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骨骼和血液

若是讓蘇靈或者任何一個同事評價沈時這兩年的生活,他們應該都會不約而同用同一個詞——一切如常。

沈時手術做的漂亮,一絲不茍,雖說看起來冷若冰霜不茍言笑,但是誰都可以從他這裏夜換白。沈時的生活其實也有一些小的改變,比如他偶爾會來宿舍這邊走走,走的挺慢的,溜達溜達再回家夜已經深了。

比如沈時換了一輛自動擋的車,只是盛懷夏卻再也沒有來開了。

比如就像這個夜晚一樣,沈時偶爾喝醉了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來到了這裏,面色如常看不出問題,只是略顯佝偻和頹唐的身軀窩在臺階上,若不說他是沈時,想來應該沒有人能認出來。

盛懷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立刻頓住了腳步。這是他兩年來每日每夜不曾停止思念過的人,是他回到長沙之後有意或者無意都沒能再碰到的人,就在他剛剛跟舍友坦白性向的夜晚突然闖進了他的世界。

李堅察覺到盛懷夏的停頓,也跟着停下來,奇怪地打量着這個低着頭的男人,發現盛懷夏正目不轉睛屏住呼吸看着男人。

“懷夏,你認識啊?”李堅根本不知道沈時,當年他就沒怎麽見過,只是略有耳聞這樣一個惡魔般的帶教老師。

聽到聲音,男人迷茫地擡頭,視線掃過說話的李堅,然後在盛懷夏身上定住。沈時是真的醉了,恍惚間他似乎并不能分辨這是不是夢境,下意識伸出手夠盛懷夏,沙啞地開口:“小夏……”

盛懷夏攥緊了拳頭,沒有伸出手讓沈時夠到,眼眶瞬間就紅了。

沈時沒摸到盛懷夏,不死心地使勁兒向前夠,腳底沒有站穩,直直向盛懷夏倒去,盛懷夏繃着勁,猝不及防被沈時一撲差點翻倒在地。

李堅趕忙托住兩人,不客氣地推了一把沈時說:“你誰啊你?再鬧我報警告你騷擾了啊!”

沈時被推的一個踉跄,特別委屈地看向盛懷夏說:“小夏,你不記得老師了嗎?”

“老師?什麽老師?我沒見過醉鬼老師!”李堅直接打斷他,手推着盛懷夏讓他趕緊走。

盛懷夏反手按住李堅推他手臂的手掌,閉了閉眼睛,還是伸手扶住了沈時,跟李堅介紹說:“李堅,他是沈老師,沈時。”

李堅張了張嘴,猶豫半晌,還是幫盛懷夏架住了沈時的另一邊手臂。

盛懷夏拍着沈時的肩膀說:“沈老師,我們把你送回去吧。”李堅沒有問,他看着盛懷夏通紅的眼眶和咬緊的嘴角,選擇沉默地和他一起送沈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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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懷夏在心裏早就把這段路背熟了,他輕車熟路地架着沈時,帶着李堅把沈時抗到了家門口,又從沈時的衣兜裏掏出鑰匙開門,把沈時安頓在床上。

盛懷夏和李堅從卧室走出來,兩個人站立在玄關,默契地沉默着。

沈時家的鐘表滴滴答答,盛懷夏良久終于開口說:“沈時是我前男友。”

李堅斟酌半天還是說:“猜到了。”

“你回去吧,”盛懷夏說:“我在這呆着,明早他醒了我走。”

李堅擔憂地看向他,盛懷夏拍了拍他後背說:“沒事兒,快走吧啊,一會兒門禁回不去了。”

李堅其實還有很多想問的,比如怎麽拿下大魔頭沈時的,沈時平時對他是不是很兇,又為什麽分手,現在還喜歡嗎。但他什麽也沒問,打開門走了,臨走對盛懷夏說別難過。

盛懷夏在玄關站了很久,他沒開燈,再黑暗裏打量着這個他兩年沒有再來過的屋子。一切陳設都沒有變,廚房看起來空空的,客廳看起來空空的,沈時的家看起來和他本人一樣幹淨嚴謹又一絲不茍,盛懷夏是個意外,莽莽撞撞闖進來,又抽身就走。

卧室裏傳來一聲悶響,盛懷夏回神,趕緊跑進去,看到一米八幾大個子的沈時從床上摔到了地上,正捂着手肘輕輕嘶氣。

怎麽一點也不沉穩了,盛懷夏想,還是走過去扶着沈時試圖把他放回床上,結果被沈時一把抱進懷裏。

沈時抱的很用力,好像在把盛懷夏揉進自己胸膛。

“是在做夢吧?”沈時小聲嘟囔:“也就只有在夢裏才能見到你了。”

盛懷夏被抱得生疼,隐約能聽到骨頭擠壓的咔嗒聲,不舒服地掙動了幾下,不料想沈時抱的更緊了,頭埋進了盛懷夏的肩窩,嘴唇在盛懷夏的脖子上不停地蹭着。

“別走,別走好嗎…”沈時求他:“讓我抱一會兒,假的也行。小夏,乖,老師太想你了。”

盛懷夏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他慌忙擡手胡亂地擦,不想落在沈時的白襯衫上,不然明天一定會被他發現。

沈時還在絮絮叨叨地講着:“其實快三年了吧,小夏,現在都是夏天了。再也不用滿城跑都沒有栀子花了,夏天還是更好一些,你的名字就是懷念夏天吧。”

“小夏啊,老師好像病了,也分不太清究竟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病,還是分開後我才不正常。你的眉目笑語,你的活潑靈動,老師自私死了,多想永遠占着不放。”

“小夏,你雖然不學醫了,但你應該也該懂的吧?患者來了,我們要問診,要體格檢查,然後再拍片子,驗血驗尿什麽的。但是老師覺得其實有種病吧,表面上什麽都看不出來的,任你怎樣視觸叩聽都感受不到,一定得深層次檢查,就會發現全身上下每塊骨骼和每處血液都爛透了,骨頭還連着,只是絲絲細紋都浸滿了。血還孜孜不倦地流着,從全身各處回到心髒之後,心髒再泵出來的動脈血卻全都換了個樣兒,讓人從此病入膏肓。”

“老師還是很幸運的,喝多了就能夢見你,這次喝的最多,夢見的這個你也最真實。”

“你最像真的小夏了,幫老師托個夢告訴他我很想他吧…”

沈時的手漸漸垂下來,抱着盛懷夏的力度也松了,盛懷夏失去支點一瞬間跌在地上。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連帶着脖頸開始抽痛,五指連心,心也連接五指,盛懷夏被這種隐秘卻強烈的疼痛扯得動彈不得。

沈時靠着床沿,馬上要真的睡着了,好像很糾結一樣,還是說:“不要給小夏托夢了還是,別記得我,挺疼的。”

盛懷夏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幾步沖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猛洗了一把臉。涼水讓他清醒了許多,沈時醉酒吐露的話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是什麽比知曉自己魂牽夢萦思念着的人同樣也深愛着自己這件事更能震撼盛懷夏的心呢?他心裏被心疼和失而複得的喜悅反複拉扯着,激得他動彈不得。

他無法忽視自己心裏的吶喊,他愛沈時,他想和他在一起。

·

盛懷夏晚上在沙發上睡了一晚,早上醒的很早,睡的并不踏實,他起來的時候沈時還在睡,比昨晚安分多了,規規矩矩躺在床上,也算是沒白瞎了盛懷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重新放回床上。

盛懷夏在衛生間簡單漱了口,洗了把臉,餘光看到沈時放在置物架上的,自己之前很喜歡的栀子花沐浴露,無聲地笑了。

盛懷夏去廚房簡單煮了一鍋小米粥,看熟了之後盛出一小碗,端着去了沈時的卧室。

沈時聽到鍋碗的聲音醒了,一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剛剛坐起身,盛懷夏就推開卧室門走了進來。

沈時當即愣住,目不轉睛地盯着盛懷夏,直到盛懷夏走到自己面前,搬了凳子坐下,把粥舉起來,他才好像剛剛找回自己的嗓子一樣說:“我在做夢嗎?”

盛懷夏笑了:“你可以掐一把自己。”

“你怎麽來了?”沈時問。

“我昨天在醫學院宿舍樓下撿到一只找不到家的狗,然後大發慈悲把他送回家了,沈老師,你猜是誰?”盛懷夏逗他。

“小夏…”沈時感覺有些窘迫。

盛懷夏:“把粥喝了。”

沈時坐起來,準備下床:“我先洗漱。”

盛懷夏一把摁住沈時的肩膀說:“沈老師,我特意熬的,先喝了再去嘛。”

“哦,哦好。”沈時把粥接過來,用勺子一勺勺喝。

盛懷夏突然問:“為什麽喝酒?”

“啊,同…同學聚會。”沈時難得有點磕巴。

“是麽?”盛懷夏并沒有拆穿他,等沈時喝完了又目送他去洗漱。

沈時洗漱洗了很久,仔仔細細把臉每個地方都揉搓過,然後返回卧室,似乎在措辭,一邊想一邊走向盛懷夏。

盛懷夏站起來,沒有給沈時說話的機會,踮起腳,一把抱住了沈時的脖子。

“沈老師,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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