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可挽回的決意
初次進行禦前會議就讨論稅收問題，倒也不是國庫缺錢，或是想要借口分權，而是為了給大臣們“新官上任了”的威懾感。簡單點說，這是一個下馬威。
我仔細注意着大臣們的神情，衆人沉默着，沒有人先接茬。
“稅收問題，具體是指什麽時期的？”菲雅修很默契地接了下去。這也是事先讨論好的對話，假如那些大臣一直不開口，就可以視作他們沒有反對意見了。
“從五月份到八月份，這一季度的稅收。”我從自己身後的侍官手中接過一份文件，攤開了放到桌面上，“費月城、刀城、翼城、伯萊德城，以上四座城本季度的稅收清算表還沒有交上來吧？除了刀城前段時間發生了紅夜病瘟疫，可能會有所延誤，其他三座城是怎麽回事？”
管理稅收的人，一般是由王族任命的執事大臣，除了有大臣的身份，他們同樣也會是居住在所管理城池內的貴族。例如費月城的執事大臣，便是荷倫斯家族族長的哥哥，雖說目前費月城劃給了波蘭斯家族，但權力交接還沒有結束。
荷倫斯家族的侯爵挂上了一個很假的笑容：“陛下，費月城此時正在籌備豐收節，想必陛下是知道的。豐收節的事務太多，在下實在無法抽空出來核對一個季度的稅收。”
有人開了哄騙的先頭，其他人紛紛響應。
“陛下剛剛繼位，可能還不明白，每次夏季的稅收都是在豐收節後交上去的。”
“是啊陛下，豐收節是一年最隆重的日子，不能耽誤啊。”
刀城的執事大臣沒有說話，可能是看這裏面沒他的事，又能用紅夜病作為借口，因此老神在在得很。其他幾個被點名了的各種理由都出來了，而司法大臣他們不表态，也不支持，也許是在評估新上任的我能力如何。
其實說實在的，他們所找的借口是事實，我要稅收要的太急了。但菲雅修告訴過我，每個家族都會有專人負責稅收的賬目，一般九月初就能算完了，然後他們會拖上很長一段時間，才通過執事大臣把稅收交到我這兒來。
我啪地合上文件，待幾人安靜下來，才道：“體諒到諸位的辛苦，所以，我特意挑選了合适的特使，前去諸位代管的城池處理稅收。大家就安心忙碌豐收節的大小事宜吧。”
“……特使？”
靜默了一下，刀城的執事大臣面色古怪。
“是的，希望在座各位能配合特使的工作。”
“陛下想要派遣多少人？如果人數太多，我們也很難說服其他家族，讓他們直接入城。清算人員有幾個？其中武裝人員的數目呢？”荷倫斯侯爵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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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禮貌地笑了一笑：“請諸位放心，我會派出能讓我們彼此都接受的人數的。”
假如和這群老狐貍陷入“商議人數”的怪圈中，估計沒個三十來天的是讨論不完了，他們絕對有能力把一件小事拖上個幾十年。
至于刀城的執事大臣……聽菲雅修說，紅夜病對稅收的影響難以計算，如果此人有心篡改賬目，這邊也很難用前幾年的稅收來衡量情況，因此很容易被他騙了。
“既然已經決定了，不如早些散會，也方便幾位回去與族人籌備接待特使的問題。”
緊接着我的話，菲雅修不容置疑地說完，就第一個站起來，将其它人想要繼續商議的勢頭扼殺在搖籃中。畢竟我是不能首先離開的，就算我說了散會，大臣們也不一定走。
擺出标準的、只有嘴角肌肉活動的微笑，我看着各位大臣。
看了一眼菲雅修和侍官離去的背影，司法大臣也起身道：“就這麽辦吧，陛下。偏遠城鎮的新法實施報告我已經請人代為轉交了，希望陛下早日答複。”
“在下告退。”軍事大臣說話簡短，比司法大臣走得還早。
有分量的人一個接一個走掉，那些執事大臣也沒辦法再商議下去，頗為不情願地接連行禮走人。我放松下來，向椅背上靠過去。
這才是第一步而已，派了特使，特使也有可能被拖在那邊一個半月都回不來，更別提被糊弄後帶着假賬回來的情況了。只能說，借助菲雅修及司法大臣他們的能量，我拿到了派遣特使這件事的通行證。
其實賬目也不那麽重要，稅收賬目總比預計的少都是常态了，關鍵在于，如果能夠成功，我的威望就能無形之中得到提升。
菲雅修給我選的侍官是位接近三十歲的穩重女性，叫薛塔。她無聲地站在我身後，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道：“陛下，請回內宮。”
“再等一會兒……”
“各級的文書應該已經到達，菲雅修大人是這麽說的。”
“……”
怪不得給我選了侍官，原來是用來督促我好好幹活的……好吧她說的也沒錯，文書那麽多，我又是第一次處理，不早點回去，今晚說不定還要熬夜。
馬車停在殿外，其他人都差不多回去了，只有王宮的馬車還停留着。我慢慢走到馬車邊，剛剛才從緊張的狀态中恢複，腳步還有點發飄。
“陛下。”
有人叫我，我轉過頭去，陌生的年輕男子從馬車裏探出頭來。這從禮儀上來講是絕對錯誤的，和女王搭話不下車？還俯視着女王？一個不敬之罪就扣下來了。
主要是，看他在笑我就很不順眼。
“陛下出乎意料的美麗呢，真是萊歐的名花。”對方眨了下眼睛，“威風凜凜的樣子也很可愛哦，如果缺一個體貼的情人，就來找我好了。”
直白地自薦完畢，他放下窗簾，對方的馬車就這麽遠去了。
我嘴角一抽，就聽薛塔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他是摩倫達家族的次子，凱密·摩倫達。您不必感到奇怪，除去上任女王安德莉亞陛下，我國的王均有可确認的情人記錄在案。”
不奇怪……明目張膽地在大殿前搭讪女王，哪點不奇怪啊！
到了王宮第一道門內，也就是薛塔所稱的“內宮”，我才知道，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有一個明明不該進來的人，甚至都出現在內宮了。
“小索菲娅，禦前會議開得怎麽樣？”
“是陛下。”
我面無表情地糾正。
“哦……看來不怎麽樣……”波蘭斯若有所悟，接着澄清道，“我不是私自闖入，而是遞了文書的‘求見’，菲雅修讓我來的。”
從方才殿前的人還沒全部離開來看，我回來的也不晚，正好我也要去見菲雅修，就幹脆和波蘭斯一起了。不過沒事菲雅修是不會把這個前情敵放到內宮來的，難道費月城又怎麽了嗎？
書房，菲雅修正在桌前整理一堆文書。
“坐。”
他示意自己的侍官招待我們，那個侍官倒好茶水後，走出書房，并掩上了房門。
菲雅修摞齊了文書後，坐到我們對面：“禦前會議上的問題雖然含糊過去了，但我們也有必要讨論具體的內容，早上沒有時間說完，現在繼續。”
這個話題……我看了看波蘭斯有點困惑的樣子，可以在他面前讨論嗎？不管和王族的關系有多親近，波蘭斯說到底都是貴族那一邊的人。
不經意地，菲雅修瞥了一下波蘭斯，我的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特使的人選不宜過多，人多心不齊，我們也不可能大量派遣可以完全掌控的心腹，否則這一趟也許只能回來一半。”菲雅修說道，“精通賬目的、負責護衛的、擅長交際的，這些人之上，還要有一個能夠自保的領頭者，最好壓得住其它特使。”
“各城池間距離較遠，來回都要花費許多時間，這一次清算下來，可能要等到明年年初。那幹脆也別查一個季度的了，去年到今年夏季，這一年半的都可以核對一次。”
“還有另一種選擇，就是從那幾名執事大臣的牽頭人上下手，名義上去四個城池，其實去完荷倫斯侯爵負責的費月城就可以立威了。”
菲雅修語速平緩地分析了一遍，盯着我問：“你選哪一種？”
兩種的區別主要是時間，我的目的是立威，也不是真正想要從那幾家身上找回多少錢來充國庫什麽的，後者顯然更為便捷直接。
“哈……”
波蘭斯略帶苦惱地嘆了口氣，“果然叫我來不懷好意啊，菲雅修。”
“彼此罷了，你來這裏也一樣不懷好意。”
還沒等我作出決定，兩人先對起話來。我一頭霧水地看着兩人，思考一會兒後，漸漸明白過來，訝異地望着波蘭斯：“你是說……？”
他打斷我的話：“陛下，請讓我去。”
“你？”
“我熟悉稅收的賬目明細，也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對陛下忠心耿耿，是最合适的人選。”波蘭斯難得正色道，“波蘭斯家族一直站在女王陛下的一邊，請讓我證明我們的誠意。”
此時的我，只想像以前一樣推他一把，讓他死開。
但是我并不僅僅是索菲娅，也是女王。從理智上來看，波蘭斯确實很合适，不僅因為他說的那些理由，還有費月城就是波蘭斯家族領地的原因。何況菲雅修既然選擇了他，那就證明，菲雅修認為他是最能用的一個。
不過……如果我并沒有足夠的能力，這一次波蘭斯得罪了那些執事大臣，就等于得罪了他們的家族。身為商人，一次性得罪數名大客戶是徹底的不智之舉。
就算證明了暫時的誠意，我也不可能再給富可傾國的波蘭斯家族什麽好處，這一點，他應該也清楚才對。
轉過頭，菲雅修鼓勵地看着我。
“我知道了。”
——以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這樣說出了口。
“這件事就交給波蘭斯家族，不要讓我失望，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政務的問題不要較真……不過要是真有人了解提提建議什麽的也很好。
半夜三點，昨天的更新，我的作息大概太奇怪了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