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鐵窗淚
【2002年6月14號,蔣亦到此一游。】
【1999年10月5號,袁新到此一游。】
【2000年1月3號,我袁新又回來啦!】
【MB!別人打架就可以,老子打架就要關禁閉,滾犢子去吧!】
【滾犢子的只能是你,作為後輩,您老走好~】
【打架會被關禁閉??你不會給你家連長戴綠帽子了吧?】
【具嚴格考證,逃兵才是一等大罪,我不過就問候了連長他親戚一下,竟然也會受到這種不公平待遇,公報私仇,結合上樓說法,可能我那連長的愛人是他媽!哈哈哈哈!】
【小心下次關小黑屋,2006年7月23日,我鐘沛飛終于到這傳說中的聖地游覽了一番……】
【2008年11月18日,聶傑卓前來蓋爪。】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手扶着鐵窗我望外邊~外邊地生活是多麽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園…… 】(鐵窗淚)
【……操,這是哪位仁兄啊?敢不敢再煽情一點?你這破歌詞讓我哼了一個星期!!】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哎……後輩們,再接再厲,把這裏的蚊子喂飽了好加菜。】
【天上蚊子飛,外面知了叫,跳蚤滿地跑,螞蟻成縱隊……】
牆上的塗鴉年代跨度很久,最上面的已經隐隐褪色,後面嶄新的卻像是前幾天才寫上去的,黑色、天藍、墨蘭的色調變換和字體的不同,可以确認每句話都是由不同時間不同人在宣洩書寫。
方恒勾着嘴角一路看下來,憋悶的心情終于恢複了不少,安慰自己就算是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度了三天的假。
應該不算難熬……
就像一哥們這麽寫的——【單間級待遇,免費送一日三餐,全天候專人保安,沒有全天無休的訓練,貴賓的享受,軍隊裏的VIP。凡是太過認真較勁兒,你就輸了,我們要善于發現其中的真善美。】
是啊,真善美……真善美個屁!!
活動範圍是3平米,沒有說話對象,沒煙沒書,幹耗着,一天三個饅頭,三碗涼水,便後的臭氣熏天,晚上漆黑一片陰風陣陣,方恒待了一天就受不了了,簡直就是淚流滿面地數着時間在過。
第二天上午看守班長過來了一趟,給了他紙筆讓他寫檢查,然後就走了,看着那背影,方恒差點撲上去抱着大腿哭,我錯了,求求你,把羊排叫過來吧,我一定态度端正的認錯,絕不再犯。
第三天臨解禁前,方恒被要求清洗馬桶和晾被褥,不得不說關禁閉對他有奇效,整個人蔫蔫的老實,一句話一個動作,簡直老實到不能再老實,老兵過來接人的時候笑了起來,“怎麽憔悴成這樣兒?”
方恒擡眼看他,嘴巴一圈長出了一層小絨毛,哭喪着一張臉說,“我能要求洗澡嗎?有跳蚤。”
“這個點兒可沒熱水,先去你們排長那裏報到吧,之後的再說。”
方恒摳了摳頭皮,又抓了抓肚子,系上褲腰帶默默的跟了上去。
方恒出‘獄’的這天是周末,新兵連有休假,方恒到了門口就不再往裏面走,老兵推了他幾次都不動,最後只能把楊翌給叫了出來。
楊翌出來的時候端了洗漱用具,什麽都沒說的遞了過來,方恒拿了盆就往水池那邊沖,像火燒了屁股一樣。
楊翌跟在後面看了一會,見方恒站在水池邊就開始脫衣服,琢磨了一下進了寝室,再出來的時候拎了兩瓶熱水。
方恒正縮着脖子把冷毛巾往自己身上擦,一看楊翌拎着熱水往這邊走,當即就愣了一下,讪讪的開口,“檢查在我包裏。”
楊翌笑了笑,先把熱水倒了半瓶在盆裏,然後接着涼水的時候往方恒的身上看,方恒脫的精光,身上全是撓痕,有些地方已經被抓爛了,又紅又腫,而且皮膚上被激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就連胸口的兩個淺色小粒都硬了起來,楊翌挑眉,看着方恒關了水,迫不急的的把沾了熱水的毛巾往自己身上撒,幹脆挽起了袖子準備幫手。
說不心軟是假的。
楊翌軍校四年,部隊一年,完全和禁閉室無緣,身邊的人也沒說會鬧到送到裏面的,雖然之前也了解了一下情況,但是當真見到從裏面出來的人時,還是覺得這懲罰是不是太重了點?
在軍隊裏戰友們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很多時候只要沒出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管也管不過來,所以禁閉室裏最常關的兵還是盜竊或者逃兵之類的人,打架進去的真不多,除非在外面打了老百姓被告到了部隊裏,否則很少會這麽嚴懲的。
看着這樣的方恒,楊翌突然有了一種權利是雙刃劍的警醒。
排長不過是個小官,是部隊最基層的軍官,可是卻依舊擁有任意調教30名士兵的權利,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公正公平的勝任這個職務,原來也不過如此。
人的情緒永遠無法掌控,有色的眼光無論怎麽回避都依舊存在,他必須得承認,這次的懲罰确實有失偏頗。
看着方恒彎腰擦大腿,楊翌又給水盆裏續上了熱水,關心的說道,“差不多就行了,先對付一下吧,晚上再好好洗。”
方恒沒有說話。
楊翌倒水的手微頓,眸色暗了幾分,看來他和方恒真的八字不合,就像方恒對他莫名其妙的不待見一樣,他對方恒的懲罰也無法做到真正的客觀公正。
這盆水續上,楊翌去寝室裏翻出了方恒的衣褲,讓侯珏和岳梓桐給送了過去,他獨自回了寝室,腦袋裏一直是那個身體上的抓痕和憔悴的臉。
他必須得好好想想,更公正的定義一下方恒的位置,否則這樣的情況一再發生,難以承受的不光是方恒,還有他自己。
嚴格說來,楊翌并不是睚眦必報的人,比起在一件事上硬撐到死,退一步的海闊天空更适合他的生活方式,作為一名根正苗紅的普通人,他在處理一些事情上更顯圓滑,畢竟,硬碰硬出了事,倒黴的永遠是他這種沒有後臺的人,所以,楊翌更善于用親和的外表去處事,在軟硬方面更要斟酌了再斟酌。
當楊翌離開後,方恒端着一盆溫水當頭淋下,這才舒坦的長出了一口氣。
禁閉室……真他媽不是人呆的地方。
幸好現在是冬天,要是夏天的話……方恒打了個冷戰,狠狠的在身上搓了又搓,恨不得蛻下一層皮去。
“方恒。”方恒轉頭看過去,侯珏蹙眉挽着袖子,大步流星的沖了過來,邊走邊問,“這大冬天的洗什麽澡?”
“沒事。”方恒笑開了牙齒,“身上難受。”
“有蚊子?”侯珏彎腰拎起暖壺倒水,看着方恒身上抓出的印子問。
“跳蚤。”不提還好,一提方恒又開始癢,擡手在胸口撓了撓,“你們怎麽出來了?”
“楊排叫我們送衣服。”
“那裏面怎麽樣?”岳梓桐抱着衣服站在一邊。
方恒睨了他一眼,“你進去就知道了。”
“我才不去呢。”
“……幸災樂禍是吧?”
岳梓桐挑眉笑,拍了拍胸口,“快點洗,洗完了哥們兒請你抽煙。”
“等下還要去楊排那裏,晚點吧。”
“不急,總得喘口氣,春節那事我還得和你談談。”
方恒正捏着毛巾在後脖子上擦,聞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哥們兒才從獄裏出來,你就跟我提這事?最毒婦人心,毒寡婦,休了你!”
岳梓桐失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都九年了,你還不讓我發展第二春?休就休吧。”
侯珏端起盆往方恒後背潑,插了句嘴,“沒事,我幫你守着你的皇後呢,他不敢,否則三尺白绫伺候,午門問斬。”
方恒點頭,“好兄弟。”
三個人打了一會嘴仗,方恒終于舒坦的再世為人,貓在角落裏抽了一支煙,這才進去找楊翌。
楊翌的辦公室在最裏面,要進去先得穿過整個新兵連的床位,方恒一出現基本全員禁聲,那目光當然說不上好看,但是方恒病久成醫,直接把他們當成了空氣。
楊翌接過檢查後就沉默了下來,一遍看完,又把方恒之前寫的檢讨翻了出來,反複看了一遍,這才開口,“處理方案之前已經說過了,沒有變動,你先回去休息,可以上床。”
方恒面色不好的點頭,倒也不是說怨恨楊翌,但是确實心裏不舒服,過去的那三天,絕對能夠讓他記一輩子。
雖然說懲罰已經定了下來,但是指導員的思想教育在他關禁閉的時候已經做過,方恒又是重犯,之前該說的也說了,指導員就把這個工作交給了楊翌。
吃過晚飯後,方恒被楊翌帶到了操場,本來以為會被罰跑,結果楊翌卻說了句,“盡量別撓身上的那些包,破口的地方更別撒止癢水,忍兩天就好了,否則得感染。”
方恒點頭。
楊翌摸着後脖子看他,見方恒又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于是嘆了一口,轉頭看向遠處的目光變得茫遠,“其實我也沒什麽說的了,就這麽坐一會吧。”
大概過了10來分鐘,楊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覺得這次罰的重嗎?”
方恒沉默了半響,搖頭。
“我聽真話。”
方恒繼續搖頭。
楊翌有些意外,準備的一肚子說辭就這麽給掐滅了,只能低頭拔草。
過了一兩分鐘,方恒也跟着拔,倆人揪禿了眼前的草後就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