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着目光閃躲、神情窘迫的一點紅,顧慎言在無奈之餘,還有點欣慰。
因為他終于在一點紅身上,看到了年輕人該有的活力。
這是他一直所期盼的。
盡管造化弄人,給了一點紅不幸的出身,但顧慎言由衷的希望,這個在逆境中依舊保有赤子之心的年輕人,能夠真正的對那些黑暗的過去釋懷,重新坦蕩的生活,像個正常人那樣。
不要将自己當成一個為報恩而存在的工具。
但這樣的轉變需要時間。
一點紅在四歲時就被薛笑人收養,至今已有二十年,他在殺手組織中所被灌輸的那些思想和理念,早已根深蒂固,不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語,就能夠立刻扭轉的。
顧慎言能夠幫助他擺脫桎梏,帶領他去體會普通人的生活,卻不能代替他邁出那關鍵的一步。
只有一點紅自己下定決心去改變了,才能真正的重獲新生。
隔天清晨,顧慎言準時起床,梳洗過後,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去書房做早課,反而是悄無聲息的從後門出去了。
為了确保食材的鮮活,他在附近圈了一塊地,搭建了小規模的養殖場,專門用來飼養牲畜。
順便也養了幾匹馬,平時出門的時候可以用來代步。
兩匹成年的,是顧慎言給自己和一點紅準備的,還有一匹小馬駒,是顧慎言專門為包子準備的。
雖然他現在還用不上。
因為哪怕是剛滿兩歲的未成年小馬駒,高度也有一米五左右了,而包子的身高才剛過一米四,要是沒人幫忙,他想騎上去都困難。
拍了拍有些粘人的小馬駒,顧慎言随意牽上一匹成年馬,便踏着昏暗的朝色,奔向了幾裏地外的江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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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道上一路疾行,抵達城門口時,方才卯時三刻左右。
“城中不允許縱馬疾行。”守門的衙役随意掃了一眼顧慎言的身份文書,然後提醒道“雖然這會兒天色還早,街道上沒什麽人,也盡量不要騎馬。”
“我知。”顧慎言翻身下馬,對守城的衙役點了點頭,便牽着馬步履徐緩的走進了城中。
街道上确實人跡寥寥。
連勤勞的商販都還沒有開始出攤,只有一些因為上了年紀覺比較少的老人家,趁着清晨空氣好,出門散步。
顧慎言穿過一條條大街小巷,目的十分明确的朝着花滿樓的小樓走去。
因為是初夏時節,最适合清晨澆花,所以花滿樓也起得比較早。
顧慎言走到樓下時,他剛好澆完了二樓陽臺上的花,循着聲音低下了頭。
“花滿樓。”
擡頭同對方打了聲招呼後,顧慎言随手将馬兒拴在靠側的一根檐柱上。
“我道方才怎麽有喜鵲在叫,原來是顧老板要來。”花滿樓從二樓走下,停在階梯處,笑着對門口的顧慎言打趣了一聲,然後側身擡起一臂“快上樓,我剛泡了一壺雲霧茶,正好可與你同品。”
顧慎言面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淺笑。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雲霧茶産自江西廬山,故而又名廬山雲霧,是天下名茶之一,有愛茶之人還總結出了“六絕”用來形容,即“條索粗壯、青翠多毫、湯色明亮、葉嫩勻齊、香凜持久,醇厚味甘”。
而花滿樓用的,更是其中上品。
芽肥綠潤的茶葉在杯中舒展開來,湯色清澈明亮,香氣鮮爽宜人,滋味醇厚甘甜。
饒是平日裏對茶葉并無偏好的顧慎言,此時也不禁要稱贊一聲。
“好茶。”
“确實是好茶,尤其是在此時此刻。”花滿樓唇角帶笑,神色柔和,“伴着鳥語花香,吹着袅袅清風,和朋友一起共飲,也是一種樂趣。”
顧慎言莞爾颔首。
他捧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然後靜靜斂目回味,神态尤其閑适。
對坐的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默契的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直到天色漸明,萬物複蘇,樓外開始有喧嚣聲響起。
一壺茶剛好被兩人飲盡。
重新将茶壺添滿之後,花滿樓才詢問道“顧老板今日前來,可還是因那則傳聞的緣故”
花滿樓對待朋友素來關照體貼,他甚至在顧慎言還不知情的時候,便已開始調查此事,還暗中出手,幫忙遮掩了顧慎言和一點紅的行蹤。
否則,那些江湖中人也不至于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端倪。
只可惜他目前還沒有查到更多的線索,那幕後之人,遠比預料中的更為狡猾。
這讓他不禁有些擔憂。
顧慎言搖了搖頭,道“我對這件事已經有了一些眉目,而且昨天晚上,也見過陸小鳳了。”
“陸小鳳”花滿樓聞言一哂“我還當他這次是改了性子,打算留在神針山莊,跟薛姑娘雙宿雙栖了呢。”
那則傳聞可不僅僅是在江南一帶流傳,被引來的那些江湖人士有很多都是從外地趕來的,可見其範圍之廣。
要換做平時,陸小鳳絕對不會拖這麽久才出現。
所以花滿樓之前就懷疑,陸小鳳可能一直待在神針山莊裏,壓根兒就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事情。
顧慎言肯定了花滿樓的推測。
“他前段時間确實一直都待在神針山莊,直到三天前才知曉此事。”
然後就立馬趕了過來。
“他肯定會把這事兒包攬下來。”花滿樓對陸小鳳的性格再了解不過了,“因為知道的太晚,沒能及時阻止事态發展即便嘴上不說,他心裏也一定是自責的。”
顧慎言心說可不是麽。
陸小鳳故意點了那麽多的菜,就是為了向他傳遞出我已經受了你的好處,就要有所回報的訊息。
但是這種別扭的表達方式
顧慎言當時反應過來的時候,簡直是哭笑不得。
不過他必須要為陸小鳳說句公道話。
“他其實沒必要自責,也沒必要為此事負責。”
“真正需要為此負責的,是那個在幕後策劃了這一切的人。”
顧慎言眸色微寒,原本平和的氣息也有瞬間波動。
無論對方到底有什麽目的,針對的究竟是他還是一點紅他都會讓這個人為此付出代價。
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我便絕不容忍
雖然瞬間過後,顧慎言的氣息便又恢複了平和,但花滿樓還是敏銳的覺查到了,那一絲仿佛利劍出鞘般的冷冽。
他心下了然。
顧慎言顯然是動怒了。
看來那個幕後之人的下場恐怕會很凄慘啊花滿樓在心底暗暗感嘆了一聲。
打了這麽久的交道,他對顧慎言的秉性也算是有了較深的了解,他知道,顧慎言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跟自己像是一類人,但內裏,卻是截然不同。
顧慎言骨子裏既有劍客的風骨和堅持,又有道家的随性和灑脫,銳氣藏于胸,和氣浮于面。
誰若因他和善便覺得他可欺,就大錯特錯了。
“這件事既已有了眉目,還是盡早解決為妙。”花滿樓斂回思緒,正色道“被傳聞鼓動的人越來越多,拖得時間太久,怕是會令生變故。”
“若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可千萬莫要客氣。”
顧慎言笑了笑,點頭道“這是自然。”
朋友嘛,當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這個話題暫時告一段落,想到顧慎言還沒告訴自己,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麽,花滿樓便趕忙又詢問了一遍。
畢竟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再耽擱下去,顧慎言恐怕會趕不回去做早飯。
“我想請你幫我聯系一個人。”
“什麽人”
“神醫張簡齋。”
顧慎言曾經聽陸小鳳提起過,花家和這位張神醫交情不錯,還請對方為花滿樓看過眼睛,可惜張簡齋因為行蹤不定的緣故,沒能及時收到請帖,錯過了最佳的治愈時間,最後也是無能為力。
許是出于愧疚,張簡齋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放棄過研究,為了避免重蹈覆轍,還和花家一直都保持着聯系。
所以顧慎言就想通過花滿樓,請這位張神醫來為一點紅重新診斷一番。
“你可以在信中告訴他,我手上有至少五百年份的雪蓮,不是請他的報酬,只是定金。”換句話說,就是即便張簡齋沒有診斷出什麽問題,亦或者是診斷出來了卻無法治療,也沒有關系。
他不會讓對方白跑一趟。
也不會讓花滿樓這個中間人替他欠下這份人情。
像這樣的舉手之勞,花滿樓當然不會拒絕。
但在應下這件事後,他又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你找張神醫是所謂何事”難道是顧慎言認識的哪個人得了重病
“我想請他為一點紅診斷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麽隐患。”
也不是什麽需要隐瞞的事情,所以顧慎言就幹脆把原因告訴了花滿樓,“你也知道,他以前受過太多傷,身體可能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健康,而且昨晚還出了一點小狀況。”
大致了解了情況後,花滿樓就沒有再細問了。
畢竟想也知道,顧慎言如果能診斷出結果,就不必再請張神醫來了。
說完正事,顧慎言就不準備再多留,但在告辭之前,他不忘向花滿樓提出了邀請“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跟我一起過去,我中午請你和陸小鳳吃飯。”
花滿樓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遺憾之色。
“今天恐怕不行,家父月底過壽,我得提前回去做準備,已經約好了仆人等會兒來接。”
若非如此,他肯定不會拒絕這份邀約,畢竟顧老板親手所做的美食,只要品嘗過一次,就沒有人能抗拒那種誘惑。
“伯父要過壽了”
乍聞此訊,顧慎言也是愣了一愣“這恭喜啊,替我向伯父帶一句問候。”
花家幾兄弟雖然時常去他那裏用餐,但卻從未提到過這件事,所以他事先真的完全不知情,也沒準備賀禮什麽的。
就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花滿樓是他的朋友,朋友的父親過壽,他怎麽着也該送份賀禮意思意思吧
顧慎言想了想,又補充道“伯父過壽,陸小鳳應該也會去吧,到時候我會托他将我的賀禮一并帶過去。”
花滿樓忽然笑了起來。
“這恐怕不行。”
他說“無論是問候還是賀禮,恐怕都得勞煩顧老板你親自帶到了。”
顧慎言
“你的那份請柬家裏其實早就準備好了,但我大哥之前不是一直沒機會去你店裏做客麽。”花滿樓笑着解釋道“所以他打算借着送請柬的機會,去你那兒一飽口福。”
品嘗過顧老板的廚藝之後,包括花滿樓在內的花家幾位公子,都不約而同的給在外地談生意的花家老大寫了信。
可把花家老大給饞的不行。
後來,聽說父親的壽宴也會邀請顧慎言參加,他就趕忙給家裏寄了信,在信中強烈要求把那封請柬先給留住,等他回去之後親自去送。
順便也能借機品嘗一下,那在信中被他家一衆弟弟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顧老板的絕世好廚藝。
“算算時間,他這兩天應該就能趕回來了。”
花滿樓笑眯眯的沖顧慎言拱了拱手“屆時,還請顧老板多多擔待一些了。”可千萬別被他大哥驚人的飯量給吓到啊。
“”顧慎言一時陷入了沉默。
因為他總覺得花滿樓這會兒笑的,很有些意味深長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國慶節快樂
願祖國昌盛,繁榮富強