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婆回來了

一年前,臨江,半山別墅。

“東西都搬進去了嗎?”

“文件箱什麽的小心着點兒!”

樓下有管家在吆喝着指揮,樓上兩個傭人邊套真絲被套邊說閑話。

“聽說倆人連面都沒見過,啧啧。”

“這都什麽時代了,董事長還搞包辦婚姻那一套,逼自己的兒子跟個男的成家,虧他想得出來!等到時候畢業進了社會,不知道要受人家多少議論。”

枕頭一撣,左邊那個念了句阿彌陀佛:“造孽啊。才23歲,能定得下心就怪了!我看這兩人處不了兩年準得離。”

“離什麽離,沒聽劉管家說嗎,人家父子倆簽了協議的,要是這婚事拉倒了,咱們家這位一分錢也拿不到。”

“……”

又聊了幾句,樓下喇叭尖鳴。兩人加緊忙完手裏的活,規規矩矩從房裏退了出去。

保時捷往門口一停,劉管家就上去恭迎:“董事長剛還念呢,可算把您給盼來了。一路辛苦,東西我都讓人搬樓上去了。”

賀峤叫了聲劉叔,“伯父最近身體還好嗎?”

“托賴還過得去,心情也好多了。有邵揚在這兒,多少是個安慰。”

走到別墅一樓,靜悄悄的。他頓步仰頭:“就伯父一個人在家?”

劉管家會錯意,說:“邵揚跟同學野營去了,明天才會回來。”

賀峤嗯了一聲,不再多說。

自打領證以後,他飛去海外事業部駐紮兩個月有餘,連電話都不怎麽往回打。這次要不是賀父使了一招苦肉計,用生病這種借口把人騙回來,恐怕他至今還在國外開疆拓土。

他出國,當然是因為反感跟方邵揚的婚事。

三十多年前方永祥救過他爸的命,又對賀家有知遇之恩和提攜之誼。用他爸的話說,方家越是風雨飄搖的時候,賀家越不能撒手不理,如果兩家結成一家能幫助榮信集團度過難關,那賀家就義不容辭。

結果也的确如此。當時聯姻的消息一出,榮信集團的龍虎榜上就淨是機構和私募基金加倉買入的記錄,腹背受敵的榮信這才艱難緩過一口氣。

可賀峤自己的幸福呢?

一次又一次的犧牲,換來的不是理解,而是變本加厲。原以為方懷業死了便是結束,沒想到又冒出個方邵揚。他的生活永無寧日。

這次好不容易回國,方永祥提出想見見他,賀父順勢便讓人将他的東西也送了過來,不讓他再在賀家長住。

拜見長輩勞心勞神,七點多吃完飯賀峤告辭上樓,傭人一路把他引至主卧,“床單被罩都是新換的,睡衣在櫃子裏,有什麽需要您随時叫我。”

既然已經來了,去住客房就是讓長輩難堪。他微微颔首,說:“知道了。”

外面天黑得徹底,大團烏雲陰沉沉的。

處理完工作就已經十點,又吩咐周培元幫他訂後天的機票。

電話那頭周培元駭了一跳:“你又要走?歐洲待不膩味還是怎麽着,再這樣下去我這個特助就快失業了。”

“擔心失業就跟我過去,我正好缺人手。”卧室裏只開了睡眠燈,賀峤拿着手機往窗邊走。

“我怎麽去?老板你行行好,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不過說真的其實你現在也算有家有室的人,怎麽——”

一聲悶哼打斷對話。

“怎麽了?”周培元問。

“沒什麽。”

剛才賀峤腳下一絆險些摔倒,膝蓋撞到了桌腿上。低頭一看,一個籃球骨碌碌滾出去老遠,到牆角才堪堪停住。

“算了,你幫我訂明天的機票,我明天就走。”他讨厭這房間。

周培元簡直無奈:“賀董還不知道吧,好歹告訴他一聲,別再讓我當夾心餅幹了行不行……上回你先斬後奏走了,他氣得差點兒抹了我的脖子!”

拉開窗簾,外面果然下起了小雨。

已經遂了他的心意,還要怎麽樣呢?

賀峤脫下眼鏡:“等明天我上飛機了再告訴他。另外替我準備幾套幹淨的西服,幾雙鞋,幾支表,直接送到機場來。”

周培元敢怒不敢言。

挂電話後他去泡了個澡,換上睡衣喝了點紅酒,然後才熄燈上床。這一套流程跟出差住酒店時一模一樣,說白了,他根本沒覺得方家是自己家,臨時住一晚而已。

細雨拍打窗面,躺在床上,他睜眼看了會漆黑的天花板,說不清在想什麽,很久才模模糊糊入眠。

咯嘞——

不知睡到幾點,房門卻忽然被人用力推開。有什麽人摸黑走進來,徑直就開始脫衣服,一件份量不輕的牛仔外套扔到他臉上。

他模糊地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被人一個縱身牢牢壓住,“累死我了……”

霎時疼得清醒。

壓在他身上的人也總算察覺不對,愣了兩秒後唰一下彈起來:“什麽東西?!”

啪噠!

頂燈亮起。

晃眼的燈光刺得賀峤雙眼緊閉,再睜開時看見床邊站着個正在摘耳機的年輕男人,滿臉驚愕之色地看着自己。

“你誰啊,怎麽會在我房間?”

剛才那一下壓到胃了,他難受得想吐,直到撐着床坐起來,胃裏還在陣陣反酸。見眼前的男生二十出頭年紀,藍帽衫卡其褲子,心裏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

怎麽也想不到方邵揚會半夜回來,明明不想面對,偏偏就要面對。賀峤微蜷着背,心裏一陣煩悶。

“說話啊,你到底是誰,怎麽會躺在我床上,不說我叫人了,你——”

“大呼小叫什麽。”他語氣極為冷淡,“我是賀峤。”

“你是賀……”

還沒重複完,方邵揚就想起來了。賀峤,就是兩個多月前跟他領證的那一位,雖然素未謀面,但卻是他名義上的老婆。

房間裏頓時陷入一陣靜默。

這種情況下的相見真讓人措手不及。

方邵揚站在床前,上一秒撓撓頭發下一秒動動腳,直到看見床上的人幹嘔了兩下才走過去,“那個,你沒事吧。”

這是第一次見真人。

以前爸爸發過照片,是賀峤出席商業活動的新聞照。西服加眼鏡,板正的背,高挑的個子,給人一種居高臨下、很難接近的感覺。

眼前的賀峤卻衣衫不整,發絲微垂,還帶着微微的病容。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直到對方不悅地蹙起眉才開口道歉:“不要緊吧,我弄疼你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回來了……”

聽到他用“回來了”這種字眼,賀峤咬了下唇,表情有微不可察的不适。

怕就此樹立一個家暴的形象,方邵揚又用手輕拍他的背,試着去替他順氣。

賀峤拂開他的胳膊。

方邵揚拿不準他是不舒服還是生氣,起身倒了杯溫水,一路送到唇邊:“喝點吧,喝點能好受點。”

“你能不能先去洗個手。”

他低頭一看,搭過帳篷的五指還沾着泥,臉瞬間脹得微紅。

洗完手回來,賀峤似乎緩過來一些,睡袍也重新打整過,細白的頸全藏起來了,燈光下只剩柔軟的發頂。

見牛仔外套被嫌惡地丢在一旁,方邵揚撿起來搭在沙發上,重新倒了杯水送過去。賀峤頭也不擡地接過,嘴唇貼上杯沿,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啜,杯口留下淡淡的印跡。

賀峤對他跟對傭人的态度是一樣的,不說謝謝也不正眼看他。方邵揚雖然年輕,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心底空空的。

“之前聽說你在國外,什麽時候回來的?”他沒話找話,想緩解氣氛。

“昨天。”

“回來見見父母?”

賀峤敷衍地嗯了聲。

“我剛才突然出現,吓了你一大跳吧,其實我也吓了一大跳。”

“是麽。”

“是啊,大半夜有個不認識的人躺在自己床上,換了誰都會吓一跳吧。也就我膽子大,不然早就把家裏的人全喊醒了。”他眯着眼笑了下,“下次你回來提前告訴我吧,我去接你,畢竟我是你的——”

“很晚了,”賀峤打斷,“有什麽話能不能明天再說。”

方邵揚愣了一愣,眼中的亮光熄滅:“喔好。不好意思啊,我話比較多,因為平常在家沒人跟我說話,所以……”

賀峤心裏更加煩躁,索性掀開被子起身:“算了,我去客房睡。”

“別別!”

方邵揚這人雖然年輕又渾,思想卻很傳統,覺得男人就該傾其所有照顧家眷。哪怕婚姻有名無實,他內心也認定賀峤是他老婆。

“你睡這裏吧,這張床比客房的舒服。我去睡客房。”

說完笨拙地把人推回床上躺好,又替他蓋好被子,“空調遙控器在床頭櫃第一格,你要是冷就自己開。新風機也有,但是我還不太會用。”

賀峤眉間又多了一層不耐。

方邵揚站起來:“我洗個澡馬上就走,你先睡吧,明早我來喊你吃早飯。”

終于有人跟他一起那些好吃的了,他不用再一個人把食物拿回房間。

靜默了一會兒後,他去把燈關了,摸黑窸窸窣窣地脫衣服。剛脫到一半,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黑暗裏亮起瑩瑩的光。

他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賀峤的。

雖然沒有偷窺的意思,但短信內容想看不到也難。

“回國了怎麽不第一時間通知我,我的老二都快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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