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盛名之下無虛士

第066章 盛名之下無虛士

杭州士林無人乎?

此言一出,全場瞬間一片寂靜,然後立馬就炸開了。在場的士人紛紛反唇相譏,場面變得越發混亂了起來,若非知府大人還在現場,怕是他們早就沖上去揍人了。

杭州乃是浙江首府,代表的可是全省文人的臉面!若是今日讓人把臉給踩在腳底下,他們仍無動于衷的話,就不配穿這身青衫、做文士打扮了。

“狂妄!此子狂妄!我周華與此人勢不兩立------”

“恃才傲物之輩耳,可敢與我比試文章?”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安敢口出如此狂言?”

“通判家的公子便了不起麽?仗着幾分詩才便目中無人,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

見到不少人躍躍欲試的模樣,張複亨身後的周忱忽然跨前一步,指着對面的一衆士子高聲問道:“何人出來一戰?”

出來一戰?

嘈雜之聲戛然而止,吶喊助威沒問題,但關鍵時刻,可沒人願意當這出頭鳥------打架倒是沒問題,關鍵他們都能聽得明白,對方說的是比拼詩詞。

這就讓人很為難了,方才他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此三人詩戰群雄時的氣勢,其中詩詞做得最好的,就是眼前這周忱!便是連素有“小東坡”之稱的蘇子陽都敗下了陣來,自己上去那不是找虐麽?

比啥都行,就是不能和他比詩詞!

張複亨一見眼前這架勢,登時心中大定,心中的自豪感更是在火速攀升着------他同樣跨前一步,手指頭随意點出了幾人。

“你,要當衆賦詩一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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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可敢一戰?”

“還是你來------”

被點到之人紛紛下意識地往後退出一步,正是腹中無墨,心下發虛的表現。張複亨目光一掃,卻見人群中有一年齡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神情淡然,看着他的目光總充滿了戲谑,如同在看耍猴兒一般------

是的,就是這種感覺。張複亨忽然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俨然就像是一個跳梁小醜般,自個兒蹦達的歡,實則人都不曾拿過正眼瞧你------

有些惱羞成怒地指着那人,他正要出言挑釁,楊清卻是從男子的身後站了出來。

“張公子,我勸你莫要小觑天下英雄!”

“英雄?難不成我說錯了?這杭州地界還有能人?”張複亨嗤笑一聲,不屑地看着楊清道:“還是說,你打算與我比一比詩詞?”

“我不會作詩,也不打算與你比試。”楊清十分坦誠地道:“不過,這杭州城裏卻有一人,所作詩詞皆是上等,比你那矯揉造作的詩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你說的是何人?”

張複亨咬牙切齒,其實早已明白對方所指何人。他自然是認得楊清的,當日曾在怡然居有過一面之緣,知道對方便是李謙的好友。

眼下,楊清說的不是李謙又會是誰?

他承認,自己做不出沁園春和桃花庵歌這樣的佳作,卻不認為那就是李謙的正常水準,而是超常發揮之作。那麽他李謙能靈感爆發,做出一首好詞,再靈感爆發,又做出一首好詩,第三次還能有這麽好的運氣麽?

還是那句話,倘若李謙真有如此驚人之詩才,又豈會在之前不顯聲名,反而恰恰是在這兩個月裏,接連有佳作問世呢?如果他真有如此才華,又怎會在怡然居拒絕了自己的挑戰?

也正是因為前後反差太大,才難以令人信服。這其實也是衆多士人心中的疑惑,只是目前還沒人能找出原因罷了------又有誰能發揮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猜出此李謙不是彼李謙呢?

“我說的那人------”楊清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輕笑道:“正是李謙,李仲卿!”

此言一出,立馬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随聲附和,衆多士子紛紛出言表示贊同。這個贊一句,“李仲卿才華橫溢,詩才蓋世”,那個嘲諷張複亨一句,“螢火之光,安敢與皓月争輝”,場面一時間又變得喧鬧無比。杭州一衆士人頓覺李謙的存在,實乃士林之福------

“呵,李仲卿?他既是詩才了得,為何今日卻做了那縮頭烏龜?”

張複亨冷笑連連,說的也确實是心裏話。他本想今日當衆挑戰李謙,卻發現對方壓根兒就沒到場,心中便更加認定李謙這是在逃避這樣的場合,因為其手上沒有佳作!

否則的話,這麽難得的露臉機會,誰肯輕易錯過?

“縮頭烏龜?哈哈------”

楊清大笑出聲,指着他道:“我仲卿兄還會怕了爾等不成?似‘江山如此多1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世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這等佳句,試問你們誰能做得出來?說出來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就憑你肚子裏那點墨水,也配與他比試?”

“呵呵------”

張複亨氣極反笑,語帶嘲諷地道:“若有真才實學,還怕與人比試?當日我便提出要與李仲卿比試詩詞,奈何他不肯應戰,今日他又‘恰巧’不在,這不是心虛又是什麽?要不,你便代他應下這場比試,說個時間,改日我再登門請教如何?”

“此事我可做不了主。”楊清搖了搖頭,笑道:“你若是真想得蒙仲卿兄賜教,還是有些誠意為好,否則他可沒那閑心教你------至于今日他為何不在,也只不過是昨夜淋了場雨,偶感風寒罷了!若非如此,又豈會容你在此嚣張?”

“請教”二字,本是文人們的自謙之語,其實心裏并不認為對方能有資格指教自己------楊清卻是刻意曲解其意,用來嘲諷了張複亨一番,更是讓他惱羞成怒。

張複亨還待再和他争論一番,身旁的周忱卻是有些不耐煩了,搶先開了口道:“多說無益,今日你們杭州士林無人應戰,那便算是輸了!至于那李仲卿------在我看來,也只是盛名虛士罷了!呵,偶感風寒這種拙劣的借口,今後還是不要再用了!”

“盛名虛士?”先前那位年輕的男子終于站了出來,目光平靜地注視着周忱道:“你是說,李仲卿名不副實,浪得虛名?”

男子正是于仁。

他此刻的心神都在前方的三人身上,所以渾然未覺自己站出來後,身後楊清唇角那隐隐勾起的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難道不是?”周忱眼都沒擡,聲音平靜地道:“若是他今日在場,我倒是想向他請教一二!可惜啊,他染了風寒------”話語裏的嘲諷之意甚濃。

“跳梁小醜,也敢在此大放厥詞?便是李謙當日随手所作,題在畫上贈予我之詩詞,都比你好上千倍萬倍!”

于仁性子淡泊,平日裏更是深居簡出,極少與人有意氣之争,今日也只是和好友出來湊湊熱鬧而已,誰想竟是生了這等事情。以他的休養品性,也斷然不屑于參與到此事中來,因此一直都在冷眼旁觀,可對方接二連三出言诽謗李謙,就委實讓他感到有些氣憤了。

難道說,如今的的士人,都是如此目中無人的麽?

“哦?那你便拿出來讓衆人瞧瞧!”

“有何不可?我于仁自認才學平平,寫詩寫詞也只是為了陶冶性情!也許所作詩詞比之許多人都不如,可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等做派!今日這詩不是我的,但也要教你們明白,什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好!”不少人鼓起掌來。

“哼!”周忱冷哼一聲道:“那你就寫啊!”

于仁身旁的好友卻是适時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別太沖動。

但凡有些名望的才子,都十分愛惜自己的羽毛,今日對方才學出衆者甚多,李謙的一首詩詞或許能勝過其中幾人,但誰又能保證,來的江西士人中沒有比他詩才更好的?

若是因為于仁的一時沖動,導致損了李謙的名聲,而那李謙氣量又不大的話,怕是也會對他的擅作主張有所不滿,進而心懷怨恨的。

“無妨------”

于仁卻是對他搖了搖頭,顯然對于李謙那首詩很有信心,徑直便來到書案後站定。他擡眼淡淡地瞥了周忱等人一眼,便将手中毛筆蘸滿了墨汁,抽起紙張,“唰唰”寫下了三個大字——

迎客松!

他自然不知道這詩原本的名字,因此李謙只是随手一改,題在畫上送給他後,他也沒覺得有何不妥之處,畢竟原作之人如今尚未出生------

手中的狼毫一刻不停,行雲流水般寫了下去。一群已經着急上火面紅耳赤的人圍了過來,包括面色平靜,看似心中篤定,實則有些忐忑不安的張複亨三人。

只消片刻功夫,宣紙上的詩作便躍然紙上,周圍已經有人小聲地跟着吟誦了出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這------這怎麽可能?”

張複亨“噔噔噔”向後退出了幾步,滿臉的不可置信。而與他同行的另外倆人,此時的臉色也非常難看,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一般。

反觀杭州士子,則是一片擊節贊嘆之聲,終于有了揚眉吐氣之感。當然,這其中也有人不太高興,便是以蘇赫與趙鵬為首的一幹青楓詩社成員了。

一身男裝打扮的林秋芸站在人群中,臉上同樣也露出了喜悅之色,只是眉眼間卻隐隐透出幾分憂慮,方才楊清的話她可聽得清清楚楚。

李謙生病了,染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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