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嫁入高門
二零一零年夏,s市一幢別墅的門口,一個女人,提着紅白條紋格子的包,有些局促的站着。
她頭發松散的紮在後腦勺,溫柔的眉眼此刻染了幾寸不自然的慌張。
手上有一張白紙,紙上短短的寫了一行地址和電話,以及右下角兩個并列的名字:季央央,舒舊林。
季央央是她的名,反複拿起白紙确認後,她站在門口,将耳邊的一縷頭發撩起。
深吸一口氣,她敲了敲鐵門。
無人應答。
季央央更加緊張,這回,後背的汗都出來了。
她穿的十分體面,一件白色的短袖,花了二十五塊錢從超市買的。一條水洗淺藍色牛仔褲,看着很舊,像是洗白的。腳上則是一雙畫了個叉的‘耐克’,鞋底刷的很白。穿衣打扮能看出,季央央并不是有錢之人,相反,她過得有些清苦。不過,卻很幹淨,姿色天然,如清風明月,十分耐看。
鐵門之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路,兩旁種着白楊樹,風一吹,嘩嘩作響。
季央央鼓起勇氣,又敲了幾遍鐵門。
在門口傻兮兮吹了半個小時風,終于,邊上保安亭的小保安看不下去了,出來問道:“小姐,你找誰?”
季央央愣了一下,溫聲道:“我找舒舊林。”
小保安:“找大少爺?你是什麽人,有預約嗎?”
季央央茫然道:“什麽是預約。”
小保安上下打量她,見她穿衣打扮,十分土氣,語氣便差了幾分:“沒有預約不能進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趕緊走吧!”
季央央放下麻袋,禮貌道:“我真的是來找人的。我有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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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保安笑道:“小姑娘,你多大,一天來這兒找人的可多了,要是人人都拿一張紙條給我,我就放他進去,我工作還要不要了?”
季央央道:“我不一樣,我是真的……”
小保安笑道:“哦,對,你不一樣。我沒見過這麽蠢得,你是第一個敲鐵門的。旁邊的門鈴看見沒,人家都是按門鈴的,你在這兒敲門,裏面誰聽得見?”
季央央臉皮一紅,轉過頭去看邊上的柱子,果然,那上面有一個四方形的顯示屏,下頭有一串數字,應該就是門鈴。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走過去,伸手按門鈴,剛摸到門鈴,小保安就喊了起來:“唉唉唉!你幹嘛呢!叫你走你還不走了是吧,還敢按門鈴!”
其實,小保安不攔她,她也不會按。
季央央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長大,這輩子走的最遠的路,就是去鎮上讀書的路。本來可以走的更遠,只可惜家裏沒錢讓她讀大學,因此,她這個更遠的路還沒來得及走兩步,自個兒就斷了。
沒想到,大學的路沒走成,兩年後,一條新的康莊大道鋪在了她的面前:嫁給舒舊林。
舒舊林的爺爺是當年打江山留下來的老将軍,一日讀報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陳年芝麻往事,說自己當年有個戰友,多年未見,不知現在過得如何,于是興師動衆,非要找到不可。
這位戰友,便是季央央的外公。外公死了多年,季央央的父母雙雙早逝,家中唯有她一個外孫女。老将軍老了,人也糊塗,非要把當年随口胡謅的那門親事給撮合掉。家中十分尴尬,百般勸阻不成,于是打了個越洋電話給國外考察的舒舊林。
一張傳真照片,通過電纜發到了他的手機裏。像素不高,照片上的女人梳着馬尾,穿着素淨,溫柔的笑着。舒舊林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笑道:“爺爺想試試,那就試試。”
驚詫之下,拍定了這場不倫不類的豪門姻緣。
僵持了半個鐘頭,別墅外,一輛跑車停在門口。小保安見了,點頭哈腰,十分敬業的将車門打開。
車內,一名穿衣打扮時尚非常的女人走下來。氣質矜貴,面容精致,摘下墨鏡,一雙眼睛顧盼生輝,十分淩厲。她往前走了幾步,季央央連忙提着袋子,往邊上退。她走,她退,季央央心道:跳華爾茲呢?
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季央央盯着她的鞋跟,生怕它承受不住,咔嚓一下斷了。
小保安只說了句:“小小姐好。”
之後就一言不發。
這位小小姐,腳步一頓,又慢吞吞的退回來,退到季央央面前。
季央央心裏一跳,天馬行空想:我需要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嗎?
女人高深莫測的打量她片刻,挑眉:“季央央?”
季央央道:“你認識我。”
女人呵呵一聲:“誰還不認識你。怎麽,你來的還挺早,不是跟我爺爺說,下午才到嗎?”
話已至此,季央央心中恍然大悟,眼前這位天然小美女,就是舒舊林的親妹妹,舒舊怡。
季央央道:“火車到的早,我路上沒事做,就來了。”
舒舊怡上下打量她,大約是二十多年沒見過穿得這麽奇葩的女人,甚至她還背了一個更奇葩的包,活像是從垃圾堆裏撿出來的,這位大小姐的臉色變了兩遍,才說:“行吧,遇都遇見我了,和我一塊兒進去吧。你中飯吃了嗎?”
季央央道:“吃了。”
舒舊怡随口一問:“吃的什麽?”
季央央遲疑片刻,緩緩道:“……饅頭和火腿腸。”
“噗嗤!”
季央央閉嘴不說話了。
從正大門到別墅,又是一輛專車派送。
車行駛了幾分鐘,停下,又有一位管家打扮的模樣開了門。舒舊怡道:“老吳,你幫這個、這個……”
舒舊怡在腦子裏思索半天,大概是想不到如何稱呼親哥的未來老婆,叫嫂子太擡舉她,直呼名字又顯得沒禮貌,憋了半天,說道:“把季小姐的包送到她房間去。你問問陳媽,昨天是她收拾的房間。”
老吳道:“哎,知道了。”
舒舊怡進屋,季央央見她踩着高跟就進去,并沒有在門口換鞋,心中松了一口氣,也學着她的模樣,穿着鞋進去。不料,一塵不染的大理石瓷磚上面,落下了幾個難看的腳印。季央央臉色一白,邊上的小保姆連忙拿着拖把将地脫幹淨,又看出了季央央的窘迫,便給她拿了一雙新鞋過來。
季央央性格溫柔,又不愛麻煩別人,做事都自己的主見和思路,可她稚嫩的人生經驗,在她被放到這個華麗的城堡中時,全都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她低下頭,紅着臉感激道:“謝謝。”
舒舊怡喊道:“媽,季央央來了。”
季央央心裏跳的更狠,片刻後,沙發上站起來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來啦。吃飯了嗎?”
季央央心道:這家人,怎麽總愛問人吃過飯沒有?
她點頭:“吃了。”
舒母道:“曉君,你帶季小姐到三樓東面去。”
說罷,又轉頭看着季央央:“舊林這段時間在國外回不來,你就現在這裏住下。等他回來了,再叫上老爺子商量一下你們的訂婚日期。”
舒媽說話,不鹹不淡,并且一句也不肯多說。
季央央心知自己出身不好,相比這樣有權有勢的豪門,她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換做是自己,精心栽培,疼到肉裏的心肝寶貝兒子,娶一個鄉下女人回家,這滋味兒,也不是一般好受的。
曉君領着季央央往三樓走。一路上,價值百萬的名畫,古樸莊重的走廊,透明清澈的落地窗,窗外:巨大的游泳池,私人高爾夫球場,來往的修剪花園的園丁,無一不彰顯着這家人的權貴。
季央央越走,心裏就越有打算。曉君開門,房間內,已經放好了她的包。
季央央打開包,将衣服、牙刷、被子等日常用品先取出來。曉君不打擾她,走出房間,順便替她關上了門。
走廊裏,低低的談話聲傳來:“怎麽樣怎麽樣!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她竟然還自己帶牙刷!”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還有呢?”
“我好像還看到了肥皂和沐浴露,還有一本舊書,我的媽呀,你們看到她的袋子沒,我奶奶都不用這種東西,太土了!”
“她的鞋才土好不好,進來的時候髒死了,惠英剛才還幫她換了雙鞋,你猜怎麽着,她那雙鞋上面的耐克是個叉!”
“哈哈哈哈哈哈是個叉!”
“好了好了,你們小聲一點,有什麽好笑的!人家雖然土,但是命好啊,山雞變成鳳凰咯,以後當上少奶奶,咱們還不得伺候她。”
“就她那樣,你沒看見太太什麽臉色嗎,要我說,等不到結婚就會被趕出去。”
屋內,季央央白皙修長的十指緊緊抓着袋子,片刻後,她松手,輕輕的喘了一口氣。
卧室一共四間,主卧、衣帽間、洗浴間、書房,以及落地窗外,巨大的陽臺。陽臺外,正對着一面巨大的湖,舒家的別墅,與其說是別墅,倒不如說是個巨大的莊園。
季央央先前只是道聽途說,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十分有錢,但是萬沒想到,能有錢到這個水平。心裏,想要離去的欲望越來越強烈。
她心緒萬千的拿出換洗衣服,去浴室洗澡。入目是一個巨大的浴缸,看架勢放水都要放一兩個小時才能滿,簡直比得上小型的泳池。季央央找了半天,沒有淋浴,只得放着水慢吞吞的等。
發呆時,她拿起手邊的幾個瓶瓶罐罐研究了一會兒,上頭全都是英文書寫,複雜的她看不懂哪瓶洗澡,哪瓶洗頭,關鍵是,除去這兩瓶之外,還有零零散散一堆,實在叫她頭疼。
索性,還是用自己帶來的。
洗完澡,又研究了如何放水。季央央身心疲憊,躺在床上。
一閉眼,她便開始飛快的琢磨,如何在s市找個工作,等賺夠了安身立命的錢,就從這裏搬出去。
想的入神時,手機鈴聲響起。季央央一雙十足好看的手在床上摸了半天,一看屏幕,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這手機號碼是半價買來的,不知道被賣給過多少商家,一天到晚打來賣房子、推銷、賣保險、賣産品的陌生電話不計其數,甚至還有尋親和讨債的,季央央平均每天能拉黑是十個號碼。
不過她脾氣好,每一回來電都先接上問問,禮貌拒絕之後,再拉入黑名單。
“嘟”的一聲,她将手機放在耳邊:“喂,您好。”
冷不丁,電話那頭傳來了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
“家裏住的還習慣嗎?”
季央央愣了一下,心道:現在搞推銷的,業務競争意識這麽強了嗎,聲音未免太好聽了。
她道:“還行。”
男人道:“不習慣的話,需要換個地方嗎。我在市中心有一套複式公寓,上下層,邊上就是地鐵……”
季央央恍然大悟:哦!賣房的。
她道:“謝謝你,不過我不需要房子。”
男人又道:“嗯?那生活生有什麽不方便嗎,家裏需要什麽就直接……”
季央央沒聽完,腦子裏驚詫想到:哇,現在賣房的還兼職賣家具和日用品嗎,這個商業頭腦絕了。
她:“真的不用,先生。我暫時還沒有買房的打算,也沒有置辦家具的打算,日用品會去超市買的。對了,如果你接下來要給我推銷保險,那也不必了。我已經在老家把所有的保險都交了,包括養老保險,謝謝你的一番美意,祝你生活愉快,再見。”
季央央一口氣說完,乖順的祝福完對方,沒等回複,挂斷電話。
大洋彼岸,舒舊林一臉茫然的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通話結束’。
好友打趣道:“怎麽,第一天就給你那個鄉下未婚妻打電話啊,對方怎麽說的?是不是感動死了,哇!總裁親自打電話給我诶!”
舒舊林艱難的開口:“她說,祝我生活愉快。”
好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