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慎言一行趕到時，現場的局勢看起來有些古怪。
西門吹雪和楚留香似乎已經結束了戰鬥，正在進行交談。
而遠處，聞訊趕來湊熱鬧的一衆江湖人士，也在小聲的議論着。
他們有的在讨論西門吹雪和楚留香究竟哪個更厲害一些，也有的在猜測西門吹雪和楚留香這會兒究竟在說些什麽。
人多嘴雜，叫陸小鳳聽了好半天，才把大致情況給弄明白了。
原來楚留香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跟西門吹雪有過正面的交鋒，全程都只是靠着獨步天下的輕功在閃躲回避。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半炷香之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這反應給弄得沒了脾氣，西門吹雪才終于停下了攻勢。
陸小鳳先是松了口氣，然後就忍不住搖頭小聲嘀咕道：“以我對西門的了解，他收手的原因肯定不是因為這個。”
顧慎言一邊透過車窗打量着遠處還在交談的兩人，一邊問陸小鳳：“你和西門吹雪很熟？”
“還行吧……”
陸小鳳摸了摸嘴唇上方的兩撇小胡子，語氣不太肯定：“也就一般的熟？”
他的朋友有很多，但西門吹雪在裏頭絕對算得上是最獨一無二的那種。
兩人雖然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可一年到頭其實也見不了兩面，而且西門吹雪這人吧，哪怕在他這個朋友面前，也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寡言少語的模樣。
就跟一塊兒怎麽捂都捂不熱的大冰塊似的。
若非西門吹雪對自己明顯比對其他人更寬容一些，陸小鳳恐怕都得懷疑，兩人的‘朋友關系’，是不是自己單方面認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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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蠻心塞的。
顧慎言挑了挑眉，随手合上窗戶，好心提醒道：“你要是不想你這位熟人跟楚留香繼續動手，最好是趕緊過去打圓場吧。”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跟楚留香和西門吹雪所處的位置，隔得有些遠。
遠到以陸小鳳的耳力，還聽不見那兩人之間的交談。
但顧慎言能夠聽見。
楚留香正在跟西門吹雪解釋自己阻攔他殺人的原因，而西門吹雪……對此貌似并不感興趣。
他只回了楚留香一句話，意思簡單明了——
要麽，楚留香把人給交出來，要麽，就好好的跟自己幹上一架。
看楚留香的反應，顯然是沒打算選擇前者了，所以顧慎言覺得，這兩人十有八-九還會繼續動手。
“？！”
陸小鳳被顧慎言這句話吓了一跳，下意識就跳下馬車打算沖過去，不過邁出去幾步後，他又忽然停了下來。
“顧老弟，你、你不一塊兒過去麽？”
顧慎言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車廂上，慢吞吞的回道：“我為什麽要跟着一塊兒過去？”
陸小鳳眼皮一抖，差點兒沒給顧慎言跪下。
大佬，您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那倆兒人如果執意要動手，就他這小體格兒，肯定攔不住啊！
陸小鳳可憐巴巴的瞅着顧慎言，臉都皺成了苦瓜，“顧老弟，你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過來幫幫忙，鎮下場呗？”
啧。
顧慎言無奈的撇了撇嘴，只好招呼上一點紅下了馬車。
感覺立馬就安心了許多的陸小鳳，迅速帶着兩人朝西門吹雪那邊趕去。
“西門！”
還未走到兩人跟前，陸小鳳就看到西門吹雪忽然緊握住劍柄，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他心裏一突，趕緊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西門吹雪默默的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
早在陸小鳳越過那群躲在遠處圍觀的江湖人士，往這邊靠近的時候，西門吹雪就注意到了他的到來。
也猜到了他的來意。
所以半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楚留香亦然。
陸小鳳的打扮和臉上那‘四條眉毛’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了，叫人一眼就能認出他的身份。
知道陸小鳳跟西門吹雪是朋友的人不多，楚留香恰巧便是其中之一。
說實話，剛才看到陸小鳳忽然出現的時候，楚留香還悄悄地松了口氣呢。
他是真心不想再跟西門吹雪交手了。
雖然他的內力比西門吹雪更高深，輕功身法也足夠好，可以勉強躲開西門吹雪的攻勢……但西門吹雪的成長實在是太可怕了。
就剛才那一會兒功夫，楚留香便覺察到，西門吹雪的實力竟隐隐有了提升。
雖然不明顯，但他出劍的速度，絕對要比最開始的時候更快。
被動防守本來就不容易，西門吹雪的難纏程度還又往上漲了一線，要是再動起手來，楚留香覺得自己恐怕會撐不住。
得還手了。
這一還手，估計就更難收場了。
為了防止西門吹雪忽然對楚留香動手，陸小鳳也是很拼了。
他一溜煙兒的沖了過去，狀似無意般的，剛好卡在了西門吹雪和楚留香中間，然後抱拳跟楚留香打了聲招呼。
楚留香也很上道，順勢便借着這個機會跟陸小鳳攀談起來。
嗯，兩人打诨插科，緩解氣氛的意圖相當明顯。
看着陸小鳳的後腦勺，西門吹雪的臉色越來越冷，身上的寒氣嗖嗖往外冒。
可到底沒再動手。
被這股寒意激的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陸小鳳，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
一段時間不見，西門的氣勢好像更可怕了呢。
楚留香目光一閃，随即用眼神隐晦的向陸小鳳表達了感激之意。
這時，顧慎言和中原一點紅才姍姍走到三人附近。
覺察到一點紅身上的劍氣，西門吹雪的注意力終于從陸小鳳身上轉移開來。
因為顧慎言的外表太有欺騙性，氣息也隐藏的極好，所以西門吹雪的視線只是從他身上一掃而過，随後便理所當然的落在了一點紅身上。
兩人目光相對，空氣中似有火花飛濺。
江湖中用劍的人有很多，可一流水準的劍客統共才不過寥寥百數，一流巅峰，或者接近一流巅峰的，更是鳳毛麟角。
行走江湖數年來，西門吹雪當真還是頭一次遇到跟自己實力相當的劍客。
一點紅……
嗯，在遇到顧慎言之前，一點紅也跟他一樣。
戰意自然而然就升了起來。
注意到兩人之間已經緊繃起來的氣氛，楚留香眉頭微皺，眼中隐隐有擔憂之色閃過。
他下意識看向陸小鳳，卻注意到陸小鳳臉上竟露出了明顯的放松的神色。
作為一個聰明人，楚留香幾乎在一瞬間，便通過陸小鳳的反應，對現場唯一一個看起來格格不入的人，起了疑心。
夾在西門吹雪和一點紅中間，似乎被徹底給無視了的顧慎言，忽然就感覺到有一股充滿了探究意味兒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順着方向回望過去，同楚留香四目相對。
顧慎言如此之快的反應，讓楚留香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楚留香還是沒有從顧慎言身上勘察出絲毫的內力波動，可他也沒有因為顧慎言過分年輕的外貌，便徹底否決了對方是個高手的可能性。
畢竟陸小鳳反應就在那兒擺着呢。
而身為一名半步化境的高手，盡管楚留香很難相信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顧慎言，修為竟比自己更加高深，甚至極可能已入化境……
可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雖然極其罕見，但江湖上其實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年紀輕輕便已達化境的武學奇才。
比如說雖然身處西域，威名卻早已在傳遍中原武林的魔教之主，玉羅剎。
據說玉羅剎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有實力擊敗擁翠山莊之主，當時已被譽為天下第一劍的李觀魚李老前輩。
一邊在心裏推測，楚留香一邊抱着拳對顧慎言行了一禮。
他臉上自始至終都挂着溫柔的笑容，舉止間流露出仿佛渾然天成的優雅，看起來風度翩翩，又平易近人。
即便是同性，也能從他身上感受到明顯的魅力。
顧慎言：……果然不愧是比陸小鳳還有名的風流人物。
忽然感覺鼻子有點兒癢癢的陸小鳳：“……”
直覺告訴他，顧老弟這會兒肯定是在心裏邊兒念叨他了。
而且念叨的八成不是啥好話。
他揉了揉鼻尖，無奈的沖顧慎言使了個眼色。
話說，眼瞅這陣仗，顧老弟你難道都不打算出面阻止一下麽？
真要任由西門吹雪跟一點紅打起來呀？
顧慎言想了想，覺得眼下的時機似乎不太合适，便扭頭對一點紅道：“你且耐心等上一等。”
等陸小鳳這個好管閑事的家夥解決完眼前這樁事兒，再跟西門吹雪動手。
明白顧慎言話外之意的一點紅毫不猶豫，點頭應道：“好。”
西門吹雪終于又看了顧慎言一眼。
然後轉身對陸小鳳問道：“你非要插手此事？”
“咳，那啥，我就是有點兒好奇而已。”
對上西門吹雪那明顯透着不悅的寒眸，陸小鳳縮了縮脖子，悻悻道：“而且楚香帥明顯不是有意與你為敵，這裏頭想必一定另有隐情……”
西門吹雪只道：“他截走了我的目标。”
他在意的只有這一件事。
這其中有什麽隐情，或者楚留香有什麽苦衷，通通都與他無關。
楚留香不禁苦笑道：“懇請西門莊主見諒，楚某此舉确實做的不對，但若非事關重大……”
西門吹雪這次的目标，是江湖中臭名昭著，與熊姥姥齊名的大惡人‘花和尚’，此人先前曾是少林寺的一名僧人，後因強*奸一位女香客而被廢去武功，驅出佛門。
後來也不知怎麽回事，此人竟又重出江湖，還練了一身十分邪門的功夫，專靠采陰補陽來修煉內力。
短短三年內，他便接連奸*污了十幾名良家女子，還有不少江湖俠女也慘遭他的荼毒，可謂是惡貫滿盈，罪不容誅。
無緣無故的，楚留香當然不可能去救這樣一個死有餘辜之人。
可沒辦法，誰叫此人是他目前正在調查的一樁案件中，唯一的目擊者呢。
“前些時日，我的一位朋友，湘南劍客林子高，忽然慘死家中，他家中的老老少少以及數名仆從，竟無一活口。”
陸小鳳面露駭然。
他也聽說過林子高的名號，此人雖然劍法平平，不過二流，可為人卻十分仗義，常行善舉，在湘南一帶是人人稱贊的豪俠。
“這種可怕的滅門慘案……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因為兇手在殺完人之後，還将林子高的屍首釘在了他家大門之上，留下了一封字條，說誰敢聲張此事，便要滅了誰家滿門。”
楚留香面露哀痛之色，沉聲道：“若非我恰巧途徑湘南，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丐幫的朋友，從他口中得知了此事，恐怕也會像你一樣，對此毫不知情。”
得知此事後，楚留香自然無法置身事外。
他不願為難那些害怕被牽連的百姓，只好通過其他渠道進行調查，經過好一番折騰，才終于打聽到案發那晚，有人看到林子高家附近看到過花和尚。
“花和尚可能與此事有所關聯。”
甚至還可能就是兇手。
但楚留香剛找到花和尚，還沒來及詢問對方，西門吹雪就出現了。
出于無奈，楚留香才不得不出手攔下了西門吹雪。
他本來是想跟西門吹雪解釋的，孰料——
說到這裏，楚留香就止住了話語。
只是默默的，無奈的，看了西門吹雪一眼。
陸小鳳頓時了然。
嗯……按照西門的行事作風推斷，他當時肯定是二話不說就拔劍了。
西門吹雪依舊面無表情，似乎對楚留香這番話毫無感觸。
可他從劍柄上移開的手，卻已表明了自己現在的态度。
人，肯定還是要殺的。
只是時間可以往後推移一點，等楚留香問完話之後再殺。
但是……
顧慎言忍不住開口問道：“那花和尚他現在人呢？”
聽楚留香的說法，西門吹雪跟他是一見面就動起了手，那花和尚呢？
在動手之前，楚留香有先把人給困住麽？
楚留香：“！！”
糟糕！
他當時只匆忙點住了花和尚的穴道，算算時間，這會兒人恐怕已經沖破穴道逃跑了！
看楚留香這般反應，衆人都料到情況貌似不妙，陸小鳳當即便開口道：“香帥若是不嫌棄，有什麽陸某能幫的上忙的地方，可盡管開口。”
比如說幫忙找人之類的。
他可以托這一帶的友人幫忙打探一下花和尚的行蹤，也可以跟楚留香一起去尋人。
楚留香自然不會拒絕陸小鳳的幫助，他面露感激之色，正打算開口，卻忽然被顧慎言給打斷了。
“那邊好像來了個和尚。”顧慎言擡手一指楚留香身後，在他的視線範圍中，大約二十丈遠開外的地方，走過來了一個人。
在昏暗的暮色中，對方蹭亮的腦袋瓜和身上潔白的僧袍，看起來真的很顯眼。
楚留香順勢回頭一看，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無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