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股勁
“打娘胎裏來的。”
“操!”方恒瞪圓了眼,擡腿就去踹他,邊罵邊踹,邊踹邊笑,“逗我玩呢是吧?好玩!好玩嗎!!?”
岳梓桐笑得比方恒還歡快,煙灰抖了一身,被方恒一路給逼到了牆角,屁股到底被結結實實踹了一腳,岳梓桐頓時笑岔了氣,彎着腰開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方恒連忙收了手,拍着後背順氣。
岳梓桐咳了一會擡頭看他,白皙的臉蛋緋紅一片,眼眶裏還鍍上一層水膜,然後擺着手示意沒事,續上了之前的話題,“我是被逼着來的。”
“逼着?”方恒手微頓,“跟我有差別?”
“當然。”岳梓桐望天想了想,“再不咋地,你還是媒人聘禮走了套程序,我可是臨上了花轎才知道自己要嫁給誰。”
方恒的反應很快,愣了半秒當即就明白了岳梓桐的意思,驚訝的看過去,“你連體檢都沒參加!?”
岳梓桐笑開牙齒,聳肩。
方恒擡手搭上岳梓桐的肩膀,往下壓,兩人又蹲到了一塊,“你不是說你老媽就是個幹事……”問到一半,方恒突然反應了過來,“你老爸呢?幹嗎的?”
岳梓桐遮着嘴壓聲說了句,“團政委,咱們這個團的。”
“我操!”方恒怪叫了起來,“太子爺?”
“噓!”岳梓桐豎起指頭吹聲,“我爸說了,要是讓戰友知道這層關系,他要削我。”
“那你還告訴我?”
“憋着難受。”
“意思是讓我憋着呗?”
“不行?”
“……”方恒想了想,“也行,有什麽好處?”
“這都要好處?你該引以為榮,整個連裏就你一個知道。”
“又不能和別人說,有什麽意思?你還能給我什麽好處不成?”
岳梓桐挑眉笑了,好處當然有,而且已經辦了,但是沒必要讓方恒知道。
不過他要是知道自己多此一舉,方恒根本就不想留下來,怕是就得瑟不出來了。
所以誤會這種東西有好有壞,單看彼此怎麽認為。
有些時候,美麗的誤會真是讓人都舍不得去敲碎。
岳梓桐不想說,幹脆換了話題,“咱們先不說我的事,說你的,我把自己老底掏出來就是給你點個醒,就我這樣的都得藏着縮着做人,何況是你,所以把新兵連的事當個教訓,記住就好,回頭下了連隊就得想好了再行動,一處就是2年的戰友,真要是鬧得被孤立,難受的還是你。”
方恒還在琢磨岳梓桐的背景,聽了這段話繞了半響才徹底進了腦袋裏,古怪的看着他,“幹嗎對我這麽特殊?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怎麽就特殊了?我就愛管閑事,可以不?”
方恒能說什麽?只能忙不疊地點頭,“可以,當然可以。”
這天夜裏,方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并不是覺得岳梓桐說的對還是不對,而是一種對比。
在學校的時候,學習成績好不好是一回事,夠不夠硬氣是另外一回事,那些個就知道埋頭讀書的‘三好學生’見到他們這些人都是繞道走,确實牛氣,風光的不得了,但是自己似乎有些錯誤想象了部隊的情況。
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硬氣的人。
老實聽話的大都考上了大學,有着另外一片天空,而像他這種的最後被送到了這裏,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壞小子真是一抓一大把。
如今從零開始,誰都不服氣誰,只有把真本事亮出來才能夠得到基本的尊重。
方恒望着黝黑的天花板,猶豫不決的苦惱着。
低調?還是高調?
随波逐流?還是迎難而上?
學岳梓桐?還是侯珏?
這天,下了訓練,文化生活結束,楊翌就把方恒帶到了辦公室裏談心。
是的,談心。
部隊基層軍官,尤其是排長可以說是和士兵最貼近的領導,訓練戰士,關心戰士,了解戰士,就是他的一部分本職工作,都是小事,卻很繁瑣,尤其是和一些刺頭兵的‘談心’更是需要耐心。
方恒在指導員那兒的思想教育結束,現在輪到他來接觸方恒,剝離掉一些從外面帶進來的不正确想法,深刻灌輸部隊的觀念,在循循善誘的過程中拉近彼此的距離。
可惜想法是好的,計劃是對的,偏偏方恒卻軟硬不吃。
從方恒進了辦公室後,楊翌都不知道他們兩個聊了什麽,簡直就是嗆聲。
楊翌好言好語的說,“你看,咱倆的矛盾也過去那麽久了,我也在查到底是誰幹的,等查出來,是我錯,我肯定當着全排的面和你道歉。”
“行啊,等查出來再說。”
“但是我的工作總要繼續下去,你也不能帶着情緒訓練是不是?”
“你哪兒看着我帶着情緒了?我這不在和你說話呢嗎?是你帶着有色眼鏡看我吧?”
“你這語氣還不是帶着情緒?”
“我說話就這樣,你才認識我啊?也是,觀察力不夠,也不怪你。”
楊翌悠長的吐了一口氣,盯着方恒看了半響,點頭,随手拿了本書來看,把方恒晾了一會後卻見到這小子低頭在本子上畫着什麽,眉飛色舞,于是楊翌湊過去看了一眼,笑道,“這是烏龜啊?挺像的。”
方恒斜睨他,“清蒸全羊。”
“咳!”楊翌醒了下嗓子,這才發現烏龜腦袋上長了兩支角,其實……這真不怪他自己找來埋汰,實在是方恒畫的太難看,上下鍋蓋一夾,頭和四肢都露出了出來,簡陋到難看的四不像,一眼掃過,除了烏龜不作他想。
方恒抿着嘴笑,雙眼亮晶晶的,帶着幾分得意,是楊翌自己撞到槍口上,活該!
于是,楊翌被挑釁的又有點兒怒了,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攤上這麽一貨,軟硬不吃,認準了理就誰說不聽,根本就欠收拾!
第一次的“談心”無疾而終,方恒取得了階段性小小的勝利,得瑟的回了宿舍,侯珏湊上來就問怎麽樣,方恒比了個V手勢,笑開了牙。
侯珏揉了揉方恒的後腦勺,也跟着笑了。
侯珏不想評斷方恒這麽做到底是錯還是對,沖着這麽多年的關系,他就肯定站在方恒這邊。
對軍隊這個地方,他比方恒看的透徹,那麽多人,總不能和誰都交好,更何況是新兵連,只要別把事鬧大,方恒就絕對走不了。
方恒和楊排的關系鬧僵了又能怎麽樣?回頭下了連隊,倆人面都見不到,何苦來非得違心做事。
侯珏就喜歡這樣的方恒,從以前就是,喜歡這份坦率!
敢說,敢做,沒有什麽藏着掖着的習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了解方恒的人覺得狂,但是這就是方恒,活得率性,從不願意委屈了自己。
當然,侯珏唯一擔心的就是他的本事和性格不符,至少在部隊這地方,多少有些失衡。
侯珏這天夜裏和方恒好好談了一下,方恒蹙着眉一直沒說話,侯珏知道方恒聽進去了,便不再廢話。
無論如何,做兄弟,該提醒就提醒,該支持就支持,不用娘們唧唧說的太多,點到即止,他相信方恒該知道怎麽做。
于是,方恒發現像是全世界的人都覺得他不夠看。
連長說他吊尾車。
楊翌手上的屎盆子不扣別人頭上偏偏扣他頭上。
岳梓桐覺得他就是跟着侯珏狐假虎威的混。
侯珏告訴他軍營這地方靠的就是真本事。
原來……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就是個龇牙咧嘴的紙老虎。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方恒被憋出了一股勁,現實逼着他必須去做,必須給出所有人一個證明,證明他方恒的本事。
于是,第二天方恒在訓練上終于認真了起來,就算是為了連長的期待,為了和楊翌鬥氣,為了向全排證明,他也不想就這麽摔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要說,一個人到底認不認真,這并不難分辨。
楊翌今天眼神落到的最多地方就是方恒的身上。
看着在單杠下捏着手臂躍躍欲試的方恒,楊翌詫異的挑高了眉梢。
這小子,怎麽跟打了雞血一樣?
早上出操的時候再也不往末尾蹭了,雖然不說當了排頭兵倒也在隊伍的中間。上午隊列訓練不再吊兒郎當的挑釁,就算自己刻意的在他面前晃悠了兩圈也勾不過來視線。尤其是下午的體能訓練,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半點沒偷奸耍滑。
楊翌一頭的問號,被無視的感覺讓他覺得有些失落和無聊。
方恒這邊倒是說不上是被打了雞血,其實他很累,非常的累,但是被逼着沒法後退。
方恒從小體能就算不上太好,比侯珏差遠了,而且有些随遇而安的生活,怎麽舒服怎麽過,畢竟一個月前他就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逼到這個程度,被所有的人否決,這種感覺真的像是把他敲碎了在碾壓,從骨頭到肌膚,每個細胞都在疼。
訓練、訓練、再訓練,直到現在才發現,為什麽侯珏一天到晚的就念叨着吃飯和睡覺,如今接連幾天下來,他腦袋裏也只剩下這些東西。
直到有一天,連長把他叫到辦公室,他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
連長坐在辦公桌前面低頭寫着什麽,他不遠不近的站着,惴惴不安,竟然忘記了答應連長的事。
吉珠嘎瑪寫完上手的東西,擡頭看了他一眼,開門見山地問,“查到了嗎?”
方恒低着頭,苦着張臉搖頭,“沒有。”
吉珠嘎瑪一點不意外,這小子要真能查到是誰他才驚訝,但是面色卻沉了下來,“既然查不到為什麽不去找你們排長?鬧情緒?”
“……”方恒沒有說話,他确實是鬧情緒,雖然也因為太累而忘記了,但是從本心上來說,他也不想搭理楊翌。
吉珠嘎瑪低頭又寫了幾個字,然後開口,“操場上跑10圈,跑完了自行解散,不用到我這裏來報告。”
方恒嘴唇開合了兩次,到底牙根一咬,擠出了一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