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眼淚
随月生靜悄悄地走了進去。
或許是因為太過于疲憊,又或許是因為來人身上的氣息太過于熟悉,一向格外警覺的陶風澈這一次居然沒醒。
和開着燈的走廊相比,房間裏要暗上許多,陶風澈的房間又大,即便是白天,陶家新來的那幾個傭人都繞暈過幾次,可随月生對這裏實在是太熟悉了。
在恬靜月光的照耀下,他只一眼,就找到了床上的那個鼓包。
随月生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安靜地低頭看了看床上的未成年alpha。
他有很久沒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看過陶風澈了,更何況後者此時毫無防備,他可以毫無顧忌地用目光将他從頭描摹到尾。
陶風澈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側着身,面對着随月生的方向躺着,身體微微蜷縮,是一個胎兒在母親肚子裏的姿勢,但眼角看上去明顯有些紅。
啧。随月生微微皺眉。他怕将陶風澈吵醒,沒敢去觸碰他的皮膚,只彎下腰,輕輕地摸了一下他臉側的枕巾。
入手的觸感果然泛着潮氣,像是剛被水洗過一遍似的。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手懸空在陶風澈的頭上放了一會兒,像是想摸摸他的頭,可最後,他只是懸空模仿了一下那個摸頭的動作,就把手又收了回來。
然後他像來時一樣,放輕這腳步走出了門。
“少爺是不是又哭了?”他輕輕合上房門,轉頭問侍立在旁的徐松。
“少爺把門關了,我不大清楚,不過……”徐松笑了下,表情看上去有些慈愛,是長輩對晚輩特有的那種表情。
陶風澈太敏銳了,徐松沒跟着随月生一起進去,不過他即使是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那個畫面:“是枕巾濕了吧?”
随月生颔首。
徐松笑了,露出一個“大家都懂”的表情:“別說這個了,少爺要是知道了又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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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随月生也笑了,是個有點無奈的樣子:“真就還跟小時候一樣,氣着氣着就氣哭了。”
他說完之後就又陷入了沉默,目光有些放空,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沉浸在了久遠的回憶中,徐松配合着沉默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其實還是變了點。”
“嗯?”随月生不解。
“現在哭的少多了,也學會背着人哭了。”
是啊,如果是在以前……陶風澈氣哭之後,估計就要抽抽搭搭地跑過來找自己要抱抱了吧?随月生這麽想着。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像是想笑,又像是有些哀傷,半晌後,他忽然将這個話題揭過,告訴徐松他準備去洗漱。
随月生來的匆忙,只簡單在飛機上沖了個涼,然後換了身幹淨衣服,可空中的條件到底相對簡陋,他一路忍到現在,已經開始感覺身上先前沾到血液和灰塵的地方開始發癢了。
“我這就讓下面的人去準備。”徐松點點頭,又道,“随少爺明天要在家吃早飯嗎?”
“和少爺一起。”他貼心地補充。
随月生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掙紮,片刻後卻還是搖了搖頭:“不了,司機明早五點半就來接我,那邊的事情還得收個尾。”
徐松一臉的欲言又止,随月生想了想,又道:“不過也快了,一處理完我就搬回來。”
“那就好。”徐松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那就好。”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紀的緣故,看着陶風澈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麽大的一座宅子裏,徐松總覺得于心不忍。随少爺能夠盡快搬回來住,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他在的話,至少能跟少爺做個伴。而自己跟其他的傭人們,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徐松這麽想着。
第二天一早,陶風澈坐在餐桌前喝粥時,還是感覺渾身都不對勁。
從早上起床開始,這股奇怪的感覺就一直揮之不去,仿佛他昨天晚上被某種非常熟悉的氣息所包裹,明明入睡前的情緒複雜到了極點,一覺醒來時卻特別安心。
陶風澈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沒來由的一陣心情好。
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沒來由的心情好。
實在是太反常了,簡直就像是……曾經随月生還在家裏時一樣。
不過對方這個時候,應該還在跟江景雲約會吧?江議員昨天才剛去了靜浦郊區考察,随月生如果想攀上他這根高枝,應該是全程陪同才對。
陶風澈雖然心裏這麽想,但動作卻很是誠實,他不經意地将四周打量了個遍,可到處都沒找到随月生回來過的痕跡。
“少爺,要遲到了。”徐松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小聲開口提醒。
“啊,好。”陶風澈點點頭,将碗中的粥一飲而盡,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快步走出餐廳——司機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到處都沒找到,徐伯也什麽都沒說,果然還是……自己的錯覺吧。
陶風澈閉了閉眼。
可他沒想到的是,徐松這回還真的什麽都沒跟他說。
一來,後者根本就沒覺得随月生回來看望陶風澈,是一件多麽出奇,值得專門跟陶風澈提起來的事;二來,陶風澈自從十三四歲開始,就變得機要面子,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昨夜背着人掉眼淚的事被發現了……
為了保護未成年alpha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老管家貼心地保持了沉默。
···
蔡泓已經被家長接回家養病,有了昨天那一出殺雞儆猴,即便班上還有人對陶風澈心生不滿,至少在明面上沒人敢表現出來,畢竟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蔡泓。
陶風澈對此樂見其成,他正常上學放學,做作業時特意将生物一科挑出來抄答案,生活趨于平穩,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點。
可風平浪靜的校園生活并沒能持續很久。
周五一早,陶風澈剛來到學校,汪源便一屁股坐在他前座的凳子上,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跟他使眼色:“诶陶哥,你聽說了嗎?”
陶風澈交完作業,一頭霧水:“聽說什麽?”
他盯着汪源臉上難掩興奮的表情,試着猜測:“難道是……六月份的月考取消了?”
“你在做什麽春秋大夢!靜浦毀滅了月考都不會取消好嗎?”汪源翻了個白眼,片刻後又重振旗鼓,“昨天晚上,omega宿舍樓那邊出了個大事。”
他們所就讀的這所高中是寄宿和走讀并行制,宿舍按性別分為三棟,都是獨立衛浴的二人間,學生可以自由選擇是否住宿。跟汪源一樣,因為家裏比較遠,早上起不來就搬進宿舍的學生不在少數,而住宿費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
“怎麽?又有omega成年了?”
陶風澈不懂這種每個月都有好幾起的事有什麽值得驚訝的。
汪源拼命點頭,臉上寫滿八卦:“是高三的一個學長,長得挺好看的,校醫也早就做好準備了,可他那個信息素吧……”
陶風澈在這一點上實在是不像一個alpha,對于omega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情,他一直都興趣缺缺,但還是禮節性地配合道:“怎麽了?”
“榴蓮味的信息素你見過嗎?香飄十裏,我們這邊是沒聞到什麽味道,但聽說omega那邊有人聞到後,當場就吐出來了。”汪源的臉上寫滿了憐憫,“他以後可怎麽辦才好啊?”
“總會有喜歡吃榴蓮的alpha的。”
陶風澈意思意思回複完,正準備讓汪源退下,可話将出口時,他突然心念一動,某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突然湧上了心頭。
他确實對omega的事情不大熱衷,自然也不怎麽了解,但汪源這個對omega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都了如指掌,又在信息奧賽中拿過獎,未來的就業方向更是跟計算機息息相關的alpha……說不定真的會知道呢?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他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說,會不會有沒有信息素的omega?”
“你是說……沒有那個信息素?”汪源愣了一下。
畢竟還是在班裏,談起這種隐私問題時,他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音:“在發情期前打完抑制劑,不就沒有那個信息素了?你家裏就是做這方面生意的,你還來問我?怎麽,陶哥你來考我生理課成績啊?”
不怪汪源有此一問。
小學的生理課上就有講過,omega的信息素分為兩種,成年後産生的信息素是O1,只在發情期産生,會引起alpha發情的是特殊信息素O2。
成年的omega發情期一般是一年一次,除了備孕期以外,大部分的omega都會在發情期到來之際注射或者服用抑制劑,來阻斷O2的形成。而陶氏,就是靠生産抑制劑起家的,即使是現在,這一項也依然給陶家帶來了可觀的進項。
陶風澈并未理會好友的調侃,滿臉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是的,就是沒有信息素。”
他仿佛有讀心術一般,迅速打斷了汪源将出口的話:“我确定那是一個已經成年了的omega,但他聞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我的意思是,既沒有O1,也沒有O2,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beta。”
他掩去了自己曾經聞到過對方信息素這一點,要不然汪源極易猜出此人的身份。但他相信,汪源絕對懂他在說些什麽。
對方果然恍然大悟,可他臉上的表情,跟陶風澈預想中的不大一樣。
汪源十足戲谑:“陶哥,我萬萬沒想到,竟然連你也……”
陶風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