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海市蜃樓

我不知道艾貝納爾有沒有離開,因為說“待會兒就來”的菲雅修,直到天黑也沒有出現。傍晚時分,安德莉亞留我一人在寝宮用餐,菜色只六道,在這個進餐必須擺上滿滿一桌、人員到齊的王宮中,這頓飯算是為數不多能讓我安心吃完的。

入夜,安德莉亞來到我的床邊。

将睡未睡之時,發覺有人,我立即翻身坐起來。安德莉亞能不驚動傭人進來并不奇怪,她是接近魔導師境界的魔法師,但她有事找我,也沒必要夜晚前來。

“我送你出去。”等我清醒過來,安德莉亞說。

“出去……?不是說明早走嗎?”

半夜出去,難免有人把我當成另有企圖的暗殺者,更何況去龍島不是晚一分一秒都不行的事情。我疑惑地看着安德莉亞,她只穿着睡衣,但眸中全無睡意,不像是臨時起意。

安德莉亞堅定道:“必須現在就走。”

我看了她一會兒,起床穿上冒險者的那套衣服,別好法杖,然後在安德莉亞似乎迷惑不解的神情中說:“你送我不多加件衣服?”睡衣出門,萬一碰到別人不是麻煩了。

“你不問我?”安德莉亞咬着唇,那樣子真不像是已經三十多歲的女人,我們相處起來,更像彼此顧忌的平輩。她神色變幻不定,最後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假如你真的想在外更長時間,就絕對不能光明正大的離開。菲雅修他有時候有點……擔心過頭了。”

提到菲雅修的時候,安德莉亞的臉上全然不見甜蜜。

……難道□□的事情,是真的?

不對,就算被真的奪了權力,安德莉亞大概也不會生菲雅修的氣。何況她現在不像生氣,而是害怕驚懼的樣子多一點。

有心為菲雅修辯解幾句,想了一想,我也不是那麽了解他。反正這是別人夫妻的家務事,我還是別管為好,說不定下次回來的時候,兩人就又到處秀恩愛了。

王宮的夜晚依舊有數盞魔晶燈明亮如晝,遙遙看去,王都之中亦是如此。安德莉亞一指壓在自己唇上,噓了一聲,随後柔和安穩的風系元素和水系元素融合一體,彌漫在四周。源源不斷的魔力流出,安德莉亞卻并不吃力,而是輕車熟路地領着我穿過小道。

要是什麽時候,我能像她一樣強就好了。看着她在前的身影,我不免羨慕。

一路上巡邏的人對我們視若無睹,直到王宮最裏一道圍牆邊上,安德莉亞才松開手:“過了這道牆,後面的路你自己也可以。我不能出去太遠,不然該有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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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和我說什麽謝謝……”安德莉亞小聲嘀咕一句,朝我揮了揮手,“拜拜……啊,再見。祝你試煉圓滿成功!回來後也許……”

後半句她又說了些什麽,我沒聽見。只是那熟悉的口吻,讓我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一點——來自異世界的人,說到底是不同的,而這裏,只有安德莉亞是和我最相似的人。

翻過牆後,一人站在不遠處。晚風揚起他酒紅色的長發,夜中本該顯得黯淡的顏色,卻因月光流轉格外明豔,仿佛發絲上凝聚着亮亮的碎片。

“苦等了一天才等到你,主動的人果然比較可憐。”

夏佐轉過頭,玩笑似的嘆了口氣。他并未刻意收斂聲音的大小,但他的聲音一貫比較輕,應該不會引來守衛。

我拍落衣褲上的灰塵,對他話裏的意思一點也不想追究。

“艾貝納爾見到她了。”

“一見面就說交易的事?”夏佐似乎是抱怨的語氣,但接下來就談起正事,“半夜出船太過危險,我雇了有經驗的水手,也有龍島的具體位置,明天走。”

我同意道:“只要能到就好。”

不仔細詢問,除了因為我對這個世界了解不深以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原因……我困了。夏佐說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有點愣神,等反應過來時,夏佐已經說完了,我也不好再問。

壓下呵欠,我慢慢斟酌着詞句,防止因為走神說錯了話:“你怎麽進來的?”片刻我又想起現在問這個挺多餘的,便改了口,“這裏有人巡邏,我要走了。”

說完我就一揮法杖,想要聚起風系元素趕路。

“你不帶上我就想走?”

“我自己……”

夏佐對元素的聚集要比我快得多,一陣涼風吹過身邊,我分神的時間,他就直接拽上了我一起。雖然是能幫我節省魔力,但被人幫助總覺得自己很拖累。

阻止了我說下去的,是迎面吹來的風。

呼吸有些困難,本就不清醒的頭腦越發昏沉,我用力閉了閉眼,換來一時的清醒。如果大叫會驚擾到守衛,掙紮又會幹擾到夏佐……

我不再說話,任憑夏佐提着我的領子。

“困了就睡吧。”

耳邊若有似無的呢喃聲,羽毛似的飄飄沉沉,深入了思緒。

我才不困……

……

潮濕清新的空氣帶着微微的鹹味,手腳有暖洋洋的光照在上面,眼簾處感應到光,也是一片橘紅色。我睜開眼,耀眼的陽光讓我眯起了眼睛,一只雪白的海鳥劃過藍天,在水洗一般的水藍色天空中格外鮮明。

一旁有人問:“終于醒了?”

“我……”緩了緩,我才發現自己身處幹燥的甲板上。上是天空,下是海水,随着海浪一起一伏,船只也悠悠蕩蕩地有了搖晃。

問話的人是個黝黑的男子,他同情道:“再這麽曬下去,你會曬傷的。唉,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帶你來的人随手就把你丢在這兒了。”

我用手背試了試臉上溫度,很燙,還有些微刺痛感。

“這艘船是要去……?”

“雇我們的人沒說,正在裏面和船長說話,你要不去問船長吧?”黝黑男子身材高大,抓了抓頭發後說,“你要是被抓來的我也沒辦法,現在船已經開出去很遠了……”他指着陸地的方向,我順着看過去,只有無邊無際的蔚藍。

知道他誤會了,我解釋道:“我和雇你們的人是……一個目的地。”本想說關系,但我和夏佐算不得朋友,說是熟人都牽強,更別提其他了。

現在約是正午的太陽,夏佐肯定不會再外面。我進了船艙,路上問了幾名船員,才在一件采光最差的房間裏見到夏佐,門開着,他坐在床上端端正正地閉目休息。

之所以沒說是睡覺,是因為我還站在門口時,夏佐就起來了:“你睡得真久呢,索菲娅。”

“再久一點大概會烤熟。”我平淡地說。

“怎麽會,快熟了的時候,船員會幫忙把你擡進船艙的。”夏佐對把我丢在外面的事完全不在意,“龍島離陸地并不是很遠,但不能讓人類接近,你的魔力還充足嗎?”

我估計了一下,表示沒問題。

“做好準備。”夏佐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出屋,“一會兒就只能借着風過去了。若是不想掉進海裏,最好別逞強,不行的時候告訴我。”

沉默片刻,我嗯了一聲。

看着外面來來去去的船員,夏佐偏了偏頭,冷不丁問:“其實還有更安全的辦法,不需要你辛辛苦苦的使用魔法,也沒有掉進海裏的擔憂……只要這麽坐船直達龍島,然後……”他貼在我耳邊說,“……殺掉這艘船上的所有船員就好了。”

“你選哪一個?”

夏佐語氣輕快地問。

一個是借助夏佐的幫助渡海,一個是殺掉無辜的人,相比之下,顯然前者更容易接受。但被白白幫助了,是我最最最讨厭的一種選擇。

“……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很多啊。”夏佐笑了起來,“比如安德莉亞、比如看到菲雅修生氣、比如維坦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再比如你,難以抉擇的時候也很可愛。”

“這不是想要的東西,純粹只是你有病吧。”

我橫了他一眼,“既然看我為難你很滿足,那我也不欠你什麽了。”

理解不能理解的東西是需要勇氣的,我一向膽小,所以不想深究夏佐的二選一難題。既然不想傷害到別人,那選擇看似什麽都沒損失的就好了,心理問題終究只是個人的糾結,沒必要把別人扯進來。

船只停在海中,望着提出下船的我和夏佐,船長張大了嘴。

因為掉進海就真的救不回來了,夏佐沒有像昨晚一樣提着我的領子,而是抱住了我。這時候陽光大盛,夏佐披着材質奇怪的寬大鬥篷,臉上的肌膚微泛起一絲薄紅,但碰着我胳膊的手指,還是那種冰涼。

“很難受?”我心中有些愧疚。

“關心你自己吧。”

夏佐簡短地回了一句,語氣不起波瀾,沒有以往那種帶着一點諷刺的餘裕。

我仰起臉看向天空,午後的日光刺入眼中,讓我也不适起來:“去龍島也不急一時,還是等傍晚再走——”

動作帶起的風忽地貫入,我的心跳頓時停了一拍。近在咫尺的是深不見底的海水,前方隐約可見一座島嶼,但就如海市蜃樓一般,有種虛幻泡影之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晚了,因為白天沒水差點死掉……只好一睡睡到有水喝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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