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發

所有人檢查完後,一名老軍醫手裏拿着根棍子,淩空畫了一個圈,“繞着跑,我沒喊停不準停,每個人跑到那邊的時候要摸到牆柱子,這邊要摸到桌子。”

方恒早就被這些指令給折騰的有些迷糊,叫跑就跑呗,這種繞圈肯定得頭暈,旁邊還有人吆喝着快快快,所有人都只知道悶頭跑,提速再提速,就怕讓後面的踩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方恒開始大喘氣,迷迷糊糊的就知道跟着前面的跑,什麽摸牆摸桌子的全部忘了個幹淨,所以這圈也就越來越小,從這點也證明,不止他一個人忘記了。

突然,一聲大吼,“停!停停停!!”

方恒一個急剎車,還沒站穩,就被後面的撞了一下,連帶着自己也撞到了前面的人,20來只‘白斬雞’撞在了一起,亂成一團。

軍隊這邊的人什麽都沒說,在本子上唰唰的記完,讓所有人回到中間站好,等記錄完,老軍醫交代道,“明天早上8點過來尿檢和血檢,不準吃早飯,行,解散。”

隊伍嘩啦啦的散開,大家都不是很急的往挂內褲那邊走,裸奔了20多分鐘,也漸漸有些習慣了,還有人邊走邊調笑的說,別把內褲拿錯了。

有人說話,自然有人附和,一群小夥子嚷嚷在了一起,算是建立了初級的革命友情。

出到外屋,穿好衣服,方恒是和之前排隊時聊天的人一起下的樓,侯珏也和另外一個小夥子邊走邊說,臨到大門口前,侯珏快走了幾步叫住了方恒。

“你問問方叔最近有空不。”

“?”

“一起吃頓飯。”

“哦,我會跟我爸說。”

“提前跟我說,我得準備。”

“好。”方恒應下,擡腳就走了出去,侯珏也就緊緊跟在後面,兩個人并排走到路口這才分開。

第二天後續體檢,體檢完又是漫長的等待,期間方新友帶着方恒去了次侯珏家,侯珏她母親做了一桌子的菜招呼他們。

對于這爺倆而言,住家菜确實吃的少,偶爾自己做做也都是一些簡單的東西,所以侯珏他母親的手藝倒是讓爺倆大飽了口福。

吃到後面,侯珏他母親到了廚房忙別的,其實是把空間讓出來,所以桌面上的三個男人就邊喝酒邊聊天,有方新友在,方恒不敢造次,最後就變成了侯珏和方新友在說話。

方新友說,“只要等到家訪,招兵的程序就徹底結束了。”

侯珏乖巧點頭,“方叔,家訪具體問什麽?”

“沒什麽,就是了解一下家裏的情況,問你幾句話,為什麽當兵之類的。”

“哦。”

方恒插話進來,“之前這些不是問過了嗎?”

方新友瞥了他一眼,“部隊這麽安排自然是有原因,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不是,這多浪費資源啊?還沒效率,做過的事情還要做二次,不會是趁機過來收紅包的吧?”

“就顯擺你能耐!?”方新友面色一沉,“你懂完了你!”

方恒看了一眼擠眉弄眼的侯珏,挑眉夾了一筷子素菜,不再說話了。

侯珏等了一會,左右看了一眼,抿了一口酒,見到氣氛真的冷凝了下來,于是問了一句,“我需要準備嗎?紅包。”

方新友轉頭看他,沉默了兩秒,淺淺的笑了,“不用,買點煙茶招呼就好,部隊有紀律約束。”

“嗯。”

方新友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懂不懂,但是記着我一句話,每個體系就算臃腫繁複,但是能夠完整的運轉到現在,也有它存在的必然性,所以,你們不要去看它的毛病,而是要先學會欣賞。”這麽說完,方新友頓了一下,瞪向方恒,“尤其是你!”

方恒只能點頭應下。

體檢通過後差不多一個月,一名少尉到家裏來家訪,方新友掏出了放在櫃子裏很久的高檔煙茶,兩個人一口煙一口酒的就這麽聊了起來。

方恒一直坐在旁邊,腦袋裏把父親說的那些可能提問的标準答案又回想了一遍,一邊聽着兩個人的聊天。

方新友早年部隊出身,之後又在當地公安局當個科長,社交辭令遠比當個父親稱職,說到最後,這名少尉一路被方新友牽着走,就算抽空問了方恒幾個問題,也都是簡單到不行的提問,臨走時還特尊敬的對方新友敬了個禮。

方恒看着這名少尉的表現,不屑的癟了癟嘴。

又過了半個月,武裝部通知選上的人去領衣服,整個招兵程序拖的很長,八月份報名,九月份體檢,十月份家訪,十月底領物資,一直拖到快到12月份,武裝部那邊才正式來通知,讓他們準備出發。

接到通知的當天,侯珏又把方恒叫了出去,請客吃飯,先把方恒灌醉,又把自己灌醉,然後搖搖晃晃的讨論怎麽能讓兩個人在一個連隊裏。

喝了酒,爵爺的興致正高,拉着方恒解決了生理問題,才各自散了。

這邊倆人玩的開心,那邊方新友卻在為方恒鋪路。

方新友給老戰友打的電話是這麽說的,“我那兒子太鬧騰,你可千萬別看我的面子給他找個輕松的兵種,方恒就是缺教訓,往死了錘。”

方新友的老戰友趙振現在已經升到了副師長,是成都軍區重慶13軍裝甲師的政委,和方新友的關系确實鐵,方新友轉業後都一直保持着聯絡,卻一直沒求過他什麽,所以這次趙振連咯噔都沒打一個,就應下了方新友請托的事,順帶着辦了侯珏的事情也不是難事,兵而已,又不是提幹,小事。

所以,聽了老戰友的話,趙振是這麽說的,“練兵嘛,簡單,去作戰部隊就行了,保證把你兒子給練出來,所以,我說老鷹同志,放心,回頭一定給你交個好兒子回來。”

方新友點頭笑,笑得不懷好意,“那就交給你了。”

那邊頓了一下,“你也別想得太狠了,過猶不及嘛,記得當初還在連隊時的張強不?那就是個典型,适度适度嘛。”

“也是,反正這事也就麻煩你了,诶,對了,什麽時候來這邊走走?”

“呵呵,怎麽?跟我來俗的?還要請我吃飯不成?咱倆別來這套,又不是多大的事。”

“反正你要是過來,就必須得給我來電話。”

“行行,沒問題。”

……

在方恒不知道的地方,就這麽被他老爸給賣了。

作戰部隊啊!!

中國整個軍部那麽大一塊,後勤部門,技術部門,機關,邊防,武警,作戰部隊等等,那麽多的部門,就這麽給丢到了最艱苦的地方。

作戰部隊為什麽辛苦?

因為要練。

作戰部隊不等同有實際任務的特種兵,但是作戰部隊的官兵依舊要時刻維持遠超普通士兵的素質,為一些未來可能性的戰争做準備。

如果說特種兵是巨人手上的武器,黨中央是巨人的頭部,機關是神經系統,後勤、科技部門是血管和內髒,那麽作戰部隊就是拳頭,就是腳,不夠尖銳,卻具有厚重的破壞力!是構成整個孔武有力的身體最重要的部分!!

作戰部隊,四個字,本身就代表了艱苦。

集合那天。

方恒穿着發放下來的作訓服,背着一包吃喝,獨自去了武裝部報道,集合、點名。

負責他們這個地區招兵的有兩名軍官和一名指導員,指導員是個上尉,剩下的兩名招兵幹部軍銜統一一毛一,其中就有一名負責方恒家訪的少尉。

所有人被帶進了二樓的會議室裏,方恒暗自數了兩遍,有16個人,比原定的多了一個人,也不知道是誰,反正是硬塞進來的,這裏多一個,就代表別的地方會少一個名額。

在會議室裏呆坐到11點鐘,招兵幹部帶他們出去吃了頓飯,是當地鎮武裝部請客吃飯,是個踐行活動,同時也通知他們吃完飯後就出發。

吃完出來的時候果然外面停了一輛大巴車,大巴車附近站了很多人,也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準确出發時間,一眼看過去,至少有50來個人,都是上了年紀的男男女女,甚至還有些爺爺奶奶輩的在。

再外面,就是一群看熱鬧的人。

指導員給了他們10分鐘告別的時間,一時間不寬敞的地方就鬧騰了起來。

“小翔,說了什麽時候走嗎?”

……

“兒子,好好幹啊!”

……

“注意身體,別病了,要是感冒發燒了就多喝水多睡覺。”

……

“咬咬牙,堅持下來,回來就是一條漢子。”

……

“方恒。”

方恒抿着嘴角看着父親。

“該說的我也說過了,到了部隊該怎麽做,自己掂量着來。”

“嗯。”方恒點頭,視線穿過父親的肩膀,看到了遠處向自己招手的兄弟們,侯珏就站在那群人裏面,他們倆的兄弟基本相同。

方新友回頭看了一眼,壓着聲音說了一句,“你應該是往重慶走,野戰軍,那是個好部隊,但是最好的地方是偵察營,新兵集訓的時候努點力,啊!”

方恒邊點着頭邊對兄弟們招手,叫他們過來,或許是懼怕他老頭子,兄弟們都紛紛搖頭拒絕。

方新友扭頭看過去,嘆了口氣,這年頭老子永遠沒有兄弟重要,于是推着方恒的肩膀,“去吧。”

方恒瞬間笑開了牙齒。

兄弟幾個人多,一人一句話,時間就飛快的過去了,等方恒回過勁還沒和自家爸說上幾句話的時候,那邊已經吹起了集合哨子。

這一聲劃破長空的哨響,吹得方恒心裏一沉,離別的愁緒這才溢了出來。

和每個兄弟抱了一下,匆匆跑到父親面前,摟住的瞬間說道,“爸,你在家裏也要注意身體,千萬別對付着過了,啊。”

方新友回抱着兒子,勾起了嘴角,有了這句話,之前的那點兒怨氣也就全散,這不就是為人父母嘛。

集合上車,方恒看到大部分小夥子都哭紅了眼,反而自己這表現,是不是真的太薄情了?

站在窗戶邊,看着父親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與自己對視,手裏夾着支煙,染了寒霜的臉上帶着絲疲憊,但是那雙眼底卻毫無隐藏的表露出欣慰和期待。

或許,就是這個目光,讓他哭不出來。

汽車開動,窗外的景色不斷的往後退,父親的身影也越來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鼻子驀然一酸,咬緊了嘴唇。

一只手扶上了肩膀,方恒轉頭看過去,是一雙柔和的眼,體諒般的笑,心有戚戚然的目光,襯在那張白淨的臉上,愈加覺得親切。

負責他家訪的少尉。

對方笑着點了下頭,然後扭頭看向別處,“都坐好了。”

方恒坐下的時候看了一眼侯珏的位置,之前是排隊上的車,他們的座位被岔開了。

視野裏的男人很安靜,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情緒控制的很好。

侯珏的母親一直沒出現,可能是在上班,相比起侯珏他家,生活這兩個字,方恒确實沒擔心過。

到了市裏,又是彙合大隊、又是吃飯、又是動員大會,又是轉移到火車站,反正夜裏快9點的時候,他們還在唱歌,教唱軍歌,都是一些慷慨激昂的歌曲。

這種感覺很古怪,方恒最初是不太情願唱這些傻了吧唧的歌曲,但是如果大家都在唱,并維持着一種極度飽滿的熱情時,在不知不覺中,他也開始跟着認真的學,開心的笑,像是一種悄無聲息的感染,而本人卻不知道,再一回首,已經如此。

從9點開始,還不知道名字,卻一起笑過的新兵陸陸續續的被點了将,前往全國各地。

負責招兵的軍官和老兵每點到一個人名,在一個小時內就會上了火車,前往全國的各個軍區報道。

方恒和侯珏一直坐在一起,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方恒怕自己或者侯珏被單獨叫出去,他希望有個伴兒能和他一起面對未知的世界。

直到半夜三點過才叫到方恒的名字。

那時候方恒正昏昏欲睡,茫然的睜開眼,先是看了一眼侯珏的方向,見他還在,然後又看了一圈,候車廳了也沒剩下多少人了,就連招兵幹部也都少了很多。

侯珏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他,眉心蹙得很緊,還沒等方恒說出話來,又點到了侯珏的名字,兩個人的眼睛不約而同的一亮,笑出了牙齒,互相把彼此的背包背上,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這次的點名是最後一批,一共27個人,全部前往一個地方,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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