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托體同山阿
“呀，姑姑你長得這麽漂亮，這麽善良，手還巧得會做衣服，四叔他們都不會，我都是穿獸皮的……”
小家夥瞪大了圓滾滾的眼睛，期待道。
“以後姑姑給你做……”
秦紅玉看着小家夥屁股蛋上圍着那一圈獸皮，心中陡然有些不忍，愛憐道。
铮！铮！铮！
與此同時，沿着書院其他山長的住處，也有一道道劍芒或轟鳴聲響起，旋即一道身影騰空升起，和寧清風彙合一處，向城牆處飛去。
緊跟着，沿着書院山頂的祠堂，一道道半透明的虛影飛出，聚集一處，浩浩蕩蕩的向城牆處飛去，而領頭之人，赫然便是矮子爺爺。
小家夥看到矮子爺爺，剛要轉頭，但還沒扭頭，便看到，矮子爺爺竟是看着自己這裏，又笑了笑。
他還在看我！
害我的人，還沒消停！
那笑容，吓得小家夥渾身直冒寒氣，險些沒蹦起來。
“昊兒，你怎麽了？”
秦紅玉疑惑低頭，不明白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家夥，怎麽變成了這樣。
“姑姑，先靈們住在祠堂裏面，為什麽平時見不到，只有打蠻獸的時候才能看到？”
小家夥哆哆嗦嗦，将心裏藏了很久的一個疑惑問了出來。
這幾次，先靈爺爺出現在大庭廣衆下，可除了自己之外，別人竟都是如若未見，他也不知道那些黑心的人是故意裝看不見吓唬他，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現在秦紅玉善良，他才敢問一問。
“先靈是很奇特的存在，他們不算活着，卻又算以另一種方式活着，惟獨蠻獸來襲時，才會因這股氣機而出現。至于蠻獸未出現時，先靈在何處，無人知曉……”
“關于先靈的傳說有很多，最為出名的一種，便是據說唯有将死之人，才會在蠻獸未來襲時看到先靈，并且被先靈看到……因為這種人，被先靈認可，将會成為他們的一員！但這種傳說，無人佐證，除非有朝一日，先靈能與我們溝通……”
秦紅玉緩緩道出了自己所知的內容。
“姑姑，我們去屋裏吧？外面有點冷……”
小家夥看着矮子爺爺的笑容，再想到秦紅玉那“将死之人才能在蠻獸未來襲時看到先靈，而且被先靈凝視者，将成為他們的一員”，心裏一陣陣發毛，人都快哭了，牽着秦紅玉的手，磕磕巴巴道。
“嗯……昊兒不用怕，蠻獸如今雖然來得頻次很高，但黑暗時代已經過去，它們成不了氣候的……”
秦紅玉還以為小家夥是被蠻獸給吓到了，牽着他和寧瑤兒進屋的同時，柔聲寬慰。
小家夥用力點頭，但大眼珠卻是滴溜溜的到處亂轉，到處看來看去。
蠻獸，只是長得惡心點而已，他并不害怕。
他怕的，是先靈爺爺那瘆人的笑容。
這一夜，城頭上喊殺聲不絕于耳，夔牛角的沉悶響聲，便一直沒有停過。
秦紅玉雖然對寧清風不假顏色，但此刻卻也是有些不安，不停去屋外觀望城頭的情況。
小家夥跟着去了看了幾眼，看到城頭火光沖天，劍氣縱橫，更有血氣如龍！
直到天蒙蒙亮時，響了一夜的夔牛角，終于停下。
但空氣中，卻缭繞着一股濃烈的腥臭味道，以及火燒火燎的煙熏味。
矮子爺爺帶着一群先靈，三五成群，大搖大擺，仿佛得勝還朝的大将軍般，回了祠堂。
只是，就小家夥所見，先靈們中間，好像多了一個身影，一群先靈簇擁着他，攬着他的肩膀，叫人看不清面龐。
溫柔禦劍追随，最終停留在祠堂外，怔怔仰望，但先靈們的目光，未向她落下分毫。
“溫柔姐姐……”
小家夥看着溫柔的樣子，跳起來，向她揮着手，大聲打起了招呼。
溫柔聞聲，轉過頭來，向着小家夥笑着搖了搖手，便禦劍倏然離去。
“溫柔姐姐臉上的笑，怎麽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開心？既然不開心，為什麽要笑呢？”
小家夥迷惘的抓了抓腦袋。
“你不懂……”
秦紅玉看着溫柔離去的方向，輕輕嘆息，然後目光向着天穹上四處掃視。
一名名山長飛回，最終寧清風才踏雲折返，全身上下，已是被鮮血浸透，身上穿着的素白色長袍，更是變成了如剛從血泊裏撈出來般的鮮紅色。
秦紅玉眼角抽搐幾下，慌忙迎了過去，眼圈更是有些微紅。
“我沒事，這都是蠻獸身上的血！”寧清風看着秦紅玉笑了笑，意氣風發，摘下腰間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後，道：“我與祖師先靈，追擊八百裏，成功誅殺一頭天陽境巅峰的大将級蠻獸，一頭化嬰境的帥級蠻獸，重創一頭準領域境的王級蠻獸！大烈城，起碼可得十年的安寧！”
小家夥看着寧清風眉飛色舞的樣子，莫名覺得，此刻的寧伯伯，似乎不像以前那麽形容醜陋。
“太好了。”
秦紅玉這才松了口氣，嘴角露出笑容。
“怎麽，看你剛剛眼圈發紅，似乎要落淚了？”
寧清風脫去鮮紅外袍，丢到一邊後，向秦紅玉挑眉一笑，道。
“呸！老娘會為你流淚？我是被風吹了眼睛，你要是不回來，我立刻帶着瑤兒回雲都城，讓這孩兒過錦衣玉食的生活，用得着在這裏吃糠咽菜……”
秦紅玉啐了寧清風一口，道。
“哈哈哈……我就當你是要為我落淚了！”
寧清風仰頭大笑，然後一把将秦紅玉攬在了懷中。
“孩子們都在呢！”
秦紅玉臉頰微紅，伸手便向着寧清風的胸口砸了幾下。
“鄭山長昨夜隕落了，與一頭天陽境巅峰的大将級蠻獸同歸于盡，為我和祖師争取到了時間！”
寧清風抓住了秦紅玉的手，臉上突然露出些頹然，緩緩道。
秦紅玉聞聲，原本向寧清風胸口砸去的手，突然軟了下來。
鄭山長？
小家夥一怔，昨天熊猛修為突破的時候，他還見過鄭山長，當時他站在人群裏面，笑得很開心。
可誰能想到，只是一夜的時間，他便隕落了。
而此時此刻，他也終于明白，先靈中多的那一人是誰了！
厮殺……好殘酷……
突然間，小家夥的腦袋裏驟然冒出一個念頭，心裏更莫名有些空空蕩蕩。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一個人原本好好在身邊，突然間，就再也看不到了的情況。
“收拾一下，我們要送鄭山長入祠堂了！”
寧清風沉默 ，拍了拍秦紅玉的肩膀，緩緩道。
咚……咚……
片刻後，震聾發揮的夔鼓聲響徹書院，上上下下，盡皆缟素，長帶飄揚，紛落如雪。
“天下有大勇者，智不能測，剛不能制！天下有饑者，如己之饑；天下有溺者，如己之溺耳。風蕭水寒，旌霜履血！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來兮精魄，安兮先靈。長河為咽，青山為證；豈曰無聲？河山即名！肅之嘉石，書院子孫，代代永旌！”
“嗚呼哀哉，伏惟尚飨！”
寧清風手捧鄭山長牌位，放置祠堂，口中長誦，雙手交疊，深深拜倒！
“書院子孫，代代永旌！”
剎那間，一衆腰間皆纏缟素的山長、學子，紛紛深拜，小家夥同樣雙手交疊，口中長誦，聲震青天。
良久後，牌位安置祠堂，學子們面色沉郁，紛紛散去。
“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
小家夥正欲離開，看到熊猛坐在祠堂門口，舉起葫蘆，向祠堂內搖了搖，朝着地上倒下半壺後，喃喃一句，然後仰頭将剩下半葫倒進了口中。
“我不是故意騷情的……”
熊猛一口飲幹葫中酒，剛要離開，看到小家夥正站在對面看着自己，當即臉上露出尴尬，撓了撓頭，道。
“熊山長……”小家夥搖了搖頭，看着熊猛，正色道：“此時可以吟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