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份

沒人想到随月生居然會有膽子在陶家的靈堂裏開槍。

除了他以外,在場所有人帶着的随從都在靈堂外等候,而既然是來靈堂吊唁,自然也都沒配槍,他這一手實在是出其不意。

孫老挑釁幾句,他就能直接對着孫老開槍,那他身後那些全副武裝的手下,是不是也能直接開槍将他們所有人當場射殺?

不止一個人聯想到了這個可能性,繼而感到了一陣膽寒。

陶家在靈堂裏值守的保镖全部站在陰影處,從聽到槍聲開始立刻上前将陶風澈和趙嘉陽圍住,用身體組成了一道人牆,緊接着掏槍對準随月生,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只等陶風澈一聲令下,就能将這狂妄之徒當場擊斃。而相對應的,随月生帶來的手下也半點不懼,齊刷刷地掏出了槍,槍口直指陶家保镖。

……這是要在靈堂裏直接槍戰了?

在場衆人都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主,但也從沒見過這陣仗。他們從進入陶家大門開始就經過了幾道金屬檢測,此時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手無寸鐵,除了荊寧依然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外,就連孫老都在旁人的攙扶下往後退了退。

大戰一觸即發,沒人想當那個池魚。

劍拔弩張之際,随月生卻成了場中最輕松的人,他慢條斯理地将保險栓撥回原位,卻沒把槍還給手下,而是将它拿在手上轉了一圈,像是在玩什麽玩具。

随着年齡的增長,近年來他的脾氣也好了不少,若是換做從前,孫老今天絕對沒法活着走出這扇門。

随月生突然低聲笑了一吓,聲音中充滿不不屑:“就算我是個beta……”

他聲音很輕,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未盡之語。

——就算他是個beta,但也一樣有不把這全場的alpha放在眼裏的底氣。

先是有個荊寧,後又來了個随月生,這些beta一個個是吃錯了藥變異了嗎?!

衆人心中腹謗不已,甚至還有人苦中作樂,覺得相比之下荊所長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至少他只是目中無人,可眼前這個面若好女的随月生,卻是個一言不合就能開槍殺人的主。

有了剛才勢如破竹的那一槍,再沒人敢在此時站出來質疑随月生是否具有接過陶家權柄的能力和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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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論槍法,在場的不少alpha甚至都不如他,更何況看着他此時雲淡風輕的表情,仿佛他剛才不是在靈堂裏開了一槍,而只是在花園裏随意地喝了口茶。

徹頭徹尾的視人命如草芥,典型的黑道掌權者的風格。今天如果不是身處陶家的靈堂,孫老絕對兇多吉少。

場中人心思各異,可從随月生開槍的那一瞬間起,陶風澈就徹底愣在了原地。

他記憶中的那個随月生,雖然一向脾氣不好,但從來都沒有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

……就仿佛開槍殺人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似的。

實在是跟記憶中的模樣相差太遠了。

但即便如此,陶風澈的心中依舊對随月生抱有一種沒來由的信任。也不知是誰給他的底氣,讓他篤定随月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對着自己開槍,甚至于不顧趙嘉陽的阻攔,率先伸出手打了個手勢。

就連陶家訓練有素的保镖都愣了一下,但還是服從命令,緩慢地收起了槍。

有了他們做表率,随月生那邊便也收了。

一場即将到來的大戰消弭于無形之中,靈堂裏面不宜見血,一直提心吊膽的徐松總算是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随月生這一手殺雞儆猴确實玩得不錯。

如今率先出言不遜的孫老出的氣比進的氣多,要周圍的人扶着才能勉強站直;陶風澈這原先板上釘釘的準·繼承人更是沒動靜,趙嘉陽也面無表情,随月生帶來的那一票手下卻還站在旁邊虎視眈眈。

場中的都是人精,有了孫老的前車之鑒,沒人再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當出頭鳥,于是紛紛找了借口走了個幹淨,至于之後還要耍什麽手段,那也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随月生一直安靜地站在正中央的位置,賓客們來來去去似乎都沒能分走他半點注意力,旁的人倒也都自覺離這煞星遠遠的,硬生生在靈堂裏給他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帶,唯獨看戲看夠了的荊寧荊所長,臨走前跟他打了個招呼。

“回去了。”

“下次見。”随月生點點頭。

陶風澈看着這兩人的互動,心中不合時宜地冒出來了一句話——這二人簡直是完美地诠釋了什麽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等靈堂裏的賓客走了個精光後,徐松終于走上前,跟随月生打了個招呼。

“随先生今天這是……”

随月生揚手把槍丢給手下,神情看上去甚至都有些溫和了:“沒事,就是覺得他一直說個不停,有點煩人。徐伯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就好,挺久沒見了,您老最近身體還好嗎?”

徐松笑眯眯的:“我挺好的,少爺也挺聽話。”

徐松想把話題往陶風澈的身上引,随月生卻一直沒接話。陶風澈一個人嗫嚅半晌,想問他最近還好嗎,卻還是沒開口。

徐松只好再次打破這一陣令人尴尬的沉默:“随少爺是今天就搬回來住嗎?”

随月生沉吟片刻:“這個不急,我剛回來,挺多事還沒處理完,再說吧。”

“您先前住的那間房還給您留着呢,下人們按時打掃,還跟從前一樣。”徐松笑了。

“這樣……”随月生像是有些吃驚,他沉默一會兒,突然一哂,“我過兩天就搬過來,還住原來那間。今天還有點事,先走了,晚上不過來睡。”

他轉過身,頓了一下,像是還有什麽未盡之語。陶風澈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間,随月生卻又邁開了步子。他的步伐先前還很慢,後來卻越走越快,活像是有人在背後追趕似的,眨眼間邊帶着手下走出了靈堂的門,繼而很快地消失不見,仿佛之前那短暫的停留只是陶風澈的錯覺。

陶風澈再一次被他丢在了原地。可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消化完心中突然湧上來的那一陣委屈,就被鋪天蓋地的疑惑給淹沒了。

他先前沒聞到随月生的味道,只以為是兩個人之間隔得太遠,場中alpha又太多,可剛才兩個人距離不到一米,他竟然還是沒能聞到。

對方的身上幹幹淨淨,就連洗衣液的味道都很淺淡,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個普通的,丢進人群裏就找不着的,毫無信息素的beta。

可他明明已經是一個二十七歲的omega了,早在十年前,陶風澈就聞到過那一陣甜蜜的荔枝香。

而且他可以确認,自己的鼻子沒有出任何問題。

陶風澈完全想不通,随月生一個omega,到底是怎麽做到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個beta的?

他的信息素去哪裏了?

不,等等。

陶風澈突然想到了一個只在黑市上流傳的手術。

難道……随月生是做了腺體切除手術嗎?可剛剛對方轉身離去時,晚風溫柔地吹起他的發絲,陶風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後頸——蒼白光滑,宛若上好的瓷器,別說是刀口了,就連毛孔都看不見。

陶風澈兀自站在原地皺着眉思考,趙嘉陽看看他又看看徐松,整個人完全處于狀況外。

“小澈,這是……”

靜浦的冬天太冷了,即使室內開足了暖氣,也依然不利于楚殷養病。

楚殷在時,每年11月一到,趙嘉陽就會帶着他飛到西大陸,等到四月份靜浦的天氣逐漸轉暖了才回來,是以完全錯過了随月生的存在。

他跟靈堂裏的賓客一樣,對“随月生”這個名字,和它所代表的這個人完全陌生。

陶風澈下意識地回答:“他是我爸之前有一年在冬天的時候撿回來的一個打手,後來突然消失不見了,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見。”

他鬼使神差般地選擇了替随月生掩飾他的omega身份,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趙嘉陽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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