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萬年都那麽溫柔

璟妤從出現到現在,雖然才短短幾日,但滄苒派裏裏外外、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傳遍了她當年與掌門座下首席大弟子的青澀往事。

如今的滄苒派大多是三代四代的弟子。輩分擺在那,弟子們對她很是尊敬,擡眼低頭都做足了禮貌。這不僅僅是把她看成了一個前輩,絕大多數人的意思是“哇哈哈這下終于有人能治住竹林裏那小家夥了”和“準大嫂你好”!

虧得這段日子秦依然沒怎麽出過自己住的院子……

慕延那一輩以及小一輩的,因為經歷過生死之戰,對人生的看發和心境、未來有了更成熟的認識。消滅了魔軍後,無論小有所成還是碌碌無為,父母親人健在的弟子們大抵都請命下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只有小部分無牽無挂的人和在派中找到目标的人才依舊留在昆侖山上。

畢竟心有所挂,命有執念,是無法成正果的。

與其年少輕狂、在上面繼續耗費時光也換不得一個永生,倒不如使着一身本領去做些有意義的事,伴着家人山珍野味也是潇灑。

而璟妤的事,外人不知道,起碼掌門和慕延心裏很清楚。

一個心髒被刺穿了的人,不跑地府,就算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

悲傷過後,蒼餘合着十來個掌門把慕延圍在中間,苦思了良久,一天一夜,得出來的結論卻是:慕延,你再再再再再仔細想想——到底在什麽時候和魔族結了仇?

慕延絕望地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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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妤正在修剪一株海棠盆景的花葉。擺着剪刀的細手一直穩穩的,“咔嚓咔嚓”地殘葉落了一窗臺,只有在聽完了來人對秦師侄病情的描述後,她的手才忽的一抖。

不似他面上毫不掩飾的慌張,璟妤的表情相對平靜了很多。她停下手頭動作,還握着剪刀的手滞在空中。心裏何止是千言萬語想對你說,可惜……

“慕延,你為什麽連個懷念的機會都不給我?甚至也不給你自己?”

他的聲音一霎間轉冷,又陰又刺,“時過境遷,沒有必要。”

四個字:沒、有、必、要。攤手。

慕延站在她左側,她胸口砰砰直跳的小心髒快跳到嗓子眼——竟不敢扭過頭。

适才陽光燦爛的驕日被一卷厚雲吞沒,她就站在窗口,陣風涼涼撲面,明明是頗為舒适正好的風,璟妤卻覺得身處極地冰窖。

而面前的一切,都讓她無端恐懼。

以前,我很好奇你對待別人的樣子。

可如今,我就成了別人。

我曾以為你一萬年都那麽溫柔,原來你還會喜怒無常神色慌張。

這真是諷刺。

“不,這是現實。”

璟妤不是那種袖手旁觀的人。既然她聽了他的闡述毫不驚慌,那她心中必然有了算計與定數。

她不言,慕延就索性壓着性子陪她等。況且,他們之間必須該有個清清楚楚的了斷。

看着她越來越沉的眼色,慕延嘆了口氣,身體稍稍前傾,掂了掂冒了花骨朵的粉色小海棠。他隐晦曲折,聲音壓得很低,他說:“我知道,這些天,我的作為很現實。故意疏遠你,不搭理你,你很傷心。就算隐約猜到了你日後會……我還是這麽現實。也許你剛開始會覺得我很不可理喻,與之前判若兩人,也許你早已在猜測我當初是否真心……可是璟妤,你知道我這十一年來,是怎麽度過的嗎?”

勸她放手是嗎,勸她別傻等了是嗎?

為了明确立場,為了讓她死心。

為了給他們的過去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也為了……不讓那個她受委屈。

只是她固執,只是她一門心思地等他。在她繼續存在的時光該用十只手指掰算的日子裏,她還是選擇了等他。

在這些年裏,因為我,除了等你,就沒有其他有意義的事情了啊。

紅色剪子安靜地躺在窗沿縫裏,窗臺上一搓搓粉粉蜷蜷的,是璟妤手抖不小心剪下的花骨朵。

“她很好,依然是個很好的姑娘,”璟妤忽然淺淺地笑了。她伸出食指點點他的胸口,水汪汪的眼中滿溢着欣賞與柔情:“我的離開,是這個小姑娘的命運。慕延,我希望你們長久。這次是絕對真心的。”

男人看狂怒的心上人都是賞心悅目的,但男人看總是濕答答軟趴趴的舊情人就不是那麽個滋味了。這話璟妤終是明白了。

疊疊密密的雲層終于被豔陽撥開,金黃一圈打在她墨黑的長發上,高挺的鼻子和修長的睫毛在她臉上投出了好看的陰影,淡粉的眼眶和粉嫩飽滿的嘴唇如清晨的第一滴露珠。璟妤的笑意從未像此刻那麽明晃閃耀。那一刻,慕延終于看到了昔日初戀重生般的樣貌。

那樣真實,那樣傾城。

這才該是原本他傾心的璟妤的美好模樣。

慕延,我真的看開了:算算日子,那一天的到來也不遠了。

你我之間,該有個了斷……與,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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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晴碧小院趕的路上,璟妤給慕延說了她對秦依然病情大致的猜想。

“是白矖。”慕延發覺她的聲音也比之前清脆好聽了好多,心中一柔,眼中和動作也跟着柔和起來,甚至親自給她将風中缭亂的鬓發給撸到耳後。這下反倒惹得璟妤有些尴尬了,她六神無主地清了清嗓子,說道:“面色發青,周遭感應到了黑煞之氣,這肯定和魔物有關無疑。白矖曾經被魔族蠱惑而堕入魔道,雖然沉睡了百年,但清瓊派的煉妖壺能收了它,那就說明即使曠日經久,它身上還是有魔氣未消。魔氣屬極陰,對女子很不好的。”

“秦師妹只是一個普通小弟子,被那孽障摸一下就有可能染上,潛伏了幾日再複發,這沒什麽可奇怪的。”

慕延适才耳朵豎得挺挺的,此刻又把嘴巴張得大大的,問她:“這怎麽治?”

璟妤沒看他,自然沒被他呆萌的模樣逗笑。她眼神悠着地面,指了指,“到了。”她疾速下滑成功着陸。

慕延緊跟而上,璟妤剛落地卻神色緊張。

沒過半刻,慕延眉心一皺。

他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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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來了!

慕延很不高興。

周身溫度驟降十度不止。

大概是和璟妤莫名解除了芥蒂的關系,生氣還要顧忌身邊的人什麽的實在是太撒比啦,慕延這次不高興得很直接。

他對着二樓的窗戶:抿唇、冷面、白眼。

慕延忽然覺得上面這句很能體現他男子漢的氣魄(?!)與能力(!)。

璟妤短暫的“人”生第一次發現,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中的男人是多麽地可怕——哦,漏了一個形容詞,禁欲了二十八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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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妤是不知道禹文睿的。

她在外頭,對一切與魔族有染的東西都非常忌憚,生怕牽扯些不必要的麻煩來。更不要說基地擺在人界的九尾一族了。

對于禹文睿,慕延只給璟妤做了非常簡短的介紹:狐貍精,公的。

慕延一腳踹開樓底下的大門,正前方的桌上還躺着早已發涼冷凝掉的精致早點。慕延掀了下擺蹬蹬蹬直接沖進秦依然房間。

兩只雄性對望:一只清冷,一只憤怒。

慕延闖進去的時候,禹文睿剛托着迷迷糊糊的秦依然的脖頸讓她躺下,蓋上被子;順帶替她整理了下衣襟。

忽然闖進來的男性遠遠就瞧見他的手在她精致裸露的鎖骨處流連,有些驚詫地擡頭的瞬間,眼中還是沒能掩飾掉的情深與朦胧——就如他往日望着她的那般。

門口的男人臉是炭黑炭黑的,要不是身邊有個年輕又軟綿綿的女孩子揪着他,慕延早就把誇張的深呼吸改成劈頭蓋臉的拳打腳踢。

禹文睿相對倒淡然得許多,但臉色不掩疲憊蒼白。他直起身子,一身月牙錦袍俊秀不凡。

“我剛還說幾日不見你,沒想到這會就送上門了。”

禹文睿不語,低頭瞧了床上的人兒一眼,臉頰還帶着可疑的紅暈,心中暗嘆走運。

對方不搭理自己,慕延沖他走了幾步,神色防備,“你在幹嘛?”

他們二人其實關系很微妙。從小對對方的名字如雷貫耳,可基本上就沒說過幾句話。秦依然是覺得熟不熟沒什麽必要啦,反正都是對自己好的,也沒怎麽多想。

現在看來……是該好好認識一下了?

可禹文睿比較別扭,壓根不理他。眼前這個男人眼神中寫滿了憤怒與憤怒,大有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之勢。貍惜還在山腳等他,他還身受重傷着呢,可不要客死他鄉。

他大手萬般溫柔地摸了摸秦依然的額頭,床上的人兒蹭了蹭他的手哼哼幾聲,禹文睿給她肩膀兩邊壓了壓被子以免漏風,确認無事了,說了句“好好照顧她”欲走。

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你當我是你麽?

我死也不會帶她涉險。也不會把她當作籌碼物品。

慕延沒開口堵,沒問他當日為何要那樣做,自然也沒留他。璟妤倒是一進屋、眼珠子就在禹文睿身上轉。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從上神堕入魔道的九尾啊……

待到聽不到他的下樓的腳步聲了,璟妤臉色有些古怪,指着空空的房門有些回不過神,問他,“他身上的氣息很奇怪。”

“嗯,是九尾一族的。”慕延有意瞧了瞧她。

璟妤讪讪,倒沒再問下去。二人來到床前,皆是眼睛一亮。

秦依然的身體狀态明顯比之前好太多了。周身的青暗煞氣仿佛都流到空氣中跑掉了,身體也不抖了,面色雖然不是紅紅潤潤的,但也沒有很蒼白了……伸手在她額頭探了探,似乎發起了低燒。

低燒總比魔氣盤踞好吧。

慕延神探驀地望向空空如也的門口:莫不是……這只死狐貍良心發現回頭來救她?

換句話說,就是:那只動物都有辦法救她,而他不行?!

慕延這種人就總喜歡莫名其妙地給自己添堵。

這時候,身後璟妤正經一句話,讓慕延備受打擊、簡直堵得不行:“九尾一族千萬年前之所以能位列神族,這多虧他們世代居住的青邱一帶有得天獨厚的‘安寧泉’,那是九尾一族的聖水,所有新生的族人小時候都會接受聖水的浸泡,這讓他們的血成了能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璟妤頓了頓,面無表情繼續說:“如果是個冒冒失失的女孩子,跟着九尾應該就根本不用擔心性命。有事沒事來兩口,還能補血養身。”

“我以為秦師妹的病非要花上十天半個月不可,只是沒想到,會有九尾一族的親自送上門給她解好毒……呃。”言止于此,璟妤很适當地沒有說下去,沒有說,這毒該怎麽解。

慕延自然沒功夫瞧璟妤臉色,他很不上心地撇嘴,“那要是感冒了,就抓狐貍吃?”他坐到秦依然床口,看着她挨在眼皮底下上下不停蠕動的眼珠,嘴一咧,伸出食指背輕輕刮着她的小臉蛋,動作輕柔又撩人:“還是親自跑一趟去青邱,抓一只種狐貍給好生養着。逢年過節就給秦依然殺一只煮血湯,只有這樣她才能強身健體一點……”

秦依然終于醒了。

然後……她臉一白、嘴一鼓、手一捂、直起身子腰一彎,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依然的下場告訴我們:裝睡偷聽是件很不厚道的事。【正經臉】

終于有妹紙跳出來留言了激動了好久QAQ人生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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