龜爬的速度走出成賢街,來到他和宋淩霄每天放學約好碰面的小巷口。
??小巷裏伸出一只胳膊,把陳燧勾了進去。
??“你怎麽這麽慢?”宋淩霄自個兒挎着小書簍,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不滿地抱怨着,“便秘嗎?”
??“給你膽子了,自己屁股擦不幹淨,還敢教訓我?”陳燧勒住他肩膀,把他往一邊壓。
??宋淩霄本來背着個書簍就很累了,還要承擔陳燧的重量,他要吐血!倆人歪七扭八地走出一陣,陳燧把他擠到牆角,終于露出了真實意圖。
??“你和彌雪洇幹什麽去了?”他低聲問,“你不是說和他在一起就會倒黴麽?”
??宋淩霄使勁擡了一下書簍,防止書簍挎在肩上的繩子滑落下去,他感受到陳燧熱乎乎的氣息就在自己臉畔徘徊,很癢,他往後躲,一邊躲一邊說:“我今天見到吳紫臯了。”
??“哦?”陳燧伸手抓住書簍邊緣,往上提了提,宋淩霄頓時從重壓中解放出來,稍微站直了些身子,兩人之間的距離便又縮小了一些,“你和彌雪洇去滿金樓了?”
??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宋淩霄頓時左顧右盼起來:“這個……這個嘛,是工作需要。”
??“和彌雪洇一起去滿金樓也是工作需要?”
??“我們倆是意外碰到的,他想幫我弄到《銀鑒月》啊,就去偷襲了吳紫臯,我進去的時候,你敢信,彌雪洇正把吳紫臯按在床上!”宋淩霄一想到當時那個場景,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吳紫臯欺負彌雪洇呢,我拉開彌雪洇,就打了吳紫臯一拳,你猜怎麽着,把他的腮幫子給打歪了,為了這事兒我可沒少賠禮道歉。”
??“你可真厲害。”陳燧一手撐着牆,一手給宋淩霄拎着書簍,不知不覺間,就好像把他圈進了懷裏一般。
??偏生宋淩霄渾然不覺,還客氣了一句:“都是你這個健身教練教的好。”
??“青樓的客房好玩嗎?要不要下次我陪你一起去玩?”陳燧的聲音越來越危險。
??遲鈍的宋淩霄總算接收到了新號,他立刻豎起天線,警惕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陳燧,無限放大的俊美面孔上陰雲密布,充滿侵略性的眼神逼視着宋淩霄的眼睛,仿佛扒開了他粉飾太平的假笑,長驅直入到靈魂之中,想要搜刮……搜刮?
??占滿……占滿?
??宋淩霄愣愣地望着陳燧,搜刮什麽?占滿什麽?為什麽現在的氣氛這麽奇怪?他剛才說到什麽奇怪的話題了嗎?
??“不好玩。”宋淩霄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道,“一點都不好玩。”
??壓力就像上弦的弓,因為宋淩霄主動繳械投降,而稍微松弛下來,那股侵略性的危險氣息,也稍稍撤去了一些。
??“那你去幹什麽?”陳燧打量着他,絲毫不放過他臉上微小的表情變化。
??“去救人。”宋淩霄老老實實地說,“去救彌雪洇。”
??“為什麽要救他?他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不是說過,你碰見他就會倒黴麽?你沒有想過,讓你去救他,這有可能是拉進你們關系的一個圈套。”陳燧眯起眼睛,毫不留情地指出。
??宋淩霄一怔,圈套?
??“不會的。”宋淩霄對這一點倒是很篤定,“彌雪洇如果有這種手段,也不至于被虐來虐去了……”
??在宋淩霄看過的《雪滿宮道》的篇幅裏,彌雪洇根本無法自主,不斷被欺負來欺負去,說得最多的臺詞就是“不要”“求求你”,就算後來和薛璞談上戀愛了,也基本上是薛璞在主導一切,根本沒有彌雪洇拒絕的餘地。
??後來彌雪洇倒是真的想自主一次,就是擺脫宋郢的控制,讓宋郢放過他和薛璞,誰知他辛辛苦苦收集的“證據”,在宋郢那裏根本産生不了任何威脅,反而還打草驚蛇,激怒了宋郢,直接引發小黑屋劇情,薛璞也被宋郢揍得很慘。
??“哼,天真。”陳燧十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