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姜糖 女兒大了,要嫁人了
太子成婚五年後才有嫡子, 已然兩歲,正是活潑可愛、天真好動的時候,陪着他玩耍非常的需要體力和耐心, 但聽着孩子快樂的笑聲,付出的又都值得。
今日太子妃帶着太孫來宮中看望身體恢複了不少的皇後,正好姑姑定侯夫人在, 就一并入宮。定侯夫人随丈夫外放淮南五載,回京後定侯還未補缺, 賦閑在家,任上有瑕, 還不知道官途如何,夫人進宮走走皇後、貴妃的路子也是人之常理。
送走她們, 皇後宮中恢複了安靜。
清淨的宮殿內仿佛還有孩子的笑鬧聲,這裏安靜的時間太多、熱鬧的時候太少。宮人在淑貴妃嚴苛的管束下, 大氣都不敢喘,軟底鞋走路都是無聲無息。
紫檀雕花的榻上, 皇後靠在靛藍色缂絲大引枕上,換了一身石榴色的便服,斜紅已經洗去, 戴了紅緞的抹額,正中一顆八邊形的紅寶石內斂着燦燦光華。
皇後有些頭疼地按着太陽穴, 無奈地笑着說:“昭兒這孩子真是比大郎小時候活潑多了,他來來回回跑着,我真怕他摔一跤。”
“他們這一來, 倒是耽誤了見那個姑娘。你啊,真是一點兒也不減當年當女俠的任性風範,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迷了人家姑娘弄進宮, 人家爹娘該多憂心。如果讓臺谏那群人知道了,參你的折子能堆滿陛下的書案。”
皇後閉着眼睛,輕輕地揉着太陽穴,自顧自的說着:“送人家姑娘家去了吧?多多賠送禮物,壓壓驚,好歹是六郎看中的人,別寒了孩子的心,母子離心就不好了,六郎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喜歡拗着來,之前你讓他入朝做事,他不就賭氣出宮。”
說了許多,卻沒有半點兒回應。
皇後睜開了眼睛,卻看到一向精明能幹的淑貴妃神游天外。
“思思?”
淑貴妃沈思回過神來,她動了動嘴角勉強笑着說:“哪裏會受到驚吓,那姑娘膽子大得很。”
“思思,你怎麽了?”皇後微微坐起來問。
淑貴妃凝神片刻說:“你還記得珍珠嗎?”
“她……”皇後恍惚,“怎麽突然問起她來,我記得她被王爺……陛下帶回府中,是個活潑可人的姑娘,要是還活着,也有四十了吧。我真喜歡她的笑容,多少年過去了,她的樣子已經模糊,但笑容始終記得。”
淑貴妃垂下眼,手暗暗收緊。那時候當今還是秦王,封地在北,以武力震懾草原各部,有一日他帶回了一個草原女子進府,女子會說一些漢語,容色鮮活,不管是憤怒還是喜悅從不掩飾。
當今将女子交給了皇後,也就是那時的秦王妃照顧,夫妻間因為那女子難得多了一些共同語言,笑容不知不覺多了許多。
淑貴妃那時是側妃,從旁看着皇後打扮女子、教習女子漢家規矩……兩個人的相處真摯真切,有些她無法介入的氛圍。
“突然想起來的,就問問。”淑貴妃努力恢複着往日的笑容,她坐到皇後的身邊,彎腰把頭依偎在皇後的肩膀上,她握着皇後的手,力氣不大,卻充滿了獨占了意味。
“怎麽了,像個小孩子似的。”皇後沒有掙脫開,笑着說。
“你可要好好的。”
“哪裏不好了。”皇後嗔笑。
“一定要好好的,我們白頭到老。”
“哈哈哈,這詞兒哪裏是我們用的。”
皇後笑着,溫婉的臉上多了一些紅暈,看着面色紅潤了許多。
“就用。”淑貴妃用力地握着皇後的手,眉眼間盡是霸道和執拗。“我把那姑娘送出去了,她父母已經給她定親,六郎總不能拆散人家婚事。”
“竟然這樣?”
“弄她進宮是我不對,等她成婚的時候我給她添一副妝奁。”淑貴妃說:“該給六郎收收心了,出去那些日子竟然與人厮鬥受傷,這才與民間女子認識。”
“孩子受傷了,一直瞞着我們。”
“是啊,混小子不讓人省心的,給他娶個厲害點兒的媳婦管管。”
話題漸漸轉移到了沈宥豫娶親的事兒,淑貴妃三言兩語就淡化方年年的存在,也徹底讓皇後從多年前的記憶中出來,兩個人商量着該給沈宥豫娶什麽樣子的女子。說到後面,淑貴妃讓人拿來了譜系,對着上面的家族選女。
出宮的方年年一點也不想知道皇後和淑貴妃在做什麽,馬車內,她眼眶紅紅地趴在娘親的懷裏,聲音哽咽地說:“娘,對不起。”
“什麽傻話。”塔娜輕拍着女兒的背,“你不見了,我和你爹爹急死了,到處打聽知道你被拐進了京城。這還要謝謝那個花大頭,他看到你走在路上就偷偷躲了起來,想等你走了再出來,誰知就看到你被人抓了。”
方年年悶悶地說:“然後他來告訴爹娘的嗎?”
“到了晚上,也不見你回家,我們就出來找人。在路上遇到了花大頭,你爹還沒問話,他就跪下來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哦,還以為他主動來說的。”
塔娜笑了笑,“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只要能提供你的消息,我與你爹都感謝他。”
“嗯嗯。”方年年拿出了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擦鼻子。
“跟你娘還不好意思。”
方年年嘿嘿笑了一下。
塔娜說:“只是費了一些波折,你安全出來了就好。”
“對不起。”方年年愧疚。
“臭丫頭,是應該說對不起。”
方年年慚愧。
塔娜說:“當爹娘的不就是為兒女勞累,你應該為你的對不起而道歉。我和你爹的事兒,你知道一些,對吧。”
方年年遲疑了一下,點頭。
“我就知道,小時候你睡在我們旁邊,我看你的眼睛就覺得你聽得懂,那時候你也就一歲多。”
方年年羞赧,所以她兩歲不到就分床睡。
塔娜伸出手指點點女兒的腦袋,“你早慧,我和你爹害怕你‘慧極必傷’,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你認為自己進了宮一趟就會連累爹娘暴露,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對不對?”
方年年用力點頭,她最怕這個,徹底打破家庭的平順生活太可怕了,爹娘詐死躲了十六年,不就是想要遠離紛争,卻因為她進入了紛争……
“如果我們害怕,就直接遠避塞外,或者去海上。草原那麽大,你娘就是從那邊來的,我們躲起來誰都找不到。還可以去海上,你爹認識不少下南洋的人,找個島嶼,或者去那些紅毛蠻夷的國家,照樣能過很好,但我們沒有,我們就待在京城腳下,在人來人往的官道邊。”
“不是為了我和阿弟能有更好的生活嗎?”方年年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是,也不是。”
方年年不明白。
“因為我們還有事情沒有了結,這些你不需要知道,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塔娜将女兒鬓邊一縷碎發抿到耳後,她溫柔地說:“做做好吃的,看看書,那些都是上代人的事兒,你們不需要了解,也不需要參與。等歸家了,去書院看你弟弟,他不知道你不見了,還在怨你怎麽不送他去書院呢。”
方年年忍不住笑了,“肯定怨我沒有給他做吃的。”
“是啊。”塔娜摟着女兒,感慨地說:“丫頭大了,要嫁人了。”
“嗯。”
方年年小聲地應下,不是因為害羞,是因為知道必須早點嫁人了。她對他有那麽一些心動,卻也僅僅是心動,距離喜歡還有不少距離,現在她要拉長距離了,離他越遠越好。
他的身份,是她不能夠去觸碰的。
“娘,我們現在去哪裏?”方年年問。
“自然是回家,本來帶你去定侯府,但今天時機不對。”塔娜說:“你以為自己能這麽快出來嗎?我們請了定侯夫婦幫忙,定侯的娘家侄女是太子妃,有他們從中斡旋着,你才能夠早點出來。我與皇後、貴妃相處過,皇後那人和善,貴妃很是難纏,看到你的臉就更不會輕易讓你出來了。”
方年年憂慮,“欠了人情。”
“不會,定侯是你爹老部下,你爹救過他很多次,真要說起來,他欠你爹的更多。”塔娜說着說着眉頭微微皺起,她說:“他家後宅清寧,有兩子一女,長子與你年齡正當,性情端厚。你還記得前幾日說的嗎?他家就是我們說的那個故人。”
方年年扭捏了一下,哦了一聲,難不成過兩天就要來一場相親,然後定下?
“他家長子還未歸家,等回來了就見見。”
方年年松了一口氣,“好的。”
馬車噠噠噠走着,有着不鹹不淡的聲音,仿佛歲月一下子就輕松了下來,應該是因為心裏踏實了吧,所以沒有了度日如年的不安感覺。
方年年趴在娘親的身上,和娘親說着話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她是被爹抱進屋內的,娘親買的那個芝麻餅都沒有吃。
到第二天發現芝麻餅已經失去了酥脆,沒有了熱度後裏面的糖餡兒變硬了,但依然很甜。
方年年就着清粥把娘親特意買的芝麻餅給吃了,然後就坐到櫃臺那兒眯着眼睛曬太陽。
還是家裏面好。
“對了。”塔娜從後院走了過來,叫了一聲喚醒了昏昏欲睡的女兒,“秀秀房間裏放着這個,你看看。”
“嗯?”
方年年看是一個圓形的盒子,“娘,這是什麽?”
“秀秀去參加社團活動根本就沒說在哪兒,好幾天沒回來了,自然擔心。她房間裏放着這個,據說藏着社團活動的地址,你們紅豆社的一看就知道是哪兒。”塔娜奇怪了,“你也是社團一員,怎麽沒有喊你參加活動,難不成覺得你不合群。”
方年年,“……應該不會吧。”
她打開圓盒子,裏面是一塊塊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