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扳指

正如陶風澈所料,領頭的那位護士長帶着小護士挨個給他們送了瓶水,陶風澈伸手接過,随手将其擱在了旁邊的凳子上,沒有要喝的意思。

護士長倒也識趣,帶着小護士發完水就走了,一句廢話都沒說,相比之下,小護士明顯要更好奇一些,一雙眼不住地往他的腰側在瞥。

陶風澈知道她在看什麽——那裏別着一把純黑色的馬格南小鷹。

按照九洲法律,年滿十八周歲的本國公民可以考取持槍證,而手槍持槍證的申請條件非常嚴格。陶風澈尚未成年,并未産生信息素,剛才那位小護士湊近時忽然瞪大了眼,估計也是發現了這一點。

但陶風澈并不在意,即便對方真的打算報警抓他非法持槍……他畢竟姓陶。

兩輛電梯幾乎是同時停在了這一層,下行的那一輛是空的,兩名護士走了進去;上行的那輛确實滿載,電梯門緩緩打開,醫院的院長竟是全員到齊。

前來探病的院長中有好幾位都跟陶家有舊,放在往常,陶風澈免不得要叔叔伯伯地寒暄半天,可他今天實在是沒心思說這些場面話,只恹恹地玩着手上的槍,偶爾答上那麽兩句。徐松看出來了他的不耐,及時接過了應酬的擔子。

好在院長們今天過來也不過是為了表明态度,簡單客套幾句後便自己在旁邊找了位置坐下,跟陶風澈一起安靜地等待着一個結果。

三點十分,趙嘉陽終于到了。

他年逾不惑,看上去卻不過三十出頭,即使此刻脖子上還帶着吻痕,身上的襯衫也有些淩亂,也依然無損他的英俊。

“小澈。”他過來的匆忙,沒帶随從,甫一見面便伸手揉了揉陶風澈的頭。

大概是剛剛經歷完一場激烈情事的緣故,趙嘉陽身上的味道很是雜亂,除了他自己和情人的信息素以外,陶風澈還辨認出了他常用的沐浴液味。

看來是真的剛洗過澡。

陶風澈長出口氣,由着趙嘉陽動作,擡頭時卻不經意在他的手腕上捕捉到了一個針孔——很小,隐藏在表鏈下方,因着趙嘉陽伸手的動作才暴露在了陶風澈的視野之中。

電光火石之間,陶風澈明白了趙嘉陽神情如此餍足的原因——他又打了alpha神經興奮劑。

這是陶家下屬研究所出品的一種藥劑,裏面含有類似于omega發情期産生的特殊信息素的成分,能夠極大地刺激alpha的中樞神經。但這東西打久了容易導致器官病變,嚴重的甚至會産生精神問題,是徹頭徹尾的禁藥,只在黑市上面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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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供給趙嘉陽的藥劑,自然跟黑市上流通的那些低端貨不一樣,副作用大大降低,但不是不存在。

更重要的是,這種藥劑對壽命會産生一定的影響。

這跟私人作風問題不一樣,是徹底的拿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楚殷生前沒有孩子,是真拿陶風澈當親兒子在疼,即便只是看在他的份上,陶風澈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趙嘉陽這麽糟踐自己的身體。

陶風澈正想開口勸阻,手術室的門卻開了。

被緊急叫回醫院動手術的各科主任挨個走了出來,均是一臉疲憊,打頭的那位緩緩搖了搖頭,幾個院長立時狠狠閉了下眼。

陶風澈猛地站了起來。

他一下子還有些沒站住,整個人顯得有些搖搖欲墜,好在旁邊的趙嘉陽及時撐了他一把,才沒讓他順勢跪在地上。

陶風澈腳步發軟,像是踩在泥沼之中,他緩慢地走到了那張推出來的手術床前,抖着手掀開白色的床單,看了一眼。

老頭子其實一點也不老。

陶知行今年四十五歲,正當壯年,只有眼角幾縷細密的紋路暴露出了他真實的年紀。陶風澈惹人追捧的相貌,一大半都源自于他。除了那雙繼承自母親,尾端微微有些下垂的眼睛以外,兩父子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只不過他作風老派,又格外固執,陶風澈才在暗地裏叫他老頭子,陶知行知道這事,但也不怎麽生氣,這位叱咤風雲的教父在面對愛子時總是要多一分耐心。

也正因為如此,陶風澈才格外接受不了這殘酷的現實。

昨天還因為填報志願的事拍着桌子跟自己吵架,中氣十足的人,怎麽一下子就這麽沒了呢?

“爸。”他張口喊了一聲,聲音很輕,沒等來回答。張開手,像是想握住什麽,卻也只握住了一團空氣。

徐松轉過身,不敢再看,趙嘉陽用力握緊了拳,又頹然地松開,最後也只是伸出手,替陶知行掖了掖床單。

“叔,我沒有父親了。”陶風澈愣愣地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确認。

“還有叔叔,還有叔叔在呢。”趙嘉陽紅了眼眶,将失去父親的少年擁進懷裏,“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陶風澈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他哭的有些慘,眼淚像是關不上閥門的水龍頭一樣直往外流,趙嘉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趙嘉陽很了解他,陶風澈打小就淚腺發達,這次遭逢巨變,還不知要哭上多久呢,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不過五分鐘,陶風澈的哭聲便漸漸停了。

失去了父親的庇護,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肆無忌憚哭泣和任性的小孩了。

他被迫飛速長大。

陶風澈接過徐松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學着趙嘉陽剛才的動作,替陶知行把床單掖緊。

他從沒伺候過人,動作很是生澀,陶知行的右手因着這笨拙的動作從床上垂了下來。陶風澈顧不上別的,趕忙将它握住,然後放回床上。

霎時間,陶風澈的瞳孔迅速放大——陶知行右手的大拇指上,空空如也。

扳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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